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靈退了,但墨色法術並未撤去,沉沉黑夜依舊籠罩人間……
又過片刻,一位甜鵠仙子手中燈籠輕輕晃動,在擊殺巨靈首領後又衝入黑暗中去追擊墨巨靈的蘇景,又以火遁之法回到大家身邊。
小女王和二當家趕忙迎上去,圍住蘇景嘰嘰喳喳,她們話多得不得了但沒一句有用的,說來說去都在巴結讚頌,不過甜鵠仙子們臉上洋溢的興奮光彩是做不來假的,她們真的開心啊,能有這樣的主公,後半輩子還有什麼可發愁的!
胡人王眼睛看不見,不過以他的修爲,視力問題全不會影響行動,循着聲音向蘇景所在地方走去,他要謝蘇景救世之恩、要問自家祖師奶奶的生死狀況,還要懇求蘇景再出手破去墨色邪法。
可是沒想到的,胡人王剛剛走上前還沒來得及開口,耳中甜鵠們亂糟糟的笑鬧聲突然變作齊齊驚呼……小女王大驚失色,她親眼看着片刻前還生龍活虎的蘇景,就那麼一下子在蒼白了、枯涸了、委頓了!
身上的血色退散,整個人蒼白得甚至有些透明;
體膚上的光彩徹底泯滅,他還在笑卻讓人再看不出絲毫生機,分不清他到底活着還是變成了一塊石頭;
他的目光、他的神情、他的聲音再不見擊退敵人後的輕鬆,從眼神到表情到他口中呼出的一口氣長氣,一切一切就剩下一個字:累。
蘇景摔倒在地……
百天前,蘇景在驕陽中爲破鑼仙子正骨開命,兩刀過後陷入沉沉昏迷,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會是一場漫長沉睡,慢則一年、最快也須得八個月才能盡數回覆。
可僅過三個月多些,蘇景就醒來了:
墨巨靈沒發現太陽中的蘇景,蘇景卻察覺到了他們的形跡,屠晚劍意、墨色劍意、陽火真意,哪一樣都對墨巨靈的氣息敏感非常,沉睡中的蘇景被驚醒了。
需要一年才能完成的休養,只睡了三個月的話就能恢復三成麼?修行不是挖河沙,賬不是這麼算的,休養的前一段是穩固元基、溫養命火的階段,氣力恢復特別緩慢,蘇景甦醒時候,身內法力尚不足巔峰時兩成。
不止他一個,烏鴉衛、陽三郎、惡羅漢和陽三郎等人也都因入法助他療傷變得虛弱不堪,原本法力高深、幾可威震仙天的一夥虎狼惡煞如今全都變成了老弱殘兵。
唯一的好消息是蘇景醒來時候,破鑼姑娘也睜開了眼睛,看看蘇景、她微笑恬靜,乾坤胎的笑容純淨得好像水晶;跟着她再看看蘇景的兩隻手,仙子笑不出來了。
蘇景也明白爲什麼自己做夢會一直拿着兩個熱包子了。
破鑼仙子也虛弱,比着蘇景還要不堪,她的確轉活了,但虛弱到隨時可能就會死掉。蘇景行咒將她收入離山巔,顧不得疲憊又在洞天內催轉了一道純陽真火將她重重包裹起來。
煉世焠真,兩道金烏正法並轉,繼續爲破鑼仙子養命補元。跟着蘇景自地面躍起。雖然那時候還沒和墨巨靈正面接觸,但不難猜的,蘇景能想到他們爲何而來,畢竟那座破鑼凡間平平無奇,除了剛生出一尊乾坤胎就再沒其他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
蘇景傳訊,烈小二傳訊,小蠻阿菩也傳訊,大家都是有背景有勢力的,戰力不整時候遭遇敵人,當然要吹哨子。
但不巧,仙天深處正擺開戰場,神君一脈對邪魔鬼怪的三場關鍵大戰正同時暴發,打得如火如荼,蘇景大部分同袍都牽涉其中,一時難以分身;另外有些不在戰中的同道又相距遙遠,遠水難解近渴。
一小隊墨巨靈,也足足六百餘衆。
他們沒發現蘇景,但現在沒發覺不代表永遠發覺不了,待他們找遍凡間世界沒能尋得乾坤胎後,便會開始嚴刑逼供了吧,凡間還有一個知情人的……倒不是蘇景不信任胡人王,只是他曉得墨巨靈的本事,人王再如何忠誠不屈也還是會吐露真相。
蘇景有三個選擇。
最蠢的就是等在太陽裡,等墨巨靈知道他的存在、小心翼翼地結陣整隊地攻上來,蘇景不是蠢蛋,這條路他不會選;
最聰明的莫過明哲保身,現在動身一走了之,動動咒直接跑回收屍匠大太陽去,墨巨靈本事再大也休想尋得他,打不過就跑本就是小師叔的拿手好戲,只是眼睜睜地看着一座繁華人間又被墨色?想想中土,想想離山,再想想自己、不聽與腌臢墨色間的仇恨,他不想走。
那就只剩第三條路了,趁墨巨靈還不知他存在,入凡間打過去。
若蘇景全盛,六百墨頭修爲普通的墨巨靈,怕是沒機會入界就會被攔腰狙擊跟着徹底殺滅,就算他們進入凡間,蘇景正面迎敵也照樣有把握斬巨靈、破墨色而不傷凡間。
奈何現在虛弱之極,對上六百規模的墨巨靈全無勝算,只好故弄玄虛,輕車熟路地做些偷雞摸狗嚇唬鬼的勾當,總算運氣不錯,敵人被唬住了,首領死後餘衆逃走。
其實今日小蠻修爲精進、烈小二也非等閒之輩,他們兩個人都有一戰之力,不過蘇景沒讓他們出手,能平安退敵就最好了,洞天裡藏兩個能打的總沒壞處……
打完以後蘇景只覺身內空蕩蕩地難受,不是不能再支持,不過敵人逃走了也沒必要再強撐了,心底緊繃的一口氣散去,人也跌坐在地,嚇壞了一羣甜鵠仙。
蘇景緩緩吐納片刻,積攢了些精神,剛想對甜鵠們說話,突然他又愣了愣,眉目間歡喜之色一閃而過……援兵到了!
