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納塔...”
無窮信息涌動着的虛空中，聖光之源單獨開闢出的一個空間裡，提爾俯瞰了一下凡間逐漸匯聚起來、在各大神靈指揮下一邊協調整頓一邊向深淵區逼近的軍團，隨後收回視線對旁邊的紅龍說道：“這個名字都快被世人遺忘了啊...
“不過我想你應該聽過他傳播更廣的另一個名字——洛山達。”
“歷史記錄裡的光輝與律法之主？”程斌好奇的問道，“聽說他是你們的老朋友？”
“聖光之源的‘聖光’可不是沒有來由的，我們這些神靈雖然都掌握着正能量領域，但最早定義聖光的可是這位遠比我古老的光輝之主。”
提爾有些懷念的點了點頭，隨後他嘆息道：“可惜，這位曾經屬於聖光之源的神靈，卻因爲在永恆之戰中太過深入的接觸深淵力量，最終本質被侵蝕、形態被扭曲，放棄了神職、背離了自己曾經的道路投入了地獄...”
程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記得自主化生魔鬼的傢伙，都是因爲在冥冥中感覺到了什麼，纔會主動加入地獄維護所謂‘平衡’的吧，這次提爾你可以試着問問其中的深層內幕，畢竟你們是老朋友嘛。”
“魔鬼的觀念與其前身相比有很大的改變，交情什麼的不提也罷，他們所代表的地獄別在遠征裡搞事拖後腿就很不錯了...”搖頭嘆息的提爾掃視了一圈——這個空無一物的獨立空間，比起待客處更像是一個戰場，從這就可以看出聖光之源對魔鬼的態度。
由於魔鬼大君的真名綁定在地獄中，阿曼納塔和達芙妮只是用戰鬥向化身出行，所以程斌依舊能通過煉魔化身，利用達芙妮的真名間接觀察地獄的動向。
在諸神大軍壓境的情況下，地獄勢力已經完全收縮了起來，這片區域一直被魔鬼們壓制的惡魔頓時瘋了一般在各大位面擴散，給遠征軍增加了無數工作量。
收縮成刺蝟的地獄內，高階魔鬼集團與各個魔鬼大君都在嚴陣以待，與虛空中闖入深淵區的聖光之源遠遠的對峙着。
通常來講，惜命的不朽者之間，類似神國對撞的、你死我活的神戰很難出現，他們一般只靠化身來解決爭端。
所以天時地利會爲戰鬥帶來極大的影響，從過往歷史中的實際戰例就可以知道，就算是強大神力頂峰的神靈，也不可能在地獄勢力範圍內戰勝一位最弱小的魔鬼大君——
投放的戰鬥化身本來就比本體弱，對方還受到大本營地利加成，在這一增一減間，戰鬥力很難出現決定性的差距。
反之也是一樣，地獄之主阿斯摩蒂爾斯，很難在神國力量輻射範圍內與神靈對抗，而換成惡魔領主情況其實也差不多，這也是永恆之戰打來打去卻很少出現巨大戰果的原因之一。
所以，成神後領着聖光之源一票神靈大肆攻破神國屠殺邪神的紅龍卡薩，纔會那麼的引神注目、被諸神所忌憚。
而紅龍已經開始嘗試滲透地獄並取得一定成果的事情，提爾自然不會給其他神靈多說，所以目前聖光之源作戰平臺上掛着的諸神都以爲他們暫時不會和收縮成刺蝟一樣的地獄發生衝突。
畢竟地獄在深淵區內已經經營了無數紀元，天知道魔鬼們到底對世界樹根系瞭解掌控有多深、有多少危險的底牌，就算己方真的有能力毀滅地獄，諸神們都得謹慎的進行斟酌，去衡量地獄破滅會帶來多麼可怕的後果——
畢竟連個弱小的邪神瀕死時都敢搞出波及無數位面的災難，阿斯摩蒂爾斯那種古老者沒點底牌誰敢信啊？
相比起來，深淵深處那些腦子有問題的惡魔領主反倒是好對付多了。
提爾雖然對紅龍有着很大的信心，但地獄之主的來歷他已經通過紅龍手頭的達芙妮記憶得知了，他很難想象這位從世界之初活到現在的外來至高神化身有着什麼樣的實力，所以他心底關於地獄的對策選擇依舊懸而未定。
總之...先看看地獄來客的表態再說。
在提爾思量猶豫的時候，他面前的空間出現了短暫的扭曲，隨後一個恐怖的扭曲肉團和一個妖嬈女子出現在了他與紅龍前方。
“這就是聖光之源的待客之道？”身披鏤空長袍的達芙妮掃視了一下空無一物的空間，隨後她撇了撇嘴說道，“看來你們是想和地獄開戰啊。”
相對三位神靈化身，體積顯得無比龐大的紅龍俯視着達芙妮，心底不由得有種自導自演的古怪感覺——
當前達芙妮的一切言行都是基於其靈魂算法的推演模擬，雖然和原來的達芙妮沒有任何區別，但其靈魂運作過程畢竟是受到紅龍全程控制的，當面和一位所有言語與表情變化都預先知曉的角色談話，這感覺...
