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昏迷中的樓師悠然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躺回了自己的帳篷。簡易的帳篷內除了一個臥在旁邊席子上的醉醺醺的年輕和尚,就是坐在他身邊不停翻看手中木板的蜜伽羅了。
此時已經是入夜時分,不過按照這個港口的慣例,海盜的營帳在夜晚不許起營火。
甲米地港緊緊扼住呂宋王都馬尼拉的入口,位置險要,因此管理的分外嚴格。
爲了防止海盜在陸地上爲非作歹引起騷亂,港口對海盜們實行宵禁,夜晚不但禁止外出,就連營火也不許點。
帳篷內雖然昏暗,但是藉着透入的月光,樓師依然感覺到了蜜伽羅面色不善的盯着他。
這個被海水浸的披頭散髮,衣袍邋遢中年男子下意識的用雙手捏緊衣領。不過當目光掃過蜜伽羅手中的木板時,立刻搶先抱怨起來:“死女人,你的小姘看到我老人家飄在海里居然不來救,扔下一塊木板就走遠。我含辛茹苦教你們讀書識字……哦,謝謝。”
接過蜜伽羅遞過的溫熱茶水,樓師立刻緊緊握住,溫暖冰冷的手指。
蜜伽羅看也不看樓師一眼,聲音低沉道:“這塊木板是快船的左舷板,從碎裂的痕跡來看,是被人用大力從船上打下來的。我從來沒想到……華梅居然……”
蜜伽羅的眼睛掩在黑暗裡,但樓師仍然看懂了裡面的失落。
“那麼,將華梅帶來船上的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或者……”蜜伽羅扔掉手中的木板,一雙美玉般的圓潤手臂,緊緊的抱着緊並的膝頭。她的面孔隱在黑暗裡讓人看不出她的任何表情。“騙騙我也好……”
縱然只是舷板,也是相當的厚實。蜜伽羅從沒想過那個喜歡站在自己身邊的文文靜靜的小女人有這樣的神力。
樓師似乎被問了個措手不及,這時候他才意識道,自己說了句多麼愚蠢的話。怔愣半晌,樓師長長地嘆了口氣:“如果我說……”
“我相信!”蜜伽羅頭也不擡。
“算了,當我沒說。”樓師沮喪的嘆了口氣。呵,這個堅強的女孩子,想不到也有脆弱的時候呢。
就在這時,帳篷外驀然響起一個冰冷的聲音:“或許我知道些什麼也說不定呢。”
兩人同時一驚,不待做出反應,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閃進帳篷。
突變之下,蜜伽羅與樓師對望一眼,同
時發作!
藉助帳篷外滲入的月光,蜜伽羅像一隻敏捷的雌豹一樣躍起,早已握在手中的短刃兇猛的攻向來人。疲憊浮腫的樓師,趁機一個翻身側滾——躲藏在桌椅後面。
來人雖對蜜伽羅並無惡意,但本身不是良善之輩,此時也無惜花的念頭。看着切向自己胸腹的匕首,也不見他太多的動作,按劍的左手輕輕一拉帶出鋒刃堪堪格住蜜伽羅手中的匕首。蜜伽羅正待變招,緊緊壓上的劍刃忽的用力插回鞘中,就在蜜伽羅猝不及防被帶動的平衡稍亂的一瞬間,一個龐大的身影迅速的佈滿了她的視線,緊接着被猛的撞飛在地。
雖然只是被來人壓低右肩撞飛,但是鈍擊的傷害卻毫不保留的被蜜伽羅的內臟所承受。那驚人的爆發力讓蜜伽羅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就算之前在柯多倫海以巨力著稱的安吉魯,也絕不可能讓自己如此不堪。蜜伽羅驚怒之下不顧呼吸所帶來的疼痛,狼狽的擦掉嘴角鮮血,翻身踢亂竹椅條案,兇狠的盯着那個高大的身影。
