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座談會中獲得一些信息後，程斌就大概明白了，爲什麼莫瑞根這位籠統的生產力之神在諸神中只到中等的層次。
除開作爲硬性基礎條件的神格等級不足外，莫瑞根的神祗教會的教義內容與世界環境存在着微妙的矛盾也是一大原因。
因爲神職這種東西不是口胡一個什麼什麼概念就完事了的，那必須是神祗親自一點點雕琢出來的、具體的、詳細的、明確的指向某些現象與過程的東西。
只有這樣的神職，才能形成神靈世界到物質世界的橋樑，讓神靈的力量與意志得以傳遞。
就算是走規則與符文之道的神祗也不能例外，就像火元素之神，都必須得自己詮釋“火”的神職，將世界中所有涉及火的元素變化納入“火”符文規則中，沒有這具體到元素變化的一步，是不可能憑空將與火沾邊的東西納入干涉範圍的。
換而言之，如果世界上有人發現了嶄新的火系現象，沒將這個登記到神職體系內的火元素之神是沒辦法直接感知干涉這東西的，與火相關的符文也無法制造出那一類現象。
當然，火元素之神對火焰的研究自然是領先於整個世界的，這種事情在正常情況下是絕對沒可能出現的。
而莫瑞根這位鍛造與熔爐之神也是如此，其神祗內核精煉出來是在描述改造自然並提高這種改造能力的道路，但具體到現實事務上，卻是一系列的、對信徒具體言行的指導，以及關於生產力進步的科技樹整合。
問題也就出在這裡。
通過之前的遊覽以及萊西同步發過來的矮人之城見聞，程斌對於這座城市各方面的科技水平有了一定的認識。
所以他注意到了——這座遍佈金屬機械的矮人城市，遇到了和精靈王國一樣的發展障礙。
依照科學認知精神發現總結出的世界規則是有層次的，或者說研究者總能發現更深層的真理來淘汰舊有的理論。
就像內域那邊深入底層後從經典物理到量子物理的跳躍一樣，深層的規則必然更加貼近真實，能夠詮釋表層規則的所有運轉過程，生產力的進步與科技的攀登勢必要追逐着更深更真的規則去挖掘。
但是在這個世界，這條道路前方存在着難以逾越的障礙——
物質性質的探索是第一層，元素變化的認知是第二層，魔力與符文的研究是第三層，靈魂與真名的挖掘是第四層，更深入、更真實的第五層規律探索，就直接涉及到了諸神的存在。
矮人之城與精靈王國雖然科技水平差異頗大，但大部分研究者都只停留在第三層魔力與符文規律的研究與利用上，只有少數高端人員才涉及到傳奇領域的第四層規律研究。
這一方面是涉及真名的規律研究太過唯心，難以歸納總結，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再深入下去風險就有些難以預料了——
程斌在精靈王國那個位面的時候，就破解制造出了堪比傳奇物種的魔改戰爭古樹，在這個位面進行黑龍改造實驗後，他對於如何將一個生命改造令其晉升到傳奇境界已經有了不少的腹案。
製造出一個全族傳奇的超級物種出來，對於程斌來說也不是無法實現的課題。
理論上也只有這樣的傳奇文明，纔有基礎有能力繼續去探索第四層以下的世界規律，去剖析研究這個層面的規律催生的現象與事物——神靈。
但是，諸神會願意看到這樣的文明誕生嗎？願意看到一羣人將他們拖下神壇解剖研究嗎？願意失去自身高高在上的地位、讓無數生命抵達神域分走他們的力量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在莫瑞根透露的、他蒐集到的一些遠古資料中，這個世界的歷史上曾經出現過觸及這個層面的強大文明，那是一羣隨意扯斷山頭翻過來製造浮空城的大奧術師所組建的法師國度。
魔網，就是這個法師文明在第五層世界規律基礎上，針對神靈力量進行剖析研究的恐怖產物，擁有與神靈相近甚至在某方面超越了神靈的強大能力。
遺憾的是，這個世界的底層規律決定了，任何邏輯複雜度超標的存在都將化爲生命擁有真名，這意味着最強大的力量往往直接被某個意志所控制，少數人可以掌握超越多數人的力量。
聚衆集智碾壓個體，這條多大於少的樸素道理，在這個除了真名權限外並不顯得平等的世界裡是很少體現出來的。
匯聚了法師國度所有力量的魔網自然也產生了自己的意識，雖然其產生過程並沒有出乎大奧術師們的預料，但自信可以掌控魔網意識的他們卻引來了諸神的敵意與干涉。
在靈魂與真名的領域，諸神的力量超乎想像，於是，隨着一場波及無數位面的毀滅戰爭，魔網的意識獨立晉升成了魔法之神，而法師的文明則從歷史的長河中徹底湮滅。
魔網，就是深入探索世界的道路前方的燈塔，同時也是觸目驚心的、用來駭猴的那隻雞。
還沒準備去正面挑戰諸神的程斌，在察覺到這個問題後就暫時停止了對精靈族文明發展的推動，而矮人神祗莫瑞根...