只見紅龍冷哼一聲，爪中浮現出一枚璀璨結晶，一邊把玩一邊淡淡道：“投靠地獄後膽量見漲啊，達芙妮...你還記得我上次說過什麼嗎？——我不想聽到你說多餘的廢話。”
達芙妮面色一滯，當場認出了紅龍爪中的東西——那不就是自己曾經的墮落神格嗎？如果自己當初沒有果斷放棄神國跑掉的話...
在陰着臉的達芙妮沉默不語時，提爾皺眉打量着那由層層疊疊間彷彿由無窮無盡的生物肢體拼裝成的肉團：“阿曼納塔？你的形象真是越來越糟糕了。”
“但對於惡魔來說，這樣的我看上去卻有着另類的美感呢，”扭曲肉團中傳出略帶笑意的平和聲音，“提爾，作爲一名神靈，被凡人時期的感官與觀念所束縛可不是什麼好事，你的眼光與意識要放得更高一些。”
紅龍聞言略感興趣的將目光轉到肉團身上打量了起來，而提爾在一陣沉默後嘆道：“你還在研究深淵深層混亂惡魔的生命形態，甚至還親身去體驗...”
“正義與勇氣之神啊，你不也在尋找貫徹絕對正義的道路嗎？你成功統合食人魔與人類的正義之心了嗎？沒有吧...”肉團表面浮現出無數眼睛打量着紅龍與提爾，“狹隘的正義註定要毀滅異類的天性甚至於生命，你過去不也因此而遲疑彷徨過嗎？
“從更高的角度去觀察，惡魔與其他種族又有着什麼不同呢？深淵底層那些形態難以描述的真正惡魔，有着正常方式無法理解的靈魂，那它們會不會有着屬於惡魔的正義與勇氣呢？”
“你過去灑下光輝、在惡魔侵襲中庇護衆生時可不是這麼說的...”對地獄魔鬼的觀念扭曲早有預計的提爾低哼了一聲，隨後轉移了話題，“算了，這些口頭上的東西沒多大的意義，你們兩個魔鬼大君過來到底是想做什麼？”
阿曼納塔也不繞彎子，他直白的對自己曾經的老朋友說道：“首先，我代表地獄的主宰向你們表述一下我們在這場深淵遠征中的立場——
“地獄想要的始終都是正反世界的平衡，在惡魔勢大的現在，我們暫時不是你們的敵人...”
通過靈魂之語將一份最新版的詳盡深淵區地圖交給提爾後，阿曼納塔沉聲道：“只要被攻佔轉化的區域不越過的標註的那條界限，你們就不用擔心地獄出手阻撓——當然，我並不認爲你們有將深淵逼退到那界限的能力，除非...”
阿曼納塔頓住了話語，那密密麻麻的頭顱與眼睛紛紛轉向了旁邊的紅龍，似乎在猶豫着什麼。
提爾瞥了眼旁邊似乎對肉團很感興趣、一直在打量它的紅龍，就埋頭翻看了一遍價值不低的深淵最新資料，大致確認真僞後他就斟酌着回覆道：“確實，太過深入帶來的損失其他神靈想必也不願意承擔，這次淨化的深淵區域很難越過你們所說的界限。”
至於聖光之源在深淵遠征集團的行動掩護下，分離出探索隊伍悄悄向着深淵最深處前進的事情就沒必要提了——反正不佔地盤的探索也很難引起地獄和其他神靈的關注與警覺。
“那就剩下另外一件事了，”從頭到尾沒多大情緒起伏的肉團在與紅龍的相互打量中移開了目光，盯向了一邊抱胸沉默的達芙妮，“我不是很清楚其中本意，所以我只轉述地獄主宰的原話——”
頓了頓後，阿曼納塔的語調出現了明顯的變化，它威嚴而慎重的說道：“有資格決定世界走向的只有觸及世界之上層次的存在，求知之神、紅龍卡薩，你過往的表現證明了你的資格，但也讓我對你的來歷感到迷惑，你對這個世界的秘密到底瞭解多少，又到底有着何等欲求？
“我可不會像知識之神歐格瑪那樣輕易退避...所以，請容許我稍微試探一下吧...”
