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羽陰風換做驕陽烈火,歡喜羅漢又換了一重天。大湖上再沒有驚呼了,寂靜無聲。
兩強鬥法,兔起鶻落,戰局變幻無常。可這場鬥戰中雙方施展的重重驚人法術,比起歡喜羅漢‘三重罡天’,實在不值一提了。
小相柳挑了下眉毛。一動皆動,八個相柳妖僧一起挑眉毛,場面也算壯觀。當初在真正古剎,蘇景破境得真火洗煉後神光外溢,他的罡天投影於古剎天空,一會一變,當時大家還笑話他的罡天‘亂七八糟’來着
。
直到現在看盡真相,又怎麼可能不亂,那是接連三重天啊。
見識過豔陽天后,甚至有些修家心中暗生期待,等着歡喜羅漢再施展出第四重罡天......
沒有第四重天了,但豔陽天之後,蘇景的罡天還有一般變化:天起天落,三天歸一!
三重天環環相套,既分開獨立,也牽連於一體。
黑獄再顯,萬鬼瘋狂,十七迦樓羅與諦聽兇猛猙獰;陰風掃蕩,劍羽飄零,劃域封疆;豔陽天烈火妖嬈,先匯於金風、再合於黑獄。
當三天歸一,黃金屋瘋旋轉中接連三次猛震,隨即玄光綻裂四方,再看那方方正正的金色屋子,化作一幢巍峨天宮,烈火寶殿。
坐落於無邊黑獄正中的、仙宮!
白骨金烏站於仙宮巔頂,空洞眼窩冷冷注視着那尊不倫不類的佛。
肉眼可見,邪佛金面筋肉抽搐、扭曲,分不清他是恐懼還是憤怒。
對峙片刻,骨金烏一聲死氣沉沉的啼,金佛陀一聲邪裡邪氣的吼,三重天所有攻勢盡起。邪佛也凝結全力出手!
當然也少不了‘吾劍如何’那三聲怪叫,三尸腳踏童棺捲土重來,還有......蘇景。
並非歡喜羅漢。踏入三重天,全力圍剿邪佛之人,一身劍袍挺括、周身陽火妖嬈,再不遮掩面目、離山蘇景!
手中所擎也不再羅漢法棍,左手長劍冰寒水清,任奪所賜,江山劍域八位劍王之一。北冥;右手倒擎長劍湛湛青綠,出自離山的好劍,刀螂。
鯤鵬齊現,護佑主人左右,這沒什麼稀奇。熟悉蘇景之人皆知北冥的鯤鵬兩變,真正讓人驚奇的是,蘇景身前,還有一頭巨大凶物:千翅螳螂。
刀螂能被列做好劍,劍魂是重中之重,不過被煉化入劍的螳螂魂氣漸漸消散、一度變得微弱了,直到它被屠晚所佔。螳螂魂氣又日漸強大起來。這其中的變化蘇景也不甚瞭解,但是能大概猜到,螳螂得了屠晚之助。
屠晚劍魂來歷邪門,性情暴躁執拗。但它是善善之劍,它寄居卻不奪舍,它得之於旁人便會再相助於旁人。
一人、雙劍、三道真靈、三座分身、三重罡天......離山蘇景,誅魔於九天邪廟!
哎喲一聲驚呼。小和尚果先面如土色:“蘇景!蘇...蘇景!”
老和尚諦光回頭看了他一眼:“是蘇先生又如何?大驚小怪,不成體統了。”
“啓稟師伯。蘇、蘇景不如何,可離山弟子會有如此精湛的佛法傳承...這...這...”總算小和尚還有幾分矜持,沒直接把‘這不是搶了咱家的買賣’說出來。
來自中土的修家就算不識得蘇景至少也都聽說過此人,聽果先喊破了他身份,免不了又是一陣低語議論
。
扶蘇、劍尖兒劍穗兒等離山弟子,個個都笑了,偏巧這一路離山門徒女子居多,一笑之間花枝招展,美麗妖嬈......之前只看歡喜羅漢,誰都認不得他就是蘇景,可是歡喜羅漢身邊還跟了個相柳和尚。
相柳的‘僧侶身’不改模樣,五官依舊,他曾在離山待了四十年,離山弟子認識他的大有人在。
不過相柳突然變成一個和尚,神態氣質都大大改變,一開始扶蘇等人沒敢認,但看得時間長了,漸漸也就篤定了。確定了一個,再看嬉皮笑臉耍排場的那個,人能變可作風沒變,大夥心裡差不多也就有數了。
待到開打,劍獄劍羽三尸陸續顯身,哪還不知道歡喜羅漢是誰!可即便知道了,此刻見到蘇景還以本來面目,大家心裡還是忍不住輕輕歡呼一聲......情緒這種東西恁地古怪,見了髮髻高挽、劍袍利落的蘇景,就是覺得愜意、開心!
任得外面如何混亂,蘇景全不理會,入瘋入魔、鬥戰成狂,全力狙殺這面前邪佛。
邪佛又何嘗不是全力以赴,三重天、數不清多少好劍再加蘇景與三尸,如今他已不想輸贏...拼得是生、殺!
