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卿佐終於遇到了一個技術搞不定的難題,模仿。一個來自稍微缺乏靈性但同樣具有將作大匠實力的傢伙的模仿。
面對這種情況,如果姬卿佐解決不了這個問題,那麼技術這柄雙刃劍將在對斫中輕易的將實力弱小的那個幹掉。
如果姬卿拿出瞭解決的方案,那麼對方仍舊可以模仿掉你剋制自己的方法。
這種簡單實用的攻略讓蜜伽羅也頭疼不已,一個善於模仿的對手,絕對是一個可怕的角色。
蜜伽羅曾聽樓師提起過中原曾經有一位武人掌握了稱作“鏡”的秘術,以對攻迎接對攻,以抄掠報復抄掠,這就是以胡服騎射征服夷狄的趙武靈王。
蜜伽羅初始還對此不以爲意,但是這一刻她真正感覺到了恐懼。
沒有誰比她更清楚自己的優點,也沒有誰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缺點。如果在戰爭中,當對方的節奏調整到和自己極爲相近的時候,那一切的軍師技和秘法都失去了可以發揮作用的空間。
當可供利用的空間幾乎被縮小到最極限,彼此一決勝負的只剩下本身的實力。憑藉中原軍隊的強悍實力和無數幕府謀士的策略,幾乎沒有什麼戰術是他們不能模仿的,在這樣壓倒性的實力面前,那種碾壓般的優勢讓蜜伽羅的心頭無比沉重。
“姬先生,儘管我知道有些冒昧,但是我還是想知道您是怎麼讓中原的弩陣失去效果的?”蜜伽羅不敢和中原的幕府們拼搏智謀,只好把希望寄託在實力壓章邯一頭的姬卿佐身上。
“沒什麼不好說的,既然章邯也做到了,看來他也想通了我的把戲,只不過是沒辦法破解罷了。”姬卿佐口氣淡淡的似乎對這件事並不太在意。
“我聽說您所設計的船隻在攻擊的時候可以一會在前一會在後,甚至左右變幻不定,中原的精銳弓弩陣根本射不準垂涎海的戰船,因此垂涎海的人才可以反過來用弓弩壓制楚人戰船,楚人無法靠近,遠攻又劣勢因此對林白家的防線毫無辦法……”蜜伽羅主動提出話頭。
“其實,船根本沒有動……”姬卿佐不說話則以,一說話就讓蜜伽羅和李暮雨爲之側目。
“船沒動?秦國的弓弩陣號稱天下無匹,難道還射不準不動的船?那忽焉在前,忽焉在後,忽焉在左,忽焉在右又是怎麼回事?”蜜伽羅對這樣的說法根本難以置信。
姬卿佐淡淡道,“沒什麼,我只是迷惑性的方法,封閉了楚人五感中的視覺而已。”
“封閉視覺?”李暮雨闖蕩江湖多年,又是以收集情報爲主,天下間的奇談怪論聽多了,但還從未有人狂妄道膽敢說封閉別人的五感。
姬卿佐知道過多的解釋並沒有用處,他四下看看。見這個破舊的古廟中除傾頹的佛像神官。四壁空空如也。
姬卿佐看到地上的蓑衣,眼睛一亮,蹲下身去,從蓑衣上掐斷了兩根長度相同的秸稈。
“看,這兩根蘆葦的長度相同。”姬卿佐將兩根
一尺多長的細長蘆葦並在一起。溼淋淋的蘆葦上滴着水,再普通不過。
李暮雨和蜜伽羅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都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接着姬卿佐右手的蘆葦仍然橫放,將左手的那根蘆葦豎立起來放在右手那根的中央。“現在呢?”
