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伽羅正走神,就見到遠遠地一個熟悉的身影狼狽的躲着雨。
蜜伽羅忙撩起車簾,臉上的訝色一閃而逝,隨即不動聲色的一指,“國王陛下,那個人是誰,您見過嗎?”
呂宋王正說的起興,目光往外一搭,笑道,“我道是誰,這個人旁人不認得,蜜將軍你可得好好記住她!這就是傳言中能和您媲美的周媚娘啊。”
“哦。”蜜伽羅哪會不認得周媚娘,不過是心中納悶想向呂宋王套些話罷了。
“不過說起來,這個女人雖然有些小能耐,哪能和蜜將軍相提並論,不過是些愚民自相訛傳罷了。”呂宋王看到蜜伽羅對這女人似乎有些芥蒂,當然知道該怎麼順着說。
“我見她面色憔悴異常,在這附近四下張望,還當是什麼事呢。”蜜伽羅輕輕的放下車簾。
“嗯?”呂宋王似是想起了什麼,自己琢磨了一番,忽然笑道,“蜜將軍,說來巧了,如果老朽猜得不錯這個女人是來找你的。”
“找我?”蜜伽羅這次倒是真的有些驚詫了。
“是啊,這事蜜將軍可能沒聽說過。說來有趣,前些日子林白兩家和中原的舟師在湄公河上猝然相遇。那垂涎海的人不知想了什麼法子,居然把楚人驚得不戰而逃。後來這事被大將軍章邯得知了,於是通令我南洋諸國尋找一個叫做姬卿佐的……”
呂宋王話也不羅嗦,三言兩語把事情交代的清楚。這裡面有早先蜜伽羅就知道的,也有很多是蜜伽羅所不知的。
據呂宋王所說,自從姬卿佐被軟禁後,這個叫做周媚孃的女人一直在爲她來回奔走。不過這個女人雖然名頭也不小,但一個手中沒有絲毫憑藉的嬌弱女子能發揮多大能量?
“可惜老朽國力弱小,在南洋議會中又沒有什麼話事權,不然想必也有一場豔福。”呂宋王說着,又撩起簾子往外看去。
蜜伽羅心中惻然。
“也是一個癡女子。只是用這些手段縱然讓那個男人出來,恐怕他也會嫌棄她污穢不堪,不知她所爲何來。”呂宋王搖晃着頭感慨一句放下了簾子。
“我看她似是知道那些國王那裡是走不通的,如今南洋若戰姬卿佐則能活,南洋若降姬卿佐則死。她這次八成不是找那些國王,而是要來求你呢……”
“看來他們感情很好啊。”蜜伽羅情緒不太高。
“我聽說那個叫做姬卿佐的男子也不過是以禮待之,說起來當真可憐。”
蜜伽羅有些不忍心從車簾後再看那個張望的身影,半晌才緩緩道,“這個人生爲女兒身,真是讓人可恨又可敬。”
蜜伽羅同樣身爲女人,她知道周媚娘算是付出了她僅有的了,但是這樣的付出能得到多少男人的理解呢。
本來寧靜的心緒忽然被攪得一通煩亂。
蜜伽羅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她努力的尋找話題岔開,“對了,國王陛下似乎鮮少提及暹羅和占城兩國啊。”
這兩國名義上各有國王,但實際上國家已經陷入了林遠南和白璞的操控。
如果林白兩
家立國,十有八九會選擇將兩國合併,然後藉助垂涎海和湄公河建立強大的海權國家。
蜜伽羅對林白兩家的計劃很放在心上,眼前面臨利益的瓜分少不多要注意兩國的動向。
“呵呵,暹羅占城這兩國……”呂宋王乾笑兩聲,忽然道,“你不覺得那兩個國王下午一直在出神麼。”
“哦?”
呂宋王轉過身來正臉看着蜜伽羅,“蜜將軍,我們也不是外人。暹羅和占城兩國和我呂宋風馬牛不相及,也沒什麼交情。我想我們之間恐怕不用藏太多的話。”
蜜伽羅臉上努力做出一個笑容,“不錯。”
“這五個國家的遷徙可以看成是一次大洗牌,隨着人員物資的流動,整個社會關係也會動盪破裂。隨之而來的……”呂宋王的聲音忽然壓低,“林白兩家對暹羅和占城根深蒂固的束縛也會突然崩潰。”
蜜伽羅乾笑道,“國王陛下這真是……”
呂宋王看蜜伽羅要打哈哈,正容道,“蜜將軍,老朽癡長些年歲,政略上也略知些皮毛。我雖然不敢說呂宋國的國運會對你有什麼影響,但是你若是陷入麻煩,我呂宋肯定會被人打上注意。因此我的這番話是不會害你的,現在可不是除掉林白兩家的時候,難道你要自己去封鎖湄公河口嗎?”
