入夜已深,庭院森森,本應是一個安靜的夜晚,卻是有女子淒厲的嚎叫聲響徹宮闈。
寧玉殿內最先亮起了燈,御醫院中幾乎所有的御醫都被傳了來。
甚至還驚動了楊太后和麗妃,當兩人趕到了寧玉殿時,夏帝正有些頹廢的坐在外殿,聳肩垂頭,看來有些茫然無措。
夏帝的衣襬上還染着一些鮮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楊太后見此略略蹙眉,關切的問道:“陛下,這裡發生了什麼?”
夏帝見楊太后深夜趕來,愧疚的起身說道:“深夜叨擾母后,是兒臣不孝!”
楊太后拍了拍夏帝的手,慈愛的說道:“你我母子二人說這些作甚!寧月儀怎麼樣了,爲何驚動這麼多的御醫?”
“寧兒她……”夏帝欲言又止,嘆氣道:“寧兒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寧月儀的身子一向康健,也從未動過胎氣……”楊太后的眼中劃過一道詫然,卻很快便掩飾好了情緒,露出了憂慮的神色。
麗妃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心中頓時狂喜,若不是因爲寧月儀那個小賤人,她的白雪怎麼會死!
本來就應該用她肚子裡的那個小賤種來給白雪償命!
不過麗妃卻是掩飾住了自己的幸災樂禍,也露出了擔憂的神色,“陛下,那現在寧月儀的情況如何呀?您先別擔心,還有這麼多御醫在呢!”
麗妃的柔聲細語此時卻沒有半點用處,夏帝自責的拍着自己的腿,哪裡還像一個帝王,只如同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都是朕的不對,是朕沒有注意到寧月儀的身子,這般才害了她和孩子……”剛纔兩人正在恩愛之中,寧月儀卻是突然大聲呼痛。
他起初並沒有在意,只以爲是閨房之樂,誰知,不過片刻寧月儀便見了紅!
他雖是一個男人,一個帝王,可是那一幕還是讓他覺得觸目心驚!
“陛下,不論寧月儀的孩子能不能保住,這都不是陛下的原因!
陛下是九五之尊,如何會傷了自己的孩兒,若是保不住,也只能說是寧月儀福薄,上天註定要收走這個孩子!”楊太后義正言辭的說道,卻讓夏帝覺得舒服多了。
“母后……”夏帝剛纔一直在責怪自己,他也十分的後悔,寧月儀有事身孕,他本是應該注意的。
可是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明明身邊有許多的美人,卻是沒有一人能像寧月儀那樣給他帶來那種快感和幸福,以至於自己不過一日沒有見到寧月儀便思念的緊。
“陛下不要憂慮,這懷身子是女人家的事,與男子何干!”楊太后正色說道,夏帝諾了一聲,雖是仍然擔憂,但已然不再自責。
“就是,表哥你就放心吧!臣妾先去廚房熬點蔘湯,畢竟夜深天涼,免得陛下和姑母染上涼氣!”麗妃善解人意的說道,此時寧月儀有多慘,她便有多開心!
麗妃的溫柔體貼讓夏帝十分的滿意,看着麗妃的神色也柔軟了不少,“有勞愛妃了!”
麗妃微微一笑,福了福身,緩步離開。
等待總是漫長的,不知過了多久,御醫院院首才從內室走了出來。
“怎麼樣?”夏帝立刻站起了身子,期待的看着院首。
楊太后也順勢望去,她起初是想留下這個孩子,可是沒想到寧月儀這般的不肯配合,還真是不識好歹!
能生孩子的女人數不勝數,她們自然不需要一個不聽話的,她最近沒有時間收拾寧月儀,卻是沒想到上天竟是都在幫她!
院首跪在地上,膽戰心驚的說道:“回陛下,回太后,寧月儀的孩子保不住了,臣實在是無能爲力!”
“什麼?”即便已在意料之中,夏帝還是臉色發白的癱坐在椅上。
楊太后轉了轉眼睛,心上一計,便開口問道:“寧月儀的身子一向康健,怎麼會突然便小產了,可是因爲上次被太子衝撞才動了胎氣?”
“是他!一定是那個逆子!”夏帝似乎是找到了發泄的源頭,臉色由白變紅,立刻惱怒的咆哮道。
楊太后心下得意,若是既能除掉寧月儀,又能除掉雲澤,那可真是天賜的機會!
院首擦了擦汗,小心翼翼的說道:“回太后,寧月儀的身子已經調理好了,與上次的事情並無干係!”
夏帝顯得有些失落,他現在只希望這件事與自己無關,生怕別人會嘲笑他。
楊太后冷眼看了這院首一眼,真是個蠢笨的,若是把事情推到雲澤身上,他們御醫院便也可以徹底摘了出去!
