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說,柳大太太如今已經是心如死灰,否則也不會提出要落髮修行的事情。(柳家不同意柳大太太落髮,卻同意安排柳大太太去尼姑庵裡頭常住。
柳大太太的‘性’情爲人,要在悽清的尼庵裡頭度過下半生,不得不說是一種折磨。
“怎麼方纔聽你婆婆說,還要留蘇七姑娘在王府裡頭住下?”柳老太太突然問柳若姒。
衆人聽到說蘇晴暖,就都轉過頭來看着柳若姒。
柳若姒苦笑。
今天是老王爺的壽日,蘇家人幾乎都來了,其中自然就有蘇晴暖。不僅是蘇晴暖,就連與蘇晴暖定了親的丁家二爺也來給老王爺賀壽了。
這還是柳若姒第一次看見丁二爺。
丁二爺的大名叫做丁朝鳳。丁朝鳳給老王爺賀壽的時候,柳若姒和榮成翰都在旁邊。柳若姒就留了心,很是仔細端詳了端詳這位丁二爺。
正如勞氏所說,是個身材細瘦的讀書人。丁朝鳳長的個頭不高,樣貌也極普通。一口官話帶着明顯的南方口音。但是看丁朝鳳的言談舉止,確實是出自家教森嚴的大家。
如果將丁朝鳳和蘇晴暖放在一處,柳若姒覺得倒也般配的過去了。丁朝鳳比蘇晴暖小了兩歲,還沒有脫去少年人的模樣。且丁朝鳳長的還十分面嫩,蘇晴暖和丁朝鳳若是站在一處,就真的像是大姐姐帶着小兄弟了。
然而,這也並不是什麼不妥的事情。本朝一般的人家,大都不會特別抗拒娶一個年級略長一些的媳‘婦’。就像是劉程當初娶妻,還特意選的年長的‘女’子。這樣的‘女’子,因爲年紀略長,進‘門’就可生育,而且還更能夠管家理事,作爲夫君的好助手。支撐起夫君的後宅。
蘇晴暖定的這‘門’親事,雖然蘇氏等人都說蘇晴暖是低嫁了,但是柳若姒覺得,大體也算是般配的。
見過了丁朝鳳,後來一衆‘女’眷們就都聚到了蘇氏的屋中。蘇氏依舊將蘇晴暖叫到身邊去坐了。大家說話,難免就提到了蘇晴暖的親事。蘇氏當時就說,蘇晴暖以後要遠嫁,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機會省親,就說要留蘇晴暖在王府裡住上幾天,也好讓蘇晴暖能夠多陪陪她。
蘇晴暖和蘇家的人一開始都搖頭不肯。後來因爲蘇氏十分堅持,她們才鬆了口。
蘇晴暖又要在永靖王府上住下來了。
“母妃很不喜歡蘇七姑娘出嫁,也不喜歡這‘門’親事,說是捨不得蘇七姑娘。”柳若姒只好解釋道。
“從前就聽說,王妃待她這個侄‘女’比親生‘女’兒還要親近幾分。當時還覺得平常,如今……”柳老太太微微皺眉。蘇晴暖的事,柳家的人都知道,如今蘇晴暖要嫁了,而且事遠嫁。柳家衆人都替柳若姒鬆了一口氣。
如今蘇氏卻又留蘇晴暖……,大家難免又爲柳若姒擔心起來。
“總歸是定了親的,蘇家要預備嫁妝、發嫁,一應的事情還多着。王妃再要多留。也留不了幾天吧。”柳三太太就道,“總不能留蘇七姑娘一直住着不發嫁,蘇七姑娘也不能總待在王府,不會去料理嫁妝。她那未婚夫婿還在蘇府住着。豈不是會多心!”