呂宋王如此誠懇,蜜伽羅就算知道這個老狐狸是在惺惺作態也不好再裝模作樣。
蜜伽羅嘆一口氣,“我再想想。”
呂宋王能看到的其他老狐狸未必看不到,暹羅王和占城王大大失態的表現想必早就落在有心人眼中。
就算林白兩家表現的再恭敬也沒有人願意做傀儡的,這是他們奪回實力重新獲得王權的契機,更何況垂涎海海盜失去了最關鍵的東西——中原人的支持。
暹羅王的車馬行出去一會就悄然停在路邊,隨後占城王的車馬趕到,兩人迅速的擠進了一個車廂。
當棋盤上密密麻麻的棋子摘掉一顆,原本波瀾不驚的局勢立刻就跟着風雲變幻。
何況蜜伽羅摘掉的不是一顆棋子,而是整整五個國家。
湄公河周邊的國家則盤算着如何在分配中肢解這些國家,戰後侵奪這些空出來的利益。遠方的島鏈國家既不希望新的湄公河強權誕生,也不願意白費功夫,想在這場盛宴中分一杯羹。
而湄公河諸國則有着對中原戰爭這個最好的籌碼來寸土不讓的爭逐着自己的利益。
五個國家的物力人口要分割遷徙到十四個國家去,這裡面一絲一毫的動作都會牽一髮而動全身。
蜜伽羅只是掘開了湄公河,但是這根頭髮已經握在她的手裡,她的一念之間就可以有國家昌盛富強雄踞南洋,她的一念之間就會有國家喪亂荼毒名銷國滅。
在呂宋王的提醒下,她這才發現,她只是想獵一頭鹿,沒想到卻捉住了一隻虎。
唯一讓蜜伽羅懊喪惱恨的是她手握着最好的一把牌卻不知道怎麼打,政治的勾心鬥角和局勢的推演讓她異常的疲憊。
這一行各懷鬼胎的諸王浩浩蕩蕩直奔蜜伽
羅的新藩館。
蜜伽羅作爲名義上的主人,在阿瑜陀耶王的提示上引領衆人去大堂中齊坐。
阿瑜陀耶王事前早有佈置,裡面的席位也按照彼此的等差設好。
蜜伽羅身爲主人自然高居主席,其他人也都按國王議會中的規矩次第坐好。
“蜜將軍,你的那位副官呢?”坐在陪席上的阿瑜陀耶王小聲問道。
蜜伽羅點點頭,也不起身,在大堂內直接高聲叫道,“暮雨!”
看到蜜伽羅如此大呼小叫沒有體統,諸王臉上都有些不太自然。
不過只一會他們就被出現在殿門口的那人吸引住了。
李暮雨身上早已經被淋透,不但斗篷溼漉漉的貼在身上,就連細細的鐵鎧上也在滴答着水。他全身武裝的一絲不苟,一步邁出,甲配鏗然。臉上冷峻的表情更帶着無比的堅毅。
諸王心中驚歎,好一個雄壯的甲士。
有幾王甚至還起了戒備之心,但想想這裡是阿瑜陀耶想必不會發生刀斧手在後這樣的事情。不過蜜伽羅這時候召喚一個甲士出來是什麼用意呢?
蜜伽羅見諸王錯愕的表情,輕輕笑道,“諸位,這就是我的副官李暮雨。”
見到蜜伽羅所謂的副官只不過是一介武夫,不少人都大失所望。不過他們都是圓滑的人精,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得罪蜜伽羅。
雖然心中不屑,但也不表露形色。
阿瑜陀耶王身爲陪席自然要出來圓場,“蜜將軍,如此勇士何必讓他在外淋雨啊,還不快坐。”
這時候他也覺得蜜伽羅之前的話有些不盡不實,這可不像是地位相等的兩人。
李暮雨得到蜜伽羅的暗示毫不客氣的邁步走向蜜伽羅這一席。
阿瑜陀耶王正好又問,“這位副官不如先去換下身上的溼衣,身着甲冑豈合飲樂之道。”
李暮雨淡淡答道,“不必了!”
說着竟也不管宴席有沒有開始,坐在蜜伽羅身邊就隨手從蜜伽羅面前的盤子中抓過一具烤牛腿。接着也不動餐具,拔出身上的佩劍就切着大嚼起來。
諸王更覺尷尬,本以爲蜜伽羅不懂禮數倒也罷了,起碼是個美貌絕倫的女子,一怒一嗔看着也是養眼。
不想又來個如此粗鄙不文的。
李暮雨大吃大嚼,既不在乎身上淋漓的雨水浸溼身下的坐席,也不管身旁蜜伽羅一個勁的白眼。
他看中了什麼食物也不管蜜伽羅,直接就從蜜伽羅面前取來。
阿瑜陀耶王更覺得尷尬,他輕咳了一聲,正要說點什麼緩和下場面。
卻見李暮雨忽的又停下了飲食。
阿瑜陀耶王滿心的鬱悶,拿眼看他,倒要看他弄什麼幺蛾子。
誰知李暮雨將盞中飲盡,反手握住佩劍,“鏗”的一聲刺入身前坐席上。
諸王駭然失色,正要高叫護衛。誰知李暮雨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整理好衣袍,恭恭敬敬的跪坐在蜜伽羅的身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