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皇宮門前,李寶臣跟他那五位新納的妾室依依不捨告別,現場一度聲淚俱下,哭哭啼啼,十分感人。
妾室們都跟寶臣大帥親吻擁抱告別,依依不捨離去。
傻子都看得出來,這些女子對李寶臣還是很依賴的,被虐待的女人肯定不是這個表現。
看着眼前這一幕,李史魚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寶臣大帥不算是那種嚴格意義上的壞人,比如說那五個妾室。雖然確實是他上門“討要”來的,但他對這些女子還是比較關照的。
現在知道大戰在即,自己要敗亡了,寧願將這些女子放走,也不要她們陪葬。
李寶臣顯然不像外面傳言的那樣人品低劣,完全不修私德。
就好像李怡是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當初寶臣大帥若是精蟲上腦想強暴她,其實韋堅等人也是攔不住的。
李怡能離開洛陽,這說明寶臣大帥這個人做事還是有底線的,並不是什麼窮兇極惡之人。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看,李寶臣又是個很庸俗的人,甚至可以說在某些方面有點蠢。
這也意味着他或許很難在如今梟雄遍地的大唐立足,更別說改朝換代了。他好不容易入主洛陽了,也掌控傀儡皇帝了,可是卻無法將所謂的優勢轉化爲自身的實力。
足以見得能力不太行。
比如說當下,李寶臣就有個幾乎過不去的坎。
或許,寶臣大帥真不是當一方之主的那塊料。
李寶臣目送五個新妾室離開,也不知道她們這些弱女子將來會怎樣。或許是先回家再說,然後家裡再把她們安排一下,隨便找個老實人嫁了吧。
“李歸仁這龜孫,他真的說要跟本帥劃清界限麼?”
看着妾室們離去的背影,李寶臣忽然沉聲問道,面色變得陰沉起來了。
李史魚帶回來的消息,讓他怒不可遏!
踏馬的落井下石!李歸仁這混球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李寶臣在心中暗罵,無能狂怒。
關中和關中以外,並不是完全隔絕,人員不通的。
實際上,長安那邊的動靜,包括顏杲卿找世家大戶們借糧當軍糧的事情,李寶臣這邊,早就已經收到消息了。
畢竟隔得不遠啊,他也派人去長安打聽了,對那邊的情況多多少少都是心中有數的。
現在都已經是這個局面了,李寶臣又如何會不知道,關中那邊已經有人在磨刀霍霍呢?
在寶臣大帥看來,方重勇就是提前跳出來吸引火力,把他引誘到預定“屠宰場”,然後讓關中人前來屠宰的幫手罷了。
這也是他出徵後又迅速返回洛陽的原因。
結果李歸仁這廝直接表示不玩了,李寶臣失去強援,無法讓李歸仁斷宣武軍退路。
實際上已經基本宣告了他的敗亡。根本沒救了,只是等死而已。
可是如果能活,誰又想死呢?要是李歸仁肯幫忙,未嘗不能搏一把啊!
這正是李寶臣生氣的地方。
“你也要走麼?”
李寶臣側過頭,有氣無力的詢問站在自己身邊的李史魚道。其實現在寶臣大帥也不是無人可用,他還有好幾個成年子嗣。每一個都是有點本事的,沒有那種只會拖後腿的廢物。
“大帥,下官是不走的,請大帥放心。”
李史魚對着李寶臣叉手行禮說道。
“唉,好好好,總算是有人沒有拋棄我啊。”
李寶臣忍不住感慨說道。
他把李史魚拉到一旁,悄悄說道:“既然本帥已經活不了多久了,不如順便把事情也辦了。今夜,你帶着人去皇宮,把李琬一家給……”
李寶臣做了一個劈砍的手勢。
啊?
李史魚嚇了一跳。
這敵人還沒來,就先把傀儡皇帝給殺了啊!
李史魚自然明白李寶臣這是揣着什麼心思,但他覺得完全沒必要這麼做。
真要那樣,就是在髒自己的手,何必落人口實呢?
關中兵馬攻破洛陽以後,難道還會放過李琬嗎?還會放過韋堅他們嗎?
根本不可能的!
要殺李琬,讓那些人來殺多好啊,何必多此一舉?
“大帥,不可如此啊。”
李史魚連忙抓住李寶臣的胳膊,苦苦勸說道:“大帥不必自暴自棄。且不說現在還未到山窮水盡之時。就算是到了那一刻,李琬等人到時候自然有人收拾,又何必大帥出手呢?”
李寶臣不答,他就是有種“得不到就毀掉”的心思。李琬終究是一面旗幟,誰控制了他,就等於是拿到了爭奪天下的門票入場券。
寶臣大帥現在看到自己快被人給打死了,就想拖着李琬與韋堅等人一起死。
反正無論如何都要拉一個墊背的!