兩人只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就古怪了起來,“看起來……好像豎立的那根要、要長一些……”
“長度越長的話,效果就會越明顯。”姬卿佐渾然不把這當回事,這樣的變化對他來說,好像是再正常不過,“更加易於淺見的道理,東西放的近一些的東西看的就大一些,放得遠的看起來就要小一些。”
這些常見的知識兩人可不陌生。
姬卿佐把玩着手中的蘆葦杆,“這就是視覺強加給我們的錯覺。只要你能夠巧妙地製造一些錯覺,強行的在人的視野中製造盲區,那麼達到遁形去跡的效果並不是太難。”
蜜伽羅聽得如墜雲霧之中,完全不知所云。
姬卿佐自然知道這些東西對蜜伽羅這個女海匪來說接觸起來有些困難,只好不厭其煩的繼續解說。
他是曠達之士也不在乎地上乾淨與否,自顧自的席地而坐,抽出隨身攜帶的玉鑴在地上畫起圖來。
他的才情豐富,書畫俱佳,當日蜜伽羅就曾感慨他畫扇山水均栩栩如生。片刻功夫兩條船的樣子就出現在兩人面前。
姬卿佐以玉鑴指着第一艘船,“蜜將軍,你來看,第一艘船的船頭畫的略大了些,船尾則較小。”
蜜伽羅和李暮雨仔細一看,確實如此,整個船的遠眺圖就像是一個前大後小的梯形。不用姬卿佐的提醒,兩人又去看第二幅圖,第二幅圖則完全相反,整體的圖畫像是一個前小後大的梯形。
“蜜將軍,這兩艘船哪一艘顯得略長一些,哪一艘船顯得略短一些?”姬卿佐見兩人看得仔細在一旁提醒道。
“第一艘船看起來似乎更長一些,而第二艘看上去更短一些。”
姬卿佐點點頭,“沒錯,這都是基於我們視覺的常識判斷。而且我們會下意識覺得遠處的東西要小一些,近處的東西要大一些。但是如果我們事先調整了船型的比例,製造另一個錯覺……”
姬卿佐指了指地上的兩條船,“比如我們把一款戰船在外形上調整爲第一艘船的模型,刻意的加大船頭和船尾的差距,那麼在視覺上楚人遠遠看到就會覺得這艘船的船身非常的長。但如果我們把船頭刻意減小,加大船尾的寬度調整成第二種船型那麼楚人就會在視覺上認爲這艘船的船身很短。這兩種判斷的任何一種都會導致他們對位置的認定出現視覺上的誤差。”
蜜伽羅沉思了好一會,纔開口提出疑問,“那假如楚人重新找到了參考便準克服了這種誤區怎麼辦?”
姬卿佐讚揚的看了蜜伽羅一眼,“沒錯,糾正視野偏差的最好辦法就是找到新的參考標準,但是假如我們讓他們的參考標
準根本無法使用呢?”
“這?”技術方面的問題又讓蜜伽羅哽住了。
“修改船型最大的麻煩就是這種參考設定的變動,因此我給林白家設計的是披掛式船甲。這樣船就可以自如的變化,根本讓人無從把握。”
“船甲?”這又是一個蜜伽羅聞所未聞的名詞。
她知道人要披甲防衛,有時候馬也需要披馬甲,但從未聽說過船上披有船甲。
“就是船上那些奇形怪狀的圖案?”李暮雨在阿瑜陀耶逗留的那些日子,爲了擄走姬卿佐曾努力的接觸垂涎海海盜。他在這些方面可沒少花功夫。
“是的,把畫了雙面圖案的木板像是書冊一樣綁定,然後披在船上,在交戰的時候翻動船甲。那麼在楚人的視覺中這艘船的長度就會忽然變長,忽然變短。一般來說人都擁有視覺慣性,只要改變的整齊,那麼在他們的潛意識中這艘船就像是在海上忽然飄到前面,忽然又盪到後面一樣。”
蜜伽羅乾嚥一口唾沫,她完全無法想象假如自己遇到這樣一隻根本瞄不準的船隊改用什麼辦法?
遠處對射?射不中!
衝到近處肉搏?林白兩家也有在陸地國家裝備的大量弓弩,那樣只能是當做靶子!
就算章邯想明白了這個原理,但他總不能讓士兵閉着眼睛射箭吧?而且弩弓雖然射程遠,但是有一點缺點卻是在海戰時致命的。那就是弩弓的勁道是一定的,想要改變射箭的角度對精度的影響極大。這種高速激發利於平射的武器,要是調整射程,平常士兵就得前進或後退幾步。
但是在船上這侷限性就被誇大了,這就意味着船要改變調整自己的位置。在諸多幹擾的情況下,大部分的箭矢都會射空,只有少量才能命中敵人。
如果弓弩對射中精度出現瞭如此巨大的差距,結果是致命的!
姬卿佐仍自顧自的講解下去,“同樣的道理。”姬卿佐在圖畫中補上了船甲的部分,又在船甲上添上了長度和角度都有微妙變化的線條。
“我們在製作這些船甲的時候,這些甲片的寬度是不同的,有的左邊傾斜一些有的右邊傾斜一些。而且他們之間的距離有一個漸變的量。還有些做了特別的曲度。”
姬卿佐拿着玉鑴在圖案的旁邊標註着一個個數字和箭頭。蜜伽羅看的頭腦嗡嗡亂響,她甚至開始對自己的智商產生懷疑。
蜜伽羅心虛的看一眼李暮雨,結果發現這個腦袋裡滿是熱血的傢伙果然也是一副白癡相,這才讓蜜伽羅心中安定了一下。
科學怪人果然是不能理解的。
“那林家的船在奔襲的時候會發出奇怪的鼓聲,那種聲音忽遠忽近。有時候近在眼前,楚人聽到的卻是遠遠地有大量船隻鳴鼓趕來。讓楚人根本無從判斷虛實,這又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