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人影一閃,卿眉離開黑石洞天來到蘇景身前:“怎麼回事?”
卿眉在洞天中精修三十年,修爲盡復,以他現在的本事,不用蘇景幫忙也能抵禦烈火許久。
蘇景一時間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時伏在他懷中的扶乩輕聲開口:“黑色石頭曾是我的寶物,就算他祭煉徹底,內中到底還是藏了我的一道精魄,這是秘法施爲,外人不可查。他要運用洞天無妨,但將其化爲自己的穴竅卻是不行。”
“我的記憶一直模糊着,未能想到這一重,直到蘇景的真元攻來,引得我識海巨震,這才憶起此事。祖竅中的靈精一點,便是我與黑色石頭勾連關鍵,將其度給蘇景,黑色石頭纔算真正歸他所有。”說到這裡,扶乩笑了:“幸虧想起來了。”
說話時,她始終閉着眼睛,臉色蒼白虛弱,神情卻是愜意的。
蘇景問扶乩:“你怎樣?”
扶乩微笑:“無妨,歇歇便好。你如何?”
吐血只因真元逆衝、五臟不調,算不得什麼大事,可衝擊黑石時導致經絡受損,這一重傷勢着實不輕,所幸蘇景自己就是淬鍊經脈的大行家,性命無礙,就是後面得忙碌一番了。
蘇景解釋過自己的狀況,卿眉接口:“或者,你先專心去煉火、療傷,我幫你撐一陣畢方?”
幾十年下來,蘇景等人早都看明白了,這畢方兇鳥是因火而生,只要這烈焰世界不滅,它們就永遠殺不完。
蘇景聞言瞪起了眼睛:“那怎麼行?”
卿眉獨手一擺:“不用客套什麼,我幫你撐不了太久,但十天半月還沒什麼問題......”
撲哧一聲,那個閉着眼睛的女子笑了,插口:“他不是跟你客氣,練功練劍,這是他的修行,他是不許你奪了他的修行。”
卿眉怪眼翻翻:“當真?”
蘇景點頭同時,納悶問扶乩:“你怎知道?”
“離山弟子,好多都是這一副德行,再熟悉不過!”扶乩回答輕鬆,蘇景則面色一喜:“你記起往事了?”
扶乩搖搖頭,秀髮輕飄飄地掃過蘇靜臉頰:“很模糊,誰是誰都記不起來,但離山許多人都把修行當性命,這個印象是有的,不會錯。”
短短三千年,離山崛起於修行正道,列位天宗之首,不僅僅是九位師祖之故。
緩緩吸一口氣,扶乩終於睜開了眼睛,退後幾步,打量着蘇景、繼而對卿眉笑道:“你看他,是不是又多出一份仙氣?”
以論洞天之廣博、氣運之靈動而論,黑色石頭比起神秘少女送給蘇景的大聖玦也只遜色一籌而已。莫說扶乩,就是陸崖九也休想煉成這樣的寶物。猜都不用猜,石頭是前輩劍仙的遺存。
至於扶乩如何把原來的禁制抹掉、又將其煉化成自己之物,她自己記不起來,旁人自也無從探知。
現在蘇景把這仙〖家〗寶物煉成了自己的穴竅,神采中當然也添出了一道仙家氣度......不過,之前因大聖玦而來的妖氣依舊濃厚,此刻兩股氣度混合到一起,那便真真是個‘邪’字了!
邪佞蘇景,笑意正濃。
修家笑、高人笑,從來不失歡暢,會揚眉開目、會笑聲中正、從皮相肉相到骨相皆露喜色,但有一重:心境喜卻不妄,根髓歡卻不驕,所以高人笑時也自會有一份大器軒昂!
可是現在再看看蘇景,那個在離山時輩分高高在上、天天逼着一羣長老給他下跪的小師叔,笑得......妄喜中藏着驕歡,驕歡裡溢出浮誇,浮誇裡還帶了份沒抓沒撓、唯‘跳腳’兩字否則不足以形容的小人得意,真真可惜了大聖玦贈他的凜凜妖意、更辱沒了黑色石頭給他的浩浩仙威。
笑得小器無比,只因爲他是打從心眼裡笑,從人到魂、眼角眉梢到骨頭縫都在歡喜,沒法子不歡喜:別的修家第五境只破氣海,他卻連破上下中三關,外帶妖玦、黑石;
別的修家就算破道飛仙,也不過三個納氣大竅;他卻有五個大竅,尤其那大聖玦、黑色石頭,一妖一仙兩大洞天......簡直太大了!
其實在四十年前蘇景就開了大聖玦、並動法煉化黑色石頭,今日之果早有前因,不算意外之喜,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凶險,此刻再看着結果,便真的無比珍貴!
莫大凶險之後,自有莫大喜悅!
蘇景笑,扶乩也笑,卿眉不覺得有什麼好笑,咒法一動、回黑石洞天去了。
扶乩也沒逗留多久,歡笑之後,手指軟軟、摸了摸蘇景的眉心,也開心而去......
