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夢錦一路飛奔,又繞回到了醉扶歸的大街上。
先前那般擁堵的水泄不通,這半會兒的功夫,人羣都已散去,這條何夢錦不知名的街道又恢復了之前的繁華。
而她之所以還回了這裡,開始挾持着唐錚飛奔,把那兩個侍衛留在了人羣裡,那兩人跟不上,應該會選擇在此地等她。
轉過街角,果然見那兩人一臉愧色的如同雕塑一般矗立在那。
何夢錦擡手招呼了兩人,三人一行飛速的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綏州到恆陽,也不過兩日車程,因爲心裡掛念着何昕他們,何夢錦連夜趕路將時間壓縮了近一半。
而剛踏入恆陽的地界,茗記暗探的迷信也隨之送了來。
看完之後,何夢錦心頭先是一緊,然後又是一鬆,最後化作滿腔的怒火埋在心底。
信的內容,事關她在綏州所見的那家藥鋪滅門一事,起初她費解爲何那麼重要的事情消息最爲靈敏的茗記居然沒有一點動靜反饋給她。
現在有了答案。
不是茗記的部署出了問題,更不是茗記分派到綏州的眼線有問題,而是他們……都被滅了口。
想到此,何夢錦心痛難過的眨了眨眼睛。
在那家藥鋪的兩名學徒,對面街上雜貨鋪子的掌櫃,走街串巷的小販……
有些名字,有些身份,連她都不瞭解的人,都在那一夜,同藥鋪掌櫃一家消亡。
到底是誰下了如此狠辣的殺手?
這還不是關鍵,對方居然能知道茗記在綏州城內的所有眼線,這一點讓何夢錦尤其心驚,綏州曝光了,那麼其他的地方呢?想想。她都後怕。
所以,她前腳剛踏入恆陽,卻並沒有立即回賀蘭王府覆命,而是先回了兩生花,找李蕭然商量對策。
剛一進門,就見着他一襲如天空般純澈的淡藍色靜立在二樓,看神情,顯然也是剛剛得了消息在等她。
“怎麼回事?”
落了座,關了房門,何夢錦直奔主題。
李蕭然遞了茶盞給何夢錦。神色有些凝重,“榮軒有危險。”
聞言,何夢錦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剎那差點跳出胸膛。腦海裡轟隆一片,唯有李蕭然的聲音清晰入耳。
“你可還記得,當初我們將茗記起初的建制打亂,但仍留下了一部分還是榮軒在時的編排?”
聞言,何夢錦也冷靜了下來。關心則亂,經過這一提點,她也纔想起,這提議是她起的,而且,當在綏州發現有二哥的蹤跡時候。她還特意吩咐綏州一帶的茗記暗探們的聯絡方式仍用回以前的,爲的,就是方便二哥能找到他們。
卻不曾想。如今成了這般局面。
這些暗探被殺,其原因不用李蕭然分析,何夢錦也能想到,一定是二哥出事了。
她袖擺下的雙手緊攥成拳,面色上卻出奇的鎮定。“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似是在問李蕭然,又是在問自己。
到此時。她暗罵自己的沒用,如此種種跡象,分明表明二哥之前就在綏州,卻還是沒讓她找到,仍舊讓他陷入危險。
一股懊惱油然而生。
這時候,突然肩頭一暖,她順勢望去,正望進李蕭然帶着暖色的眸子,“還是我們之前分析的,他可能處在危險中,但性命應該無礙,否則也不可能沒有零星半點消息,問題的關鍵還在綏州,也許對方擄走了他,想從他身上知道更多茗記的信息也說不定。”
不同於她天生的十指泛涼,即使隔着幾重羅衣,何夢錦仍舊能感受到李蕭然的指尖傳來的暖意。
在她最爲孤立無援,最爲失魂無助的時候。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將計就計引蛇出洞?”
