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九成一把推開顧覓清,就這麼看着她。
你若在夜裡站到過海邊,便會覺得顏九成的目光身處正如這黑夜中的大海,看不到底,充滿了讓人膽戰心驚的能量,只等着一場暴雨便席捲而來;又像臥在那黑雲上的惡魔,張牙舞爪,隨時等着吞下落入海中的渺小人類。
顧覓清喜歡清晨的海邊,破水而出的陽光,浩淼的大海帶給人無限的力量,可她極其害怕黑夜的海邊。人都有討厭的事情,正如很多人討厭刮玻璃的聲音,有些人討厭密密麻麻的東西,有的人討厭狹小的空間。
而顧覓清最討厭的便是黑夜的海邊。
正如現在,一把推開她的顏九成那如同海邊黑夜的目光,像極了黑夜的海邊,一場暴風雨躲在他的眸子裡,隨時會電閃雷鳴將人吞嚥了一般,顧覓清倒吸一口冷氣,本能地將目光躲開了些。
而這目光一躲,讓顏九成的心被揪得更厲害了。
他也吸了一口冷氣,只聽得自己的聲音沉重,又好像如同遊絲,沒有半點準心一般從嘴巴里苦澀地飄出來:“回答我的問題,你對我的感情……是……是不是……”
話到嘴邊,顏九成止住了,他不敢問了。
他想過與自己的初戀顧覓清一起活着離開這,想過活着離開這後,或許兩個人吵吵鬧鬧分手;也想過或許兩個人有一個人會死在戰場;甚至想過兩個人都死在戰場。
唯獨沒有想過的是,顧覓清對他的愛是假的,僅僅是爲了任務,爲了穩定他的情緒或者爲了讓他更聽話。假的愛情,還是愛情嗎?
那不是愛情,僅僅是任務而已。
這讓顏九成難以接受,便不願意面對,不敢面對。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是個懦夫,一個想成爲英雄的人,在愛情的面前居然是個懦夫!
“不是假的。”顧覓清的聲音堅定,並且能聽出來她頗爲生氣。
也不知怎的,她就這麼一句話,就四個字,卻一下讓顏九成的心鬆了下來,讓他彷彿活了過來。他看着顧覓清的目光變得柔和了起來。
不想多問了,只要顧覓清說這愛情是真的,那便是真的吧。
“怎麼會有小孩呢?組織培訓我們的時候,明明說了……”老吊將顏九成往後推了推,對他這種見多了女人的老江湖來說,什麼愛情是不是真的,現在壓根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孩子。
宣林雖然沒有說話,卻將眼鏡從鼻樑上摘下來,反反覆覆地擦拭着鏡片,總覺得鏡片擦拭得越看見,看周圍的世界也就越清晰,便會覺得心裡頭沒有那麼慌。
顏九成的懷疑是很正常的,也是符合邏輯的,如果有小孩,就代表有小孩集中訓練營,那麼父母被控制也是很有可能的。那就跟這些間諜和殺手組織沒什麼兩樣了。
“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意外。”顧覓清一隻手拿着槍,另一隻手握成拳頭放到嘴邊,牙齒咬了咬食指的背面,隨後來回踱步幾次後,搖了搖頭:“不會,我相信組織絕對不會找小孩,肯定是有原因,一定有原因。”
“可頭兒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個小孩。”老吊指着顏九成:“要是別的人看錯,還有可能,他怎麼可能看錯?”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我們要相信組織,只能相信組織,繼續營救,不要想這個了,我們繼續營救,部署,時間來不及了!”說話一向簡潔的顧覓清,變得有些語無倫次,她的臉慘白慘白的,又一次咬了咬食指的指背。
如果組織跟她想的不一樣,最受打擊不是顏九成,不是老吊,也不是宣林,而是在組織最久的顧覓清。
“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顧覓清回過頭看着顏九成,再一次強調,隨後把手放在胸前:“我們來營救科學家,是正義的,這也是真的!肯定是真的,你們相信我,我在組織最久了,肯定了是真的!”
說着說着,她哽咽了起來。
她怕自己的哽咽影響到了團隊,強忍着。
她也怕,她也疑惑,她也震驚,可任務怎麼辦?顧覓清的慌亂和堅強讓顏九成心中一緊,保護欲瞬間就被激發了出來,這種保護欲讓他本能地快速地調整自己的心態。
只要顧覓清是真的愛自己,愛情是真的,他就能鎮定。如今想想,老者安排專家給他做的性格測試還真準,當時的顏九成對這些東西其實是不屑一顧的,什麼性格專家,怕都是磚家。人的性格和缺陷難道就能靠測試計算出來?
怎麼可能,什麼性格測試專家,心理學專家,在顏九成眼裡都是半吊子專家,不值一信。
可現在的顏九成卻發現相信科學是多麼重要:他正如性格測試中說的那樣,最大的軟肋是沒有談過愛情,一旦談戀愛,會被戀愛影響到行動。這行動包括不好的行動,失控,絕望等,也包括好的行動,正如此刻,相信顧覓清是真的愛自己,再看到她的慌亂之後,瞬間燃起的保護欲勢不可擋。
“先別慌。”顏九成緩緩開口,一開口,其他幾人便看向他,此時,太需要一個領袖了。而顏九成這一開口讓團隊的人相信,他們的領袖又回來了。
“先進行任務,就算他是個孩子,也要跟我們接觸了後,我們可以詢問他緣由。”顏九成再一次看了看糖果,上面的字跡十分工整。
突然,他皺了皺眉頭。
“六歲小孩的字,能寫這麼小嗎?”他舉起手中的糖果,上面一行代碼,字極小。
顏九成沒有帶過小孩,可依稀記得自己的七歲的小侄子寫的家庭作業,字體很大。小孩的手控制筆的能力不如大人,所以字往往都很大。
這麼小的字,不像出自一個六歲孩童的手。
“寫不了這麼小,他腦子再聰明,這字這麼小,不符合發育邏輯。”老吊很肯定地搖了搖頭,可隨後,他想到了什麼,說道:“他拿着的糖,不代表這上頭的字就是他刻的啊,搞不好是科學家刻的。”
也對,搞不好是別人刻的。
顏九成閉上眼睛,冷靜下來再一次回憶在井下看到暗子的那一幕,揭開了一點點井蓋的他露了整張臉,從聲音到外貌,都是孩子,就是一個孩子。
不對……
不對!
“一個六歲的孩子怎麼能那麼輕易搬動井蓋?”顏九成一下睜開眼睛。井蓋很重,一個成年人也得費很多離開才能扳開,更別說一個六歲孩子了。
六歲的孩子再聰明,力氣擺在這兒。
力氣,再到字這麼小,難道,他不是一個孩子?
“侏儒!”顏九成猛地轉身,看向顧覓清:“組織招募過侏儒嗎?”
“侏儒?”顧覓清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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