金烏焠真鍛鍊經脈、煉裂崩元吸斂火元,歡喜過後蘇景收攏心思,也開始了自己的修煉。
而伴隨經絡傷勢痊癒,蘇景的真元行轉也不再是單純的收斂火元、淬鍊、注入黑石竅。
他的〖體〗內真元徹底流轉開來,以二十經絡爲路,浩蕩真元在氣海、識海、心竅、妖玦、黑石以及千零八十阿是穴、三六一正穴之間來回交換、彼此循環。一次大周天真元行轉,要以月相計,時間比以前長出數十倍,可這樣一個大周天走完,蘇景的體會也真就是那四個字:脫胎換骨!
一次大周天,便若一次脫胎換骨。
不斷深入的修行,越來越奇妙的體會。時間又復沉寂,沒日沒夜,最後一個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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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礁上的扶乩靈覺微振,立刻張開眼睛,跟着她愣了愣,眉頭微皺。
蘇景來了,正站在她面前。見了扶乩的樣子,蘇景稍顯納悶,笑問:“怎了,不認識了?”
扶乩嘴脣動了動,沒出聲,臉蛋卻又紅了。這個時候一陣笑聲由遠及近,另座小島上修行的卿眉見蘇景來了,縱法飛了過來,落地便開口:“她是看你穿戴整齊,不習慣了。別說她,我也有點看不習慣。”
離山劍袍、齊雲布靴,一直披散的頭髮也挽簪整齊,乾淨利落的一個青年修士。
進來的並非真正蘇景,而是他的一道神識投影,洞天被煉化爲穴竅之後,蘇景可以法相來去。
蘇景心中所想便是法相所顯,當然不能再赤露o着身體,他自己都沒注意的,若解開袍子領釦,裡面還掛着塊如見寶玉。
也不等蘇景有什麼反應,卿眉就追問:“進來有事?”
蘇景正尷尬着,聞言趕緊開口:“外面就快完事了,我來看看小蛇。”
鬼袍一直穿在扶乩身上,那袍子下襬角落,還封着一位剝皮大國師了。聽聞烈焰將滅,扶乩和卿眉齊齊精神一振,不約而同道:“出去說。”
被烈火世界生生困了五十年,如今能親眼看着它煙消雲散,算得一大樂事!
重返烈火世界,才一落足卿眉便暢快而笑,無遠弗屆之地,今時今日只剩下五里不足!它完了!
蘇景心念一動,鬼袍下襬一飄,洪靈靈的魂魄被甩了出來,小蛇一點也沒長大,落地後它一時間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身子盤環頭顱昂起,本能擺出一副戒備樣子。但隨即認出了蘇景,忙不迭解了敵對的勢子,灰煙氤氳變回人形,一個頭扣在地上,顫聲道:“洪靈靈拜見老祖宗。”
如今蘇景對兩個新穴竅早都控運熟練了,黑石洞天仙氣收斂、大聖玦妖氣綻放,落在洪玲玲眼中,蘇景妖焰熏天,非大聖否則絕不會有的氣意。
蘇景笑了笑:“洪靈靈,你還認得自己的祖宗麼?”
“認得,玄孫兒認得,就是您老人家。”一見蘇景笑,洪靈靈非但不敢放鬆,反而驚慌失措,磕頭如搗蒜。
第一次見面時有了先入爲主的印象,五十年沉睡渾渾噩噩,做夢時的頭等大事都是‘祖宗饒命”腦中念頭越想便越深刻,今天再見面時,他心中真把蘇景當做先祖。
蘇景一哂:“你再擡頭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家先祖!”
蘇景的話是分作兩邊來聽的,落於洪靈靈耳中,這分明是大聖爺罵他不認先祖,免不了的,國師大人又是拼命磕頭:“玄孫兒侍奉大聖不周,罪該萬死,只求老祖宗開恩,留下我的賤命,日日侍奉您老身邊,赴湯蹈火......”
蘇景不出聲的笑,欠了欠身子,把手伸到洪靈靈面前。
洪靈靈不知所措,稍擡頭,不敢直視、只敢用一線眼光去望蘇景,不過還不等他發問,眼前那隻手上,緩緩升起一枚令牌:大聖點將玦。
蘇景把大聖玦煉化成穴竅,但這寶貝的效用不曾稍減,隨時都可移出體外來收服妖物。
洪靈靈是識貨之人,一見這令牌,心裡就更把蘇景當祖宗了,除非真正大聖,否則誰能讓點將訣在身體中鑽來鑽去!當即又要磕頭,他不煩蘇景都煩了:“少再廢話,拜奉點將訣。”
蒙掉國師固然有趣,可蘇景哪敢保證自己以後不露破綻,最穩妥的法子莫過於收了此獠。
大聖玦是千萬年不曾出現過的寶貝了,但是精怪間一代代相傳下來,幾乎難見同族間動用令牌的先例,洪靈靈很有些猶豫......咬了咬牙,終於把心中藏了五十年的疑問問出了。:“玄孫兒斗膽,請問大聖爺,我...我究竟做錯何事,惹得您老如此惱怒。”
洪蛇不是禍鬥那種義氣妖族,同族相殘的禍事屢見不鮮,不過至少都會有個緣由的。
先前大聖爺任由洪靈靈在熾燁龍旋中被燒到快死,之後漫長年頭也只給他活命不給他滋養,洪靈靈自忖,定是什麼事情惹得大聖發怒了。
“糊塗東西啊,你送進來的祭品,會把你家老祖害死!”蘇景實話實說,心裡全無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