想到此,何夢錦眼底眸光一閃,升騰起一抹希望。
是的,他們可以安排一部分茗記的暗探,仍舊用原先的聯絡方式繼續按部就班,但暗中卻派人密切監視這些人的一舉一動,只等着對方尋上來。
李蕭然贊同的點點頭,“但是,綏州已經是個爛攤子,一切還要重新佈局,放心不下其他人插手,我想親自去。”
他的提議很對,但想着這連日來讓其幾地來回奔波,何夢錦心頭有些過意不去。
似是看出了何夢錦的心思,李蕭然燦然一笑,擡手揉了揉何夢錦這一路風塵僕僕趕回來有些凌亂的頭髮,“我們之間你還介意什麼,榮軒不止是你的兄長,也等同是我的知己兄弟。”
聽他如此一說,何夢錦虧欠的心也才稍稍安下。
兩人都是個行動派,當即也不再耽擱,李蕭然即刻啓程去綏州,而何夢錦收拾打理了一番,便去了賀蘭王府覆命。
將在望城諸多的事宜做了個概述,何夢錦本着不居功不出風頭不推卸責任的口風道出,得到的是賀蘭瑞頗爲賞識的神色,而且還給了她兩個恩賜。
得了個官銜,派了個差事。
她是半路殺出來的,沒有經過選士沒有參加科考,想要飛速正當上位自然名不正言不順不能服衆,即便在望城做出了點功績,但也還遠遠不夠分量,但賀蘭瑞考慮的卻很周到,給了她一個王爺身邊文書的職位,即謀士的位置。
據賀蘭瑞自身說法,他身側的第一謀士沈凡近日告了假雲遊四海去了,目前他身邊正缺個人,缺個出謀劃策的,姑且讓何夢錦試一下。
是真的雲遊四海給機會於她,還是賀蘭瑞的另一番試探何夢錦暫時不得而知,但無疑,這是個絕頂的好機會,無異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王爺身邊的謀士,權位不高,但說出的話,身份地位又有幾個敢小瞧?
她努力了這麼久,終於看到了一點曙光。
於此,在望城的嘔心瀝血費心勞力,都已經是值得的。
這是件好事,但派的那個差事卻讓何夢錦有些哭笑不得,憂喜參半。
因爲,沈相來恆陽,賀蘭瑞派她負責接待相關事宜。
說是款待,賀蘭瑞還有一層沒有說出來的意思是,讓她給他盯好沈洛。
連傻子都能看出,沈洛千里迢迢自京都來恆陽決計不可能是爲了安撫災民平定民心的,若果那樣,大漢朝隨便拉出個官來就是了,不必他堂堂丞相出面。
而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他的目的。
明明一旦踏入廣平封地,賀蘭瑞的地盤,他想要動作想要做些什麼不但會受限制,而且還都在賀蘭瑞的眼皮底下,但他還是來了。
該是說他藝高人膽大,還是真的目的單純所以有恃無恐呢?
何夢錦百思不得其解,看賀蘭瑞的神色亦不想透露給她更多,她也不便多問,只得領了命告退。
從王府出來,她卻不急着去見此時就在驛館的沈洛,他也是昨日纔到的恆陽。
接待安排事宜早已由恆陽府丞李向陽一手操持好了,賀蘭瑞還讓她去做這些,明擺着,就是給她一個特權,讓她盯着沈洛。
因此她纔不着急去見他,現在何夢錦最想的,是去看看小短腿兒何昕,不到一個月不見,她發覺自己竟然想念的厲害。
原來,何昕把她當做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依戀,自己又何嘗不是。
回了兩生花,何夢錦謹慎的換了身衣服,再從側門繞過另一條街,上了馬車出城。
目的地,千落寺。
因爲何昕,冷香,包括司徒靜都在千落寺。
千落寺不同於尋常寺廟,裡面住着蘇夫人,因着廣平王對其的重視,千落寺內外都佈置了衆多高手,對於何昕來說,是最安全的所在。
想起這,何夢錦不得不再次佩服賀蘭珏,無怪乎當日長街驚馬他替自己解圍的同時,要讓她帶上何昕去千落寺。
因爲他一早就料到蘇夫人會喜歡這個孩子,料到何夢錦有一日遇到麻煩會帶着何昕去此地尋求庇護。
這是最好的解釋。
因爲事先沒有知會,所以在寺廟外等了許久,才見有姑子前來導路。
何夢錦先是同蘇夫人告了一番叨擾與感謝,才根據姑子的指引去了何昕他們所住的院落。
她回來之前並沒有捎消息給冷香她們,所以,當她出現在門口時候,正見着一臉驚訝與驚喜的冷香同一條小短腿兒以及邁出房門一半的何昕。
見到她,冷香一臉的欣喜很快掩了下去,只用她一貫清冷的嗓音喚了一句:“公子。”
何夢錦點頭應下,將注意力放到見到她之後,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裡滿心的歡喜一閃即逝的何昕。
看樣子,他本是要從房間裡出來,剛邁出一步,前腳未落地,就見着從院子外進來的何夢錦,當即,他身子一怔,邁出去的一條腿也下意識的收回,身子一轉,狀似要跑開。
就在何夢錦以爲他要耍小孩子脾氣同自己置氣的時候,只見他半轉的身子又生生頓住了。
她見過他胡鬧耍孩子脾氣的樣子,見過他狡黠算計別人的情形,見過他委屈難過的神情,卻唯獨沒有見過此時這般,欲言又止,又驚又喜又刻意疏遠掩飾,極力壓制自己的彆扭神色。
這般五彩斑斕的神色在他臉上,也是一閃即逝,旋即,何夢錦看到他定了定身子,邁着小短腿兒,表情平靜,穩步向自己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