性命相搏,惡戰滾滾不休,開始時候還不覺得什麼,當鏖戰長久,邪佛就越來越受不得那來滾蕩、熊熊烈烈的金紅火焰!其他攻勢都還好說,唯獨這火讓他最最難受。
當驕陽凌空,晦暗無所遁形,陽火暗藏煉真本性,打得久了,邪佛維持不住的金身,重新變回獨臂寂界;而驚濤駭浪般攻勢無休無止,又苦撐良久,他連人形都堅持不住,邪佛本相緩緩顯現。
又豈止顯出原形那麼簡單。
當天光大亮,所有污穢煞物都會躲藏隱匿,陽火驅邪,這火焰本就是一切邪物的剋星,先是覺得束手束腳,邪佛覺得好像有力氣使不出,沒法說的彆扭;隨惡鬥繼續,‘彆扭’變成了疼,火焰明明只是燒於皮骨,可巨痛卻由五內而起,無以抵擋,開始還能忍,漸漸就忍不住、從大吼到怒罵,再從怒罵到哀號......
看着一個法相莊嚴、滿眼慈悲的大德高僧,一點一點,變成滿臉貪婪、身體青黑布滿邪咒、滿口污言穢語卻還長着佛陀五官的怪物,大湖上觀戰的無數修家面露恍悟,真相已在眼前,哪還用誰再多說什麼。
罡天中,邪佛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也不想再做堅持。
疼到無以復加,這個罪他受不了了,何況真身敗露,圖謀敗露,進入古剎中所有人都得死。既然如此,哪還堅持個屁!邪佛猛開口,聲音嘶啞:“殺!”
湖面三大凶菩聞聲而動,再不陰藏真身,邪惡菩薩展穢蓮、託污瓶齊齊動法,小相柳和十六早都蓄勢以待,阿修羅兇猛、小金龍兇猛,怒吼迎上;
還有那些古剎僧侶,身上黑色火焰一滾,變回兇惡羅漢,嘶吼咆哮,揮動神通猛攻向蘇景的罡天......扶蘇出劍、盲眼青年出劍、劍尖兒劍穗兒出劍,所有離山弟子出劍!
啓巧雙掌連拍,清脆掌聲響徹大湖,還有涅羅塢的水中火,一團一團燃燒於大湖!涅羅塢弟子拔身飛起,從自家真傳弟子喚起的火焰中伸手一抄,一道道烈焰長索入手、翻卷如龍;諦光結印,果先扔符,佛光普照這腌臢世界,彌天臺僧家持咒做法;大成學中年書生眉飛色舞,伸手一抓自空氣中捉出一支筆來......正道天宗齊動,另外大羣東土修士與不少西海土著,擲寶動法,護蘇景罡天、殺邪廟妖僧
。
不動法的時候沒有體會,此刻真正動手,衆多修家才明白這邪廟的可怕。
罪孽地、慾望地,對修家、妖精的神通法術影響奇重,法術上的道理無需多言,到底也不過一句話:這裡是兇僧的地盤!
天雕矯健,但若陷入泥塘與鱷魚廝打又豈有幸理。所幸外來者人數衆多,且不乏精修之輩,混戰起時纔沒立刻吃一個大虧。
小相柳煉化了佛家珍寶、金龍看似活躍其實是屍身喪物,都不受邪廟所制,照樣打得生龍活虎。
大湖頃刻亂成一團,雙方暫時是個勢均力敵的情形,但下一刻,轟轟的腳步聲傳來,大湖猛震、天搖地動,手提口袋的肥胖和尚從經堂外猛衝而入,正是之前拆牆的布袋和尚。
此人一步,古剎一顫!從遠處一路跑上大湖,同樣身上黑火翻卷,邪魔顯做真形......滿面大笑、全身肥肉,赫赫然一尊化身阿彌勒的巨大邪佛。
這尊邪佛身挾轟涌巨力,大妖也好精修也罷,甚至紫霄國及時排起的巫家陣法都無法阻他片刻。
攔其身前,必損己命!邪魔彌勒不理旁人,直奔蘇景罡天而去,狂奔途中手裡的口袋一甩,一塊塊染血金磚被拋於半空,噹噹怪響中金磚拼合,凝化雲天巨杵。
抄杵在手、遙劈罡天,邪魔彌勒口中咆哮如雷:“死!”
無人能擋,蘇景非躲不可。
封閉罡天,重返大湖,蘇景暴退......在退,卻不只是退。
一百五十年前,他曾在邪廟中經歷過一次生死大險,那時候看得明明白白:大雄寶殿佛臺之上,一排三個邪佛!
橫三世,藥師佛、釋迦摩尼佛祖、阿彌勒佛。中間一個大,旁邊兩個小。只不過上一次,左右兩個小邪佛沒來得及動手蘇景就已經逃走了。
明知此間有三尊邪佛,蘇景又怎會不防備?
陷於三重罡天、化作寂界方丈的那個,已經顯出本相,當年佛臺上巨左而坐的藥師邪佛,蘇景困鬥住他一個,始終也在等着兩位兩個。
急退閃躲雲天巨杵,蘇景右手一翻,一盞潔白長弓在握。
除他自己沒有任何人見過的,潔白長弓!
就在此刻,最後一尊、也是真正巨獠的釋迦邪佛也告出手。
此獠始終都在:經堂爲大湖,湖畔有神臺,臺上三尊大佛並座。左右兩佛皆爲泥胎,正中那個卻是真正邪佛!
它不離龕、不起身,擡手一掌便遮天蔽日,巨掌落下拍向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