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三公子可是個犟脾氣,他人在大堂,會等到館主客人出現爲止。”崖圖無聲咧嘴,慘白的牙口映着明滅的燈燭很是滲人,說完這句人影就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窗紙上。
其實初時他又何嘗願意跟着不如他的有生,聽他差遣。心高氣傲的人在某些時候總是會無故沒事找事。比如現在,他雖是黑暗情報頭目,卻不得不在暗處跟着有生,不找些泄憤的樂子他怕自己忍不到穆引回來。
“這位是…?”看那人氣息漸漸隱去,東方透纔好笑衝黑了臉的有生揚了眉尾,眼裡笑意流轉。
“負責地下情報的崖圖,不知道穆引從哪找來的怪人,每次非得氣得我半死才消失。”一甩袖子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看着自家主子精明的眼色,有生很識相的收了情緒,“三皇子怎麼辦?”他看來是不等到主子兩人不打算這麼走,這個地方沒有主子的吩咐,有生更不敢隨意曝露。
“蕭三皇子不用擔心,你也瞞不住他,保持現狀就好,逍遙仙山那邊盯緊點。”輕叩桌面,東方透眉心淺蹙,希望到時候不要跟宮裡的幾位皇子鬧太僵。
仇恨一個人很容易,密謀一個人也很容易,難的是她不希望一些不相干的人攪進來,立場不同,她珍惜這種來之不易的關係,說不上是友情更談不上親情,或許——只是一種心照不宣。
“蕭三皇子好興致啊,都散場好半天了還意猶未盡,甚至忘了關皇城的時辰。”一聲帶笑的調侃,牽回了蕭天嵐出神的視線。
“完事兒了?”蕭天嵐旋身,依舊是笑如清風,面容溫潤如玉。問出的話更是沒有拐彎。
東方透揚眉並沒否認,只道:“那兩尊大佛送走了?”雖然她早就知道了,但是面上該裝的還是要裝。
蕭天嵐點頭:“明日早些候着宮裡的旨意,你們應該知道皇父其實不耐煩這種事。”
“什麼事?”裝傻其實沒什麼難度,好笑的是,蕭天嵐明知道她在裝卻只能如她的意思苦笑,“其實不調查的話,我真以爲你纔是我的小表妹,固執的性子跟皇父有得一比。”皇姑姑也是如此。
東方吟喉間哽了一下。
東方透又是揚眉,瞭然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呆子,轉向蕭天嵐:“什麼時候知道的?”
“回來之後,在宮裡悶得慌。”蕭天嵐緊緊的看着東方吟面上惶恐的神色,心下苦笑,如果神情能在自主堅定一點,真的很像皇姑姑,“且皇父迎回姑姑靈位之後,對於我們的動作更是沒有隱瞞什麼…”。
“不是迎,是強搶!”其實她不喜歡打斷別人說話的權利的,但是宮裡生存的人都喜歡字面上那套虛辭掩蓋自己的‘罪行’麼?事情難道不能安安靜靜的解決?
“…是,強搶……”蕭天嵐不想狡辯什麼,今晚的相遇其實大部分只是偶然而已,還有一部分……是認爲的計算之中吧。他想告訴這倔脾氣的小丫頭,偶爾臣服一點點,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皇父要的,不過是龍遺御歸和他們主人的一句保證,保證他們盛世江山的安定而已。
“今晚下榻哪裡?”東方透不想和他再繼續這些低沉的話題,她和蕭天嵐其實都是一類性子的人,灑脫慣了,由不得人拿捏控制。
“在你們下榻的客棧。”
看蕭天嵐眉開眼笑的模樣,東方透就知道她這是在問廢話。
“三皇子。”
“你是?”看着突然出現行禮的館主,蕭天嵐一時拿不定去下面具的有生是不是那個館主,只是從着裝上有着不確定而已。
“伶人館主,有生。東方透主子的僕從。”他之所以這個時候出來,肯定是得了主子的吩咐,聰明如蕭天嵐,東方透不想跟他玩虛的。
蕭天嵐意有所思看着東方透對有生輕言:“隨意在外,不用拘禮,何況還是小表弟小表妹的人。”
東方透也不拒絕,當下給了有生眼色示意起來退下。見着就他們三人了,東方透輕笑:“算是第一次正經認識,禮不可廢,受着就是。”
“第一次聽說受人一禮是這麼個半強迫的方式。唉?什麼叫面子工程?”
“就是表面功夫,……”。
身後伶人館終於在二更末,歇了場子熄燈隱於黑夜,冰冷的青石道上,三道影子隨着偶爾的問話漸漸被初起的霧靄掩埋不見。
“宣,東方府四少爺,六小姐御書房覲見——”。
沉緩悠久的城門緩緩大開,由外涌進皇城裡的清風拂開了兩個世界的霧靄,清醒了東方透和東方吟有些蔫然的神情。門開正中是蕭天嵐站在馬側的溫潤身影,還有一旁端坐馬上一襲大紅的蕭無憂,雖浪蕩皇家禮儀卻沒失半毫。
只是東方透怎麼看都怎麼覺着這騷包客眼裡那瀰漫的笑意透着不懷好意。看着他揚眉甩袖打馬上前,東方透微揚着臉,映着斜邊照來的晨曦微眯着眼,東方吟也跟她着行禮:“請三皇子,六皇子安。”當然,這其中誠懇敬重的意味只有當事人知道,隨即在蕭無憂擡了馬鞭示意起身的時候,東方透又揚起笑臉,輕笑,“幾日不見,六皇子還是這麼的我見猶憐~風情萬種~。”
蕭無憂面上邪肆的笑意一僵,手中馬鞭猝然緊握。
他剛想先她一步開口調侃這營養不良的小丫頭片子,哪知被人搶先一步,說實話一大早的,他真不想捏死這氣人的臭丫頭。
一旁宣讀口諭的大太監白淨的面上也跟着一抖,很明顯他耳尖聽到了東方六小姐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句笑鬧話,也感覺到了馬背上那抹紅色的僵硬。
他很苦惱,到底該不該將這事兒告訴蕭皇知道。
“哼!小丫頭片子,一大早這麼牙尖嘴利,看來是白糖糕吃好了,那就跟本殿走吧。”蕭無憂揚袖揮開欲上前來請人的大太監,手撐在腿上身體前傾,一臉看好戲的似笑非笑瞪得東方透毛骨悚然。
東方透怎麼不知道他話裡的調侃,下意識的捂上嘴巴舔了下脣角,果然舔到了一點點殘渣,面色一窘忙拉着準備掏帕子的東方吟往裡面的馬車上鑽進去。
“彎彎,我騎馬吧。”瞥見侯在兩側的兩個宮女異樣的眼神,東方吟不想生事。
東方透四下掃了一眼,點頭。
一旁侍衛忙牽來一批棗紅的駿馬,東方吟二話沒說翻身上去跟在蕭無憂身後,目不斜視。
蕭天嵐慢了兩步與他並肩打馬慢走,看東方吟有些沉重的表情,失笑:“宮裡雖然規矩多,但是不用這麼拘謹,說來我們還是唯一的表親。”
東方吟沉默半晌,緊了緊手中的繮繩才扯開一抹笑意,“皇上……會不會爲難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