“三嬸說的不錯。”柳若姒也想到了這一點兒,因此就點頭道。
“正是這樣。”柳二太太也點頭。
“雖是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雖然這個時候大家都已經不再將蘇晴暖當做是對柳若姒的威脅了。但也並沒有完全放心。因爲都無法去阻止蘇氏留一個要遠嫁的侄‘女’暫住,只能提醒柳若姒小心。
“我知道。”柳若姒點頭,不用大家提醒,她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小看了蘇晴暖。
雖說並不小看蘇晴暖,但是柳若姒如今卻又多了幾分信心,因此就算是蘇氏留下蘇晴暖,對柳若姒的觸動也並不大。
“以前我在王府的日子還短,且又不管家,她已經不能奈何我。如今這王府我早就站住了腳,還管着一家大小的事情。就算是她再有什麼心機算計,也難免徒勞無功。”
柳若姒管家的這些日子,她所付出的努力和辛苦可不是白付出的。
柳若姒攆了一些人,罰了一些人,還調換了許多人的差事。蘇晴暖再想在王府中呼風喚雨,已經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雲水居更是被柳若姒安排的鐵桶一般。
蘇晴暖在王府裡頭,只能算是一個過了氣兒的表姑娘了。
“她如今能做的,也不過是攛掇攛掇母妃……或者世子妃罷了……”柳若姒笑了笑。
然而偏如今柳若姒連這兩人的帳也不買了。對於這件事,老王爺也好,世子榮成翊也好,還從來沒有對柳若姒說過一個不字。
“她如果識時務,老老實實的,到時候我送她一份豐厚的添妝。她如果不識時務……”柳若姒呵呵一笑,誰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那。
柳二太太知道以柳若姒如今的手段,並不難對付蘇晴暖。柳二太太是個息事寧人,且最爲慈悲心腸的人。
“大體過的去,也就罷了。好歹順順當當送了這尊佛出去,全了大家的體面,也是行善積德的事。”
“我自然不會主動去找她麻煩,可是如果她要對我,對小豬兒不利……”
聽到柳若姒說起小豬兒,柳二太太立時就改了口。
“不管你怎樣,都得好生將小豬兒給我護住了,管她是誰。”
“原來我是皮糙‘肉’厚,受了委屈竟是不要緊的,要緊的只有小豬兒。”柳若姒故意苦下臉來,就對着柳老太太和柳三太太等人抱怨柳二太太,“老太太,大傢伙瞧瞧,我娘如今這偏心偏的,我可成了沒人心疼的了……”
柳老太太忙就將柳若姒攬在懷裡。
“你/娘不疼你,祖母疼你。”
柳三太太也跟着湊趣,柳二太太將小豬兒抱在懷裡笑。
“並不是不疼你,小豬兒纔多大。你做孃的,就吃他的醋。”
“我娘如今也厲害了,不說她不疼我了,反而派了我一身的不是。”柳若姒又道。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很快就有小丫頭過來,請柳若姒帶柳家衆人入席。
‘女’眷們的宴席擺在後‘花’園的水閣裡。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都被請到蘇氏的主桌上,同桌的,自然還有蘇晴暖。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都預先得了柳若姒的囑咐。兩人在宴席上對蘇晴暖雖不熱絡,卻也都和顏悅‘色’。
柳老太太和柳二太太的態度,自然反映了柳若姒的態度。
不管是蘇氏,還是蘇晴暖。此刻心下也都當柳若姒是再不顧忌蘇晴暖了。
老王爺的壽宴,衆賓客盡歡而散。
蘇晴暖被蘇氏多番熱情挽留,終於答應在王府中暫住幾天。
“家裡還有很多事,怕以後更難分出身來。”當着衆人的面,柳若姒面帶羞‘色’,“姑母這樣待我,我無以爲報,盡力多賠姑母幾天。”
“那又能有幾天!”蘇氏也很動感情,“你且放心。你那院子,我總是爲你留着。你現在依舊住在那院子裡,以後回來了,也是住那裡。……一應的東西。我都不讓人動,就跟你住的時候一樣。……你不能陪在我身邊,我時常過去走走,看着那些東西。就彷彿看到了你一般。”
姑侄兩個當着衆人的面,只差抱頭痛哭了。
蘇晴暖就又住進了‘玉’香齋裡。
柳若姒心中打定了主意,待蘇晴暖就不像往常。當着蘇氏的面,就張羅着送各種物件往‘玉’香齋去。柳若姒這樣做,倒並不是想能夠因此而改變蘇氏和蘇晴暖對她的看法。但是柳若姒想通過這些舉動,讓蘇氏和蘇晴暖相信,她如今已經不再忌諱蘇晴暖了。
蘇晴暖就要遠嫁,柳若姒爲了臉面好看,博得蘇氏的好感,才做出這些舉動來,並不是她變得能容得下人了。
柳若姒這樣一安排,蘇氏雖還對她淡淡的,但是對她的語氣和態度就溫和了許多。
柳若姒的目的達到了。
做好了一應的安排,柳若姒親自帶着人送蘇晴暖往‘玉’香齋中來。
正如蘇氏所說,自打蘇晴暖搬走,‘玉’香齋中的一草一木,几案瓶盞,都還是原來的模樣,絲毫沒有改動。蘇晴暖見了,心中怎麼想別人無從得知,看她面上卻是極感‘激’的。