寶臣大帥的思維就是這麼的單純而質樸。
他一直盯着李史魚看,盯了好久才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很久之後,李寶臣長嘆一聲,擺了擺手,獨自離去,朝着皇宮而去。
應該是無奈放棄了自己瘋狂的想法。
……
兩萬控鶴軍,新兵不少。
李懷光從中挑選了八千銳卒,其中三千精騎,一人雙馬,另有五千步卒。
他自己親自帶隊掛帥出征。
李懷光心裡很明白,兵馬多是沒用的,要有戰鬥力才行,很多時候,多出來的兵馬不僅沒用還會礙事!
終於到約定出兵的時候了,李懷光領着控鶴軍的騎兵隊伍走在前面,步卒走在後面,浩浩蕩蕩的朝着長安城進發。
他們一大清早出門,到晚上正好可以走到長安城郊外,然後在這裡紮營過一夜。等天亮再行軍,前往潼關。
進城是不可能進城的,進城形同叛亂。
踩着雪,一深一淺的走在路上。控鶴軍中無人說話,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就連心都是冷的。
“節帥,到長安後朝廷有沒有賞賜啊?”
李懷光身邊一個親兵向他詢問道。
“有個屁的賞賜!閉上你的狗嘴!”
李懷光不耐煩的罵了一句。
親兵悻悻退到一旁,不再言語。
李懷光現在正煩着呢,原本以爲顏真卿他們除了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債券外,多少也應該會給點錢的。
沒想到給是給了,結果分下去以後,兩個士卒才能領到一匹絹。
這泥馬是搞毛線啊!還不如不給呢!
李懷光當時就火冒三丈,差點把前來押送財貨的禁軍軍官給斬了。得虧李嘉慶知道了以後苦苦勸說,控鶴軍上下才勉強同意按時出兵。
但幾乎是人人都憋着一肚子火!
而且這親兵還叫他什麼“節帥”,李懷光現在還只是節度留後而已,不能給麾下將士討賞,算個屁的節帥。
“節帥,朝廷這麼對我們,是在打發乞丐吧。
兩人一匹絹,還只能八千人分,沒開拔的將士連根毛都沒拿到。
弟兄們心裡都有火氣啊。
方大帥爲控鶴軍軍使的時候,朝廷從來不敢拖欠賞賜。
節帥若是不能爲兄弟們討餉,只怕將來這節度使也當得不安穩。
要是一直這樣下去,總歸不是件好事,節帥得想想辦法才行啊。”
李懷光的部將張韶,湊過來小聲嘀咕道。
衆人爲了節省馬力,也是爲了和步卒保持步調一致,所以都是牽着馬在行進。
一聽對方這話,李懷光便瞬間沒了脾氣,陷入沉默之中。不像是剛纔呵斥親兵那樣,粗暴的迴應張韶了。
如果一個人不能爲麾下弟兄們討福利,那麼誰還會認他當老大?
這句話很糙,但道理不糙。放在很多環境裡面都適用。
張韶說得很對,朝廷不給錢,還想讓他們去跟強敵打生打死。抱歉,方有德願意爲大唐奉獻,丘八們可沒有那麼高的覺悟。
“那你以爲如何?”
李懷光沉聲問道。
“我們到長安了以後按兵不動,但第二天不開拔,然後就地討餉。
朝廷什麼時候給賞賜,我們什麼時候開拔。
不給啊,那就把他們給晾着!一直在郊外紮營!
誰願意去跟李寶臣打啊,那咱們把盔甲脫下來送給他們,讓他們去就得了。
咱們回鳳翔府操練去。”
張韶壓低聲音建議道。
誒?這個辦法可以哦!
李懷光眼睛一亮。
這不叫兵變,這叫調整部署!
不給錢,那就在長安郊外一直休整,看誰等得起,看誰等不起!
“嗯,待到長安郊外後紮營,你通知軍中副軍使、都虞候以及所有十將和偏將來我軍帳商議此事。
記得要單獨通知。”
李懷光湊到張韶耳邊小聲嘀咕道。
“得令。不過節帥啊,軍中有些將領,恐怕不會同意這些。他們志不在此。”
張韶意味深長的說道。
李懷光微微點頭,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在控鶴軍中,也不是一言堂的存在,只能保證大部分人聽自己的。畢竟,方有德的威望是無人可以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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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慶爲人寬厚,有事總是跟部下商議,大家對他比較放心,所以平日裡也願意配合。
李懷光雖然武藝高強,勇猛善戰,但是軍中威望還不夠多。本來這次出兵就是一次積累威望的好時機,沒想到這狗朝廷的幺蛾子如此的多。
基層士兵雖然很重視財貨,但軍官卻未必很在意。他們更希望積累戰功,也跟李懷光有着一樣的想法。
就算不能當節度使,往上升一升總是可以的。
所以這些人未必會聽李懷光的,他們可能認爲,只要朝廷不是太過分,稍稍忍一忍就算了。
“那你覺得怎樣讓他們聽我的呢?”