“陛下,太后,可是微臣卻是發現了另一件事……”
“什麼事?”夏帝神色悻悻,顯得很沒有精神。
“陛下,寧月儀的小產不像是意外,之前微臣爲娘娘請脈,脈象有力,今日卻甚是虛浮,胎象本就不穩……”
“你有話直說,少與朕在這裡繞圈子!”夏帝不耐煩的訓斥道,嚇得那院首連連叩頭稱是。
“陛下,寧月儀最近似乎接觸過麝香一類可導致小產的東西,所以纔會……”院首小心翼翼的說道,他入宮多年,自然知道這宮裡的彎彎繞,只怕是有人容不下寧月儀的這個孩子!
“什麼!真是豈有此理!這宮裡居然敢有人戕害皇嗣,給朕查!給朕好好的查!”夏帝終於可以完全脫離此事,心裡驀地鬆了一口氣,卻是做出了一副盛怒的模樣,將桌案拍的啪啪作響。
楊太后聞此有些意外,她們並沒有出手,韓妃也被幽居冷宮,這件事又到底是誰做的呢?
這裡的事情傳到了各個宮中,可是雲曦她們都是未出閣的公主,自然不能參與其中。
雲涵聽聞之後,卻是有些開心,這宮裡少一個皇子,興兒便少了一個威脅。
而且前幾日雲澤還與寧月儀有了爭執,最好將這筆賬算到雲澤的頭上纔好!
只是可惜了她前兩日送給寧月儀的衣裙,那條裙子精美別緻,若是寧月儀就此失寵,那還真是浪費。
雲涵有了睏意,正想入睡,紫香卻是來到了內殿門前,聽起來有些急促慌張,“公主,您睡了嗎?陛下請您去寧玉殿一趟!”
“讓本宮去?”雲涵不由得有些奇怪,寧月儀的事情如何也請不到她吧!
“好,本宮知道了,你進來爲本宮更衣吧!”
曦華宮中,殿內燃着一根快要燒盡了的蠟燭,燭光微弱,顯得室內十分的昏沉。
雲曦身穿一件藕荷色的紗衣,鬆鬆披着一件紫色繡牡丹的披風,長髮用一條紫色的絲帶鬆鬆挽就,多了一絲女兒家的溫婉。
“公主,燭火暗了,奴婢去換一個吧!”喜華小聲開口道。
“不必,讓它自己燃盡吧!”雲曦輕輕的撫摸着眼前的古琴,若有若無的撥動着琴絃。
安華開門進殿,低聲道:“公主,春桃已經送出了宮外,那繡娘也得了銀子,帶着自己的兒子回了江南!”
“好,你們都去歇着吧,今晚沒有我們的事情了!”雲曦輕聲開口,纖細潔白的手指放在弦上,撥動出聲。
安華她們見此便也不再煩擾雲曦,只都擔憂的望了一眼,便退出了殿內。
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從未想對寧月儀腹中的孩子出手,即便每一個皇子的誕生都是澤兒的威脅,她也不想變得與韓妃她們一般!
便是之前韓貴妃權傾六宮,她也從未想過要傷害雲興,即便是雲嫺屢屢挑釁,她也不過是教訓一番,從未想傷她性命!
因爲她知道死亡是一件悲哀的事,她不喜歡死別,也不願看到一個本是鮮活的生命瞬間凋零。
可是,爲什麼她們都要逼她?爲什麼她們都要一次次的將手伸向澤兒?爲什麼他們就是喜歡爭搶別人的東西?
她好怕,每一次的殺戮之後,她都好怕,她不怕冤魂索命,她只是怕生活會將她變成她最討厭的模樣,將她變得殘忍、血腥、涼薄!
簫聲如期而至,宛若潺潺溪流,又好似融融月華,雲曦嘴角輕揚,卻是滑落顆顆淚珠。
她還有資格得到仙人的守護嗎?她可還配得上這淡逸清幽的簫聲嗎?
寧玉殿中。
一邁進殿內,雲涵就聞到了一陣濃烈的血腥之氣,雲涵蹙了蹙眉,邁進了內殿。
楊太后和麗妃都坐在內殿中,夏帝坐在牀榻上,正輕聲說着些什麼安撫着啜泣不止的寧月儀。
楊太后和麗妃看她的眼神都複雜莫測,夏帝背對着她,她看不見他此時的樣子。
屋內壓抑的氣氛讓雲涵覺得有些詭異,她跪地行禮問安,卻是久久未聽到夏帝讓她起身的聲響。
“寧月儀的孩子沒了,涵兒,你可想說什麼?”夏帝還是沒有回頭,聲音淡漠疏離,讓雲涵不由得覺得一驚。
雲涵暗暗揣摩,不解其意,只輕聲答道:“父皇不要過度傷神,父皇正值壯年,寧月儀也還年輕,還會有其他的孩子的!”
未等夏帝開口,牀榻上的寧月儀卻是突然坐起了身子,她的臉色蒼白如紙,一雙眼睛卻紅的仿若染血。
“雲涵,你這個惡毒的賤人,居然傷我腹中的孩兒!下一個孩子?難道你害我一次不夠,還要害我下一個孩兒嗎?”