藉着昏暗的月光,蜜伽羅認出來人,不由暗暗心驚。此人正是在呂宋島上縱橫的馬賊首領李暮雨。想起白天他出現在那個酒館,晚上又忽然潛入自己營中,一連串的疑惑涌上蜜伽羅心頭。驀地蜜伽羅心中一緊,但願,那件事情不會節外生枝吧……
李暮雨仍穿着白天的硬皮甲,頜下圍着風巾,身上的黑披風裹得一絲不苟,絲毫看不出剛經歷搏鬥的樣子。
似乎不能適應帳幕內的昏暗,李暮雨微側過身子,躲過月光,令隱在大帳深處伺機待伏的蜜伽羅暴露在月光之下無所遁形。從臉前拂過的月光,讓他的冰冷的面容也淺淺的散射着着熠熠的銀色光芒。在那一刻,按劍的李暮雨恍若天神。
見蜜伽羅仍是滿懷敵意的望着自己,李暮雨輕哼一聲,嘲弄道:“我聽說,柯多倫海的蜜將軍是以謀略見長,想不到也像發情的母狼一樣喜歡撕咬男人。”
李暮雨的聲音帶着一種奇特而令人舒服的金屬顫音,彷彿說話的不是他的喉嚨。他南洋土語說的頗爲生澀,仍帶着中原北方的粗獷口音。蜜伽羅心中一動,此人這些年在呂宋島闖出了好大名頭,怎會不通南洋土語。聽他語意憊懶,似乎極不願意開口的樣子,難道這人之前曾是中原貴族,所以自持身份平時極少使用南洋土語。
蜜伽羅下意識的去看平躺在旁邊仍
沉醉未醒的大日須彌,心中思忖道,自己同李暮雨向來沒有交集,問題只怕出在這個和尚身上。
李暮雨見蜜伽羅默不作聲,想起本來目的,正要再次開口。不料心神稍一鬆弛,隱在暗處的蜜伽羅眼中兇光一閃又重新撲了出來。
不意蜜伽羅如此不知輕重,李暮雨大感不耐。不待她綿密狠辣的招式施展,手中長劍龍吟一般出鞘,冰冷的劍鋒雷霆一般直斬蜜伽羅咽喉,逼得蜜伽羅連連後退。
李暮雨劍勢大開大闔,身上那種千軍辟易,所向無前的氣勢,竟讓蜜伽羅驚駭之下產生一種身在無邊戰場的錯覺。自己身邊彷彿密密的圍了無數虎視眈眈敵人,而李暮雨的劍鋒就像是從無盡戰場中向自己急促突馳而來的精騎,自己不能抵抗,不能格擋!
這、這種滿身血腥如針刺一樣讓人難以阻擋的氣勢,是久經戰場的將軍纔會具有的。蜜伽羅只經歷過賊徒間鬥毆,雖然幼年的一段奇遇讓她對短刃的把握頗有心得,但眼前的人又豈是她能抵擋?
蜜伽羅冷汗直流的苦苦支撐連連後退,腳下雜亂的器物在阻擋來人的同時,也讓她幾下踉蹌,幾乎摔倒在地。
只一個閃避失當,大片的頭髮已被冰冷的劍鋒削落,看的蜜伽羅心中一緊。
瞥見蜜伽羅在自己雷霆般的攻擊下不由自主開始顫抖的身體,和她倔強兇狠的眼神,李暮雨大感好奇,金屬般的顫音再次響起:“我有些看不懂,你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你一見面就這樣拼命。”
蜜伽羅咬咬嘴脣,壓制下雙臂輕微的麻痹感,沉默半晌不甘心的冷冷說道:“無論華梅怎樣欺騙我,我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тt kan ●¢Ο
緊接着她死死的盯着李暮雨,那看似柔弱的身體竟也產生一種讓他難以言喻的氣勢:“不過既然這是華梅的秘密,那麼,我就有責任爲她保守這個秘密。”
李暮雨聽到這個有些荒誕的說法非但沒有惱怒,反倒微微一笑:“那麼你要殺我滅口嗎?”
緊接着“嗆啷”一聲,李暮雨長劍回鞘,淡淡的金屬音響起:“雖然你力不能及,但我對你這種責任感很是激賞,此事我不再計較。今天我是爲另一件事而來……”說着,眼神掃向之前大醉而眠的和尚。
不過當他的眼睛接觸到一些暗暗發生的事情時,禁不住眼角狂跳,臉色大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