從他那在關鍵地方含糊過去、僅着重描述前三層世界規律的教義就看得出來，他自己對於這個問題也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這位生產力之神，並沒有真正代表最先進的生產力，自然也無法發揮出真正的力量。
除非矮人們都模仿代表着最先進生產力的紅龍來改造身軀與靈魂，開始向着曾經的法師國度的高度進軍，否則他們就只能在三層左右的世界規律附近徘徊，受限於智力智慧無法提升的障礙，科技的進步與拓展將舉步維艱。
“從這個角度來說，莫瑞根起意接觸我這個外來者，動機也沒那麼單純啊...”
分析整理從莫瑞根那獲得的資料，並深思了一會兒，程斌就若有所悟的略微調整了一下接下來的行動計劃。
回頭看了眼通道內略顯陰暗的大廳，程斌暗自琢磨道：“從神職內容的變遷歷史與剛剛交流時的態度來看...難道莫瑞根是不想當神了？話裡話外的暗示很是意味深長啊...”
收回視線後，程斌給萊西發了一條信息，隨後將心神沉入自己的靈魂深處。
一顆無比璀璨的、彷彿切面數量可以隨着觀察的深入無限延伸的晶體在程斌的腦海中具現成形——那是他從半神吸血鬼萊因哈特那獲得的神格。
堪堪達到微弱神力標準的神格等級並不高，但這並不影響其本質。
程斌打量了一下這個在他當前認知中觸及世界規律最深的、或者說“神秘度”最高的東西，隨後就啓動了天命靈魂魔法，將自身的思維運轉細膩的解析拆分，將一道道明確的思維指令通過真名接口注入了神格之中。
已經被程斌研究出了很多規律的神格，開始順應着這些思維指令運轉，讓還未成就真神的程斌撬動出了真神層面的一些權能。
依照莫瑞根獲得的那點命運之力運轉模板，程斌默默的開始扭曲自己的思維模式，在心靈狀態匹配某個標準後，順着神格反饋來的信息，將萊西信仰之力轉化積攢出的那丁點神力釋放了出去。
剎那間，程斌眼前一花，彷彿整個人沿着無形的通道上升到了另一個層面，他的感知驟然被一條無垠的河流塞滿。
這條由無數離散光點匯聚而成的光之河流，就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河。
這條有着無數分支脈絡、並時刻在改變形態的龐大河流蘊含着無窮無盡的力量與信息，程斌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下順着神格賦予的本能感應向河流的某一個點看了一眼，隨後就因神力枯竭墜落回了現實。
看着火山豎井眨了眨眼，程斌逐漸將暴走的精神收攏了回來，恢復主意識的他動了動念，當即就將臨時構築的心靈模板給拆毀掉，順手也將自己精神上的疲憊與痛苦給抹除了。
“命運之河，就形態上而言和世界線很像啊，不過看過世界線真正模樣的我，倒是能確定這東西和世界線並非同一個東西...某種程度的模擬嗎？”
擡手輕輕按了按腦門，程斌將靈魂驟變引起的身軀與魔力反應壓制下去慢慢調理着，同時他回味了一下自己在命運之河裡窺探到的東西。
“沒有命運類神職直接粗暴硬來，能獲得的信息相當有限啊，不過收穫還可以...沒想到在我這外來者身上打主意的傢伙還不少。”
窺視了一下自己命運的程斌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了一眼他才知道，他在命運之河裡簡直太醒目了。
還好從莫瑞根那獲得了一些有用的神級知識技巧，程斌分析整合一番後研究出了掩蓋自己命運的辦法，剛剛順手就用神術固定了上去。
這種神術沒辦法遮掩程斌那漩渦般的命運亂流，但可以讓亂流整體變得更亂，讓其他目標沒辦法從宏觀角度觀測定位他的大致狀態，勉強算是遮掩了一下。
簡單比喻一下，就是原來其他窺探命運的人還能看着颱風外圈主體估測其中心相對位置固定的颱風眼的情況，現在程斌把這眼弄成隨機飄移狀態了，那些窺視自然就只能失效。
同時程斌還抽空推演了一下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會引起的未來變化，確認了一下之後的計劃有沒有問題。
總的來說，雖然有一些波折，但不影響程斌目標的達成。
“雖然對因爲我來找莫瑞根的那些神有點興趣，但果然還是找知識之神探討神職問題更爲優先，那位神的教義...某方面和莫瑞根一樣有些刻意省略含糊過去的感覺啊。”
沉吟了一會兒的程斌，偏頭以靈魂之語給大廳裡醉倒的莫瑞根化身發了條告別信息，隨後身影就從露頭平臺上瞬間消失了——
花了一段時間分心研究矮人之城的防禦體系、又看了一遍莫瑞根開傳送門過來掄錘砸他的過程，程斌已經能以空間轉移的方式輕鬆出入平常狀態的城防體系了。
......