仗打完了援兵到了,卻不晚!
再提息,蘇景望向小女王,微笑道:“我沒事,不過要帶上乾坤胎離開了。”
小女王之前根本沒看出蘇景是在勉力支撐,現在看他虛弱模樣,小女王眼中滿滿心疼:“主公去哪裡?”
“中土。”蘇景應道。小女王立刻說道:“願追隨主公同星……”不等說完蘇景就搖頭打斷:“這次就算了,這座乾坤爲墨色法度籠罩,短時無礙,時候長了天地乾坤自然生靈都會受其所害,還需得麻煩你們留下來驅逐邪法。”
仍是先前那個道理,如果蘇景修元完滿,破去籠世墨色不過舉手之勞;即便現在虛弱,他要舉火逐墨也能勉強做到,但火勢怕會控制不好、沒準就會燒壞大片人間。所以他選了個緩慢些卻很穩妥的法子,將一道陣法錄入玉簡中,交給小女王。
以甜鵠仙手中的陽火,配以玉簡中的陣法,亦可破去沉沉墨色、還這世界一個朗朗乾坤。
主公說什麼就是什麼,小女王不坐片刻耽誤,帶上一羣甜鵠仙去佈陣施法了。蘇景又望向等候在一旁的胡人王,把乾坤胎的情形給他做了個交代,最後又道:“我會送她離開此地,是爲我自己家鄉打算,也是爲了仙子自身安全。”
今天墨巨靈撤走了,誰敢說明天他們不會再來?把破鑼仙子留在這座乾坤實在危險。這個道理胡人王當然能夠明白,立刻點頭答應,答應過後人王又有些訕訕……對面的小仙翁看上去年輕,卻是真真正正的大羅金仙,他所言即爲法、他之令即爲律,來和自己說下狀況已經是客氣了,他的決定又哪輪得到一個人王答應或者不答應。
蘇景笑笑,不當回事,又說道:“相見即是機緣,一點小小心意道友收好,來日飛仙你我天外再見。”說完蘇景拱拱手,腳下金紅雲駕翻騰,託着他飛往天外。
救了人,救了世,之前幫忙煉化了一道雷魄真龍不算,此刻再賜下玉簡一枚,不用問了、玉簡中必是仙修妙法,胡人王又是感激又是驚喜,五體投地對天空雲駕,以大禮拜別小仙翁。
轉眼雲駕消失天外,胡人王有些急不可耐,起身就發動真識去探看玉簡。
修行之人對精妙法門的渴望,無異急色鬼跳進紅寢帳,再怎麼着急都可以理解。可胡人王沒想到的,玉簡內第一句話就是:道友的雷法我不懂啦,實在不敢胡亂指點。
胡人王眼睛看不見,但還是習慣使然地眨眨眼睛,不是指點法門啊,那留下玉簡做什麼。
再接着去讀,玉簡中的記載:
東南三百里有座小山,形若龜殼,龜殼山頂七十三棵樹,自東數起第六棵,此樹最低枝椏有片半白半灰的葉子;
西南一千七百四十三裡,有片亂墳崗,一尊‘夫君王散丹之墓’的石碑上,趴着一隻不動蟾;
西北三千一百六十里,三十戶人家的小村落,東數第七間房瓦房,屋檐下一枚燕子巢,內中一隻翅膀畸形無法飛行的雛燕;
正南八百二十里……
一條一條的記載,詳細方位與明確指點,寫清花鳥魚蟲十餘種,最後玉簡中留言交代:皆爲墨妖藏於此界耳目,無甚法力不能作怪,但能將此界大小事情隨時傳報妖邪,此刻無需剷除,莫驚動便好,待到墨色破去陽光普照,憑人王本領可輕易殺滅。
有耳目?
明知有耳目,小仙翁離去前還敢明白說出自己的行途?
胡人王心中感激,明白小仙翁這是故意引去敵人追兵,免去此界再遭墨禍;胡人王心中歡喜,明白這一仗對小仙翁來說還沒打完,那去往中土的行途中,纔是他對墨巨靈真正的:大開殺戒!
只是……小仙翁的虛弱、傷勢,究竟是不是真的?
抱歉,今天只有一更,第二更一直在寫,不過我自己想得有點多,寫來寫去總也寫不好,我得用後半夜整理整理細節……
鞠躬啦~鞠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