李懷光疑惑問道。
張韶湊過來,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後李懷光這才點點頭說道:“你說得有道理,確實這樣比較好。”
張韶繼續解釋道:
“節帥,無論誰不聽您的,他們都是控鶴軍的兄弟,一個鍋裡吃飯的,有話可以好好說。
我們的刀絕對不能對着自己人,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有道理。”
李懷光點點頭,他原本是想殺一個不聽話的部下來立威的。不過很明顯,張韶的辦法更好。
然而,當控鶴軍的將士們趕到長安郊外以後,除了滿地雪花,河裡的寒冰,迎接他們的就是緊閉的城門!
那意思好像是在說:吃完乾糧睡一覺就趕緊的走人!
營帳沒有人準備!
晚飯沒有人送來!
賞賜什麼的,更是連影子都看不到!
乾癟癟的一座長安城,如同一個冰冷的怪物,擋在控鶴軍將士面前!
“節帥,這,這是在做什麼?朝廷是把我們控鶴軍當野狗麼?”
李懷光身邊的親兵大喊道。
別說是他,李懷光亦是面色鐵青。
按照行軍的規則,如果在城池附近駐紮,那麼州府或者縣衙,需要準備大軍所需的飯食。
當然了,這需要軍中派人去府衙縣衙,跟刺史和縣令們溝通一下,把各種細節都商量好。
這些飯食必須是熱飯熱菜,而且對每個軍士伙食的基本量和菜品種類,都是有硬性要求的。
再怎麼差,殺豬宰羊是必須的。
可是,那是盛唐還在的時候。如今這規矩還存不存在,很多時候就看地方官府了。
大概是顏杲卿認爲鳳翔府近在咫尺,控鶴軍到長安郊外休息一夜第二天就走了,所以壓根就不需要長安這邊準備什麼飯食。
畢竟,你也沒派人來聯絡不是麼?
軍中又不是沒有乾糧,早在幾天前,顏杲卿就命人將製作好的乾糧送去控鶴軍那邊了。現在長安到處都是吃不飽飯的人,這些丘八們有軍糧,還有製作好的乾糧,有什麼不滿意的?
因爲長安缺糧,所以可招待可不招待的那頓晚餐,就自然而然的被省掉了。
但控鶴軍上下的想法卻不一樣,他們都認爲:老子這種江湖地位,吃個飯還需要派人來跟你們打招呼麼?我們又不是要飯的,是你們應該提前準備好纔對啊!
“紮營,分發乾糧,開始煮湯。”
李懷光面無表情對傳令兵吩咐道。
“節帥!”
一衆親兵都急了。
不殺到長安城裡面找兵部算賬,難道就這麼算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朝廷這次是蹬鼻子上臉,不給長安那些狗官們一點顏色看看,還以爲他們控鶴軍是泥巴捏的呢!
“閉嘴!軍令不聽了麼?”
李懷光怒吼了一句,轉身便走。
西渭橋邊,控鶴軍士卒們熟練的扎帳篷,搭爐子。把乾肉丟到煮沸的水裡面煮湯,劈柴的劈柴,砍樹的砍樹。雖然已經入夜,但看起來一切正常。
除了每個人臉上的不忿表情外,和平時沒有什麼不同。
帥帳之中,李懷光環顧控鶴軍一衆將領說道:
“朝廷沒有爲我們準備飯食,也沒有派人來打賞。
這件事情很有蹊蹺。明日張韶進長安,找兵部問一下,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以至於朝廷如此輕慢控鶴軍。
諸位認爲有沒有什麼問題?”
這話入情入理,哪怕不是李懷光的親信將領,也都是頻頻點頭。
他們也是人,就算不是李懷光的嫡系,可是朝廷嫌棄他們,催促他們快些去前線的姿態,還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除了有自虐傾向的人以外,看到這一幕誰會心裡舒坦呢?誰會不寒心呢?
“一切聽從李留後安排!”
衆將齊聲抱拳行禮道。
“嗯,安排好守夜的人,都散了吧。”
李懷光大手一揮,衆將都紛紛離去,只有張韶留了下來。
見其他都走了,李懷光面色如常的對張韶正色說道:“明日就按你說的辦。”
“得令,請節帥放心,這件事一定會辦好的,不會出錯漏。”
張韶對李懷光抱拳行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