在矮人之城某條商業街的一角，肩膀坐着一個精緻玩偶般奇異生命的尖耳精靈忽然閉口停止了與店員的爭執。
“要走了麼...”萊西收回仰望上城區巨大神像的目光，將手頭所有錢幣嘩啦一聲倒在商店的櫃檯上，從之前和自己討價還價的、現在一臉呆愣的矮人手頭拿走了自己看中的金屬造物。
好奇的審視着手頭有着握柄與長管的怪異武器，萊西轉身邁步離開了店鋪。
有個能隨手捏出任何寶石、貴金屬的紅龍，金錢上的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討價還價什麼的對於萊西來說只是滿足一種新奇感而已。
畢竟精靈王國的經濟體系沒有這個位面的人類和矮人這麼豐富，連貨幣這種一般等價物都沒有——只有一些高端產品纔會用魔力結晶當衡量價值的參照物，而且那還是紅龍帶來變革之前的事情。
一邊走着一邊拆解重組手頭名叫槍械的金屬造物，萊西對自己肩膀上的艾維嘀咕道：“這種名叫火槍的武器挺有趣的啊，用堅韌槍管收束爆炸產生的力量，推動彈丸高速飛出進行攻擊...”
艾維打量了一下飄在萊西手邊的各種零件，隨後就轉開了視線不屑的哼了一聲：“那些矮人也只是把這當做低端玩具而已，所以才隨便在街上售賣，隨便一個魔法就能碾壓這簡陋的東西。”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萊西兩手一拍將三個巴掌長的火槍重新組裝好，開始用自己晉升傳奇後整合出的靈魂之線向着火槍滲透。
一邊用靈魂之線釋放各種類法術效果在細微處扭曲槍械的材質，萊西一邊在槍械上雕刻各種符文魔紋，同時她對艾維說道：“我覺得有趣的是這個武器的設計思路哎，你想想...
“不需要魔力，不需要懂得任何魔法知識，手指一動就能發出不弱於基礎魔法的攻擊，這個思路延伸下去深入研究也很有前景吧？”
艾維擡手拍了拍萊西的臉頰，對她搖頭道：“連傳奇魔法都有可能催生出法術生命來，你這槍械深入下去必然會越來越精巧，到時候它自己說不定都會產生魔力，你琢磨這些還不如多琢磨怎麼讓沒魔力的人擁有魔力學會魔法...
“再說，就算深入研究出的東西保留現在這槍械的粗暴爆炸結構不至於自己出問題，但這基於物質性質與元素變化的簡陋事物對魔力與真名的干涉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
“單純的物理攻擊能起到什麼作用先不論，面對有魔力的人直接炸膛纔是正常結局吧，一個簡單的場域型魔法就能廢掉所有相似的武器。”
正在魔改手頭槍械的萊西無言的點了點頭，隨後笑道：“但是，解決了魔紋銘刻問題的話，這種設計應該比你的短弓好用一點吧，我也可以試試用這個設計思路將靈魂之線轉化成其他類型的攻擊，起碼還是能試一試的。”
就在艾維面露不忿的摸着自己腰間迷你短弓的時候，走到無人角落的萊西身邊驟然出現了程斌的身影。
銀髮的精靈掃了眼萊西手頭的玩具，笑了笑後對她道：“矮人在物質元素這些層面的規律探索，確實比專注魔力與符文精靈走的要遠一些...走吧，我們去世界樹主幹那個位面看看...
“事情順利的話，我就在那邊直接成神，我這有一些關於神靈的新知識你接收一下，到時候很多地方都需要你這唯一的信徒配合。”
這就要成神了？說得這麼隨便真的好麼？那可是神靈啊...
萊西張了張嘴正想說點什麼，喉嚨裡的話卻被腦子裡順着信仰連接灌過來的大量信息給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