阿曼納塔，或者說阿斯摩蒂爾斯那出乎意料的話語，讓在場的其他三位愣了愣。
“什麼意思...你，你盯着我幹什麼？”被扭曲肉團上無數眼睛盯着的達芙妮有些惡寒的抱臂抖了一下，心底浮現出了不好的預感。
阿曼納塔恢復自己的聲音緩緩道：“你以爲，你爲什麼會被主宰命令與我一同行動？主宰說了——作爲近期的共通接觸點，你是一個不錯的試探道具，‘改變’發生後所帶來的變化大部分都存在於地獄內部，不會在世界內產生太過惡劣的影響...
“雖然我很難直觀的體會到主宰所描述的那些東西，但是...”阿曼納塔盯着達芙妮緩緩道，“永別了，達芙妮。”
達芙妮瞳孔一縮：“你...”
彷彿無形的開關被阿曼納塔的告別話語觸發，獨立空間內的妖嬈女子在剎那間憑空消失，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空間內的其他三位存在注視墮落大君的目光不知何時已經收回，他們的身姿神情在同一剎那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整個空間蔓延着莫名的異樣感。
“‘永別了，達芙妮’？”提爾皺眉道，“阿曼納塔你在說那個墮落之神？她不是早就死了嗎？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說話的同時，提爾轉頭看了看旁邊靜靜懸浮在那的紅龍——他記得當初墮落之神是因爲招惹到這位紅龍的信徒，才被其一路追索挖出了神國，據說那時候達芙妮還想拋棄神國逃去地獄，但不知道爲什麼最後不但沒有成行還直接死亡了。
難道那事情還和地獄之主有什麼關係？這未免有點牽強扯談了吧？
“我也不明白主宰爲什麼要讓我轉述這句話，”阿曼納塔將視線集中在沉默不語的紅龍身上，“在表述地獄立場態度後的某個時間點說出‘永別了，達芙妮’，是主宰的命令，我只是執行而已。”
似乎思緒飄到了天外的紅龍，在兩者注視下回過神來，他爪尖一劃將隔離空間撕開一道裂隙，從聖光之源其他角落掏出了一枚璀璨的晶體。
那是紅龍的戰利品——墮落之神達芙妮的神格。
在一片詭異的沉默間，凝視着爪中神格的程斌沉吟半餉後忽然笑了笑：“魔鬼之主阿斯摩蒂爾斯...還真敢幹啊...”
在有些迷茫的提爾和阿曼納塔注視下，程斌收起神格，他的目光穿過隔離與虛空，順着真名層面構築的隱晦聯繫看了看地獄裡藉助各個魔鬼表層身軀、不斷遊走探索着地獄概況的煉魔化身。
他之前就是從這位內應那獲知阿曼納塔受命前來聖光之源的事情並告訴提爾他們的——魔鬼之主宮殿內外的高階守衛基本都知道這件事，雖然受限於地獄嚴密的體系與權限要求，煉魔化身無法簡單刺探到深層的秘密，但蒐集這類信息還是很簡單的。
但是，那僅僅是“當前”的“過去”所發生的事情...
程斌存在於聖光之源信息底層的本體之內，那信息複雜度超過了世間一切生命總和的靈魂內核中，來源不可測的輕微擾動刺激着基因一樣的高壓加密信息鏈，不斷轉譯製造着信息碎片，並令其上浮拼裝具現在程斌的思維之中。
那是另一套“過去”的信息——不存在於“當前”過去的、墮落大君達芙妮和地獄之主的那場談話，煉魔化身對達芙妮的侵蝕、阿曼納塔和達芙妮的同行、達芙妮的憑空消失...
“以達芙妮爲節點的輕微世界線變動...地獄與魔鬼之主阿斯摩蒂爾斯，看起來要遠比知識之神歐格瑪更接近神上之神的境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