蘇晴暖就向柳若姒屈膝到了個萬福。
“……足見三嫂深情厚誼,不枉我與三嫂好了一場……”
“這可值當什麼,”柳若姒忙扶起蘇晴暖來,笑意盈盈地道,“總是要讓七妹妹住的舒心、自在,哪裡就談得上辛苦了。七妹妹如今住下,但凡有什麼事情,只管打發人對我說,吃的玩的用的,使喚的人,七妹妹切莫見外,也是咱們相識一場。父王和母妃也能寬慰了。”
柳若姒告訴蘇晴暖,她一定會好生照料蘇晴暖,讓蘇晴暖不要客氣。
柳若姒陪着蘇晴暖在幾間屋子裡走了走,兩人之間前所未有的融洽,柳若姒告辭離開的時候,還兩次三番囑咐蘇晴暖,有任何不便,千萬不要忍着,一定要打發人去告訴她,她立刻就會來親自爲蘇晴暖料理。
蘇晴暖也說了好些感‘激’的話。
等柳若姒走了,蘇晴暖臉上的笑容才慢慢地消失了。蘇晴暖在榻上坐了,兩邊瞧了瞧,除了她從蘇府帶來的幾個貼身服‘侍’的人,只有兩個小丫頭,而且還面生的很。
“從前在這院子裡服‘侍’的人那?”蘇晴暖就問。
“回表姑娘,婢子剛被分派過來,過去的事情並不知道。”兩個小丫頭忙回答道。
蘇晴暖微微皺眉思忖了一會,就叫了貼身服‘侍’的丫頭去外面,將‘玉’香齋中服‘侍’的人都叫到跟前來。等人都到了,蘇晴暖就有些傻眼。
蘇晴暖在榻上愣怔了一會,一面隱去面上的鬱‘色’,一面吩咐貼身的丫頭取銀子出來,說是要打賞‘玉’香齋裡服‘侍’的人。
蘇晴暖在這些人中,竟然沒有看到任何一張熟面孔。方纔她還只是有些奇怪,因爲柳若姒實在熱情的很,她一時沒有太過注意。現在。蘇晴暖終於發現,她離開的這幾天,‘玉’香齋景物依舊,但是人事卻已皆非。
這是柳若姒將原來服‘侍’的人全部換掉了。
蘇晴暖心中自然十分鬱悶,但是一時卻沒有任何法子。她不能去找柳若姒要換回原來的人,雖然柳若姒剛纔留下了那樣一番話。正是因爲柳若姒那些話,蘇晴暖更加的不能因爲這件事情找柳若姒了。
至於去蘇氏跟前告狀,蘇晴暖當然不是不想。但是這個狀,卻要挑選時機和方式。這還得是依仗着蘇氏對她特別的疼寵,否則她根本就不能開口。一個表姑娘。不過是暫住罷了,竟然還挑剔服‘侍’的人,傳說出去,誰能說她一個好那。即便是依仗着蘇氏的偏心疼愛,蘇晴暖也要十分的小心。一個不甚,不僅不能夠奈何柳若姒,反而會惹事上身。
這是蘇晴暖一開始的想法。
然而,冷靜下來,蘇晴暖就知道。就是蘇氏那裡,這個狀也是不能告的。如果她去告了狀,那麼柳若姒勢必會知道。這肯定會引起柳若姒的不滿。而且,這更加會讓柳若姒警覺。
蘇晴暖如今可是絲毫不想再招惹柳若姒了。
爲今之計。只能將這口氣忍下來。
蘇晴暖決定要忍氣,立刻就決定要厚厚賞賜這些新來服‘侍’的人,以此結人心。下面服‘侍’的人,多是眼皮子淺的。財帛動人心。蘇晴暖相信,柳若姒再能幹,也不能確保每一個人都忠心耿耿。總有人會被財帛打動。爲她所用。
蘇晴暖吩咐人發賞銀,然而這些服‘侍’的人臉上卻沒有任何的喜‘色’。
就有三個管事模樣的媳‘婦’上前來給蘇晴暖行禮,口裡說着不要蘇晴暖的賞賜。
“七姑娘是王府的客人,婢子們雖卑微,也被主子教導了些待客之道,萬沒有要客人銀錢的道理。七姑娘最是通情達理,也最憐惜下人,還請七姑娘千萬不要爲難奴婢們。七姑娘的打賞奴婢們萬不能要。七姑娘若嫌棄奴婢們服‘侍’的不好,奴婢們出去只怕就會被打死!……若七姑娘對咱們服‘侍’的還算滿意,好歹在王妃、三夫人跟前提一提,就是奴婢們的大福氣了。”
三個管事媳‘婦’說完了話,就都跪了下來,後面的丫頭婆子們也跟着跪了。
這些人不收賞錢,而且還決不能被趕走,因爲一旦被趕走,就意味着死。蘇晴暖當然不能送她們去死。
蘇晴暖只覺得一口心血涌上喉頭,卻不能吐出來,只能硬生生地嚥了回去。當下她又急又氣,幾乎當場就厥了過去。
然而此刻卻是萬萬不能發作的。
“三嫂果然會管家,會調/教人。”蘇晴暖臉上‘抽’/搐地擠出一絲笑容來,只得讓丫頭收了銀錢,將衆丫頭婆子打發了出去。
等‘玉’香齋服‘侍’的人都出去,只剩下蘇晴暖從蘇府帶來的人,蘇晴暖纔再也忍受不住,大發雷霆。
“好,好你個柳若姒,讓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你做的好……好狠。”蘇晴暖眼圈微紅,氣的咬牙切齒。
不過是離開沒有多久,王府裡似乎就變了天。然而看蘇氏和世子妃的樣子,似乎還完全沒有覺察到。又或者是覺察到了,卻也無可奈何。
蘇晴暖心中暗恨,將嘴‘脣’咬的出/血,又暗自發了一番狠,才堪堪平靜下來。雖是這樣,她心口也彷彿被一塊巨石堵住了,憋悶無比。
“暫且忍耐她幾日。”蘇晴暖的整張臉都罩在‘陰’影中,旁邊看着竟是無比的‘陰’森。“這府裡都是無能的人,奈何不得她。只等我……,到時候讓她認得我!”,深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