寧月儀嘶聲裂肺的尖聲吼道,絲毫沒有了往日裡的溫婉,如同一隻發了瘋的猛獸,憤怒咆哮着。
雲涵聞此更是震驚,“寧月儀,你沒了孩子心中傷痛,這些本宮可以理解,可是你不能信口雌黃,污衊本宮啊!”
“我污衊你?你個賤人,事到臨頭居然還敢否認,陛下,請你殺了她,殺了她給我們的孩子贖罪!”寧月儀緊緊的抓着夏帝的手臂,目眥欲咧的說道。
夏帝痛的皺了皺眉,看着往日裡溫柔似水的美人,竟是變成了這般的模樣,心裡自是不好受。
他轉過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雲涵,神色複雜,“雲涵,你還要狡辯嗎?”
雲涵猛地擡起頭,一雙含淚的美目楚楚可憐的看着夏帝,白皙無暇的臉蛋,波光粼粼的眼眸,還有那微微蹙起的柳眉,都襯得她愈發的無助可憐。
“父皇,難道你不瞭解涵兒嗎,您覺得涵兒可會做這種惡毒的事情?
涵兒從來都沒有傷過任何一人,又如何會傷害一個無辜的嬰孩?父皇,您難道就這麼厭棄涵兒了嗎?”
若是以往,只要雲涵這般望着夏帝,夏帝便會無比的心疼,絕不會忍心再斥責她。
他與皇后感情並不好,雲曦出生之後,他也並未放在心上。
之後雲涵出生了,在他的心裡,雲涵更像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對雲涵百般寵愛,恨不得將天底下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
雲涵也從未讓他失望,她長大之後,清麗無雙,溫柔可人,是他最疼愛也是最得意的一個孩子。
可是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讓他不再認識,變得與這宮中的女子一樣善於心機?
“涵兒,你還要狡辯嗎?”夏帝並未責罵,聲音也是清清淡淡,可是雲涵卻是看到了失望和厭棄。
“父皇,兒臣沒有做過啊!”晶瑩的淚劃過白皙的臉龐,好似被風雲侵襲的白蓮,讓人想好好的呵護。
“二公主就不要狡辯了,物證在此,你還是如實道來吧!”麗妃幸災樂禍的說道,她既看不上雲曦也看不上雲涵,雲涵若是栽了,她的婕兒便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本宮不知道麗妃在說什麼,本宮沒有做過,如何承認!”雲涵想不出這是怎麼回事,她最近什麼都沒有做過,爲何就成了衆矢之的?
“陛下啊,求陛下爲嬪妾做主,給那早逝的孩子做主啊!那是嬪妾與陛下的第一個孩子啊,陛下……”寧月儀撕心裂肺的哭着,那尖銳的聲音在這靜寂的殿中顯得尤爲刺耳。
“逆女!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敢狡辯,朕當初真是瞎了眼,居然這般疼你!”夏帝的眼神冷戾陰森,看得雲涵如墜冰窟。
“父皇……”
雲涵楚楚可憐的看着夏帝,夏帝卻是不欲再看她這副模樣,將一件衣服直接扔在了雲涵的身上。
雲涵心裡委屈不已,扯下衣服一看,這便是當初寧月儀從她索要的一件。
之前寧月儀纏着她要衣裙的花樣,她便讓寧月儀挑了一個,寧月儀挑的是她最喜歡的一件梨花落雨裙。
淺綠色的紗裙,飄落點點白色的梨花瓣,遠遠望去甚至仿若能聞到花香一般。
“這裙子可是你送給寧月儀的?”夏帝厲聲質問,臉色陰沉。
“是,這是兒臣給她的,寧月儀喜歡這衣裳的花樣,便從兒臣索要了去……”
“你故意在我面前穿上這種花樣,就是爲了吸引我的注意!之後你便順水推舟,不但做了人情,更是可以藉機除掉我腹中的孩子!雲涵,你怎麼能這般惡毒!”
寧月儀恨的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上前撕碎了雲涵,沒有了孩子,她如何與雲曦來爭?
“本宮如何害你了?”雲涵完全摸不清頭腦,絲毫不知道寧月儀在說些什麼。
“雲涵,你小小年紀竟然如此狠毒,竟是在寧月儀的衣裙中薰了無木香!”夏帝終是忍不住咆哮出聲,對雲涵是失望之極。
他當初就不該心軟留下了她,她今日敢戕害皇嗣,明日是不是也敢弒君!
“無木香?這是什麼?”
麗妃忍不住勾脣一笑,陰陽怪氣的說道:“二公主就不要再演戲了,那無木香無色無味,卻是比那麝香還厲害,二公主還真是見多識廣啊!”
雲涵聽聞那麝香二字,頓時身子一癱,這衣裙上怎麼會有什麼無木香?
“父皇,兒臣是冤枉的,兒臣也是被人所害啊,還請父皇徹查此事,還兒臣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