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爪騎士喘息着提起短劍,他與死去的精靈幾乎緊貼在一起,在戰鬥結束之後,緊張的神經終於允許他找回自己的嗅覺,他皺起眉,因爲他嗅到了一股讓他難以忍受的臭味。“就像是煮過的糞便,”他嘟噥道,一邊不可思議地搖頭,雖然格瑞納達人因爲紅龍與精靈一向是死敵的關係,從來就將精靈的血脈斥之爲骯髒和臭烘烘的,但一個龍爪騎士不可能不知道,這只是一種態度,事實上作爲生命之神的寵兒,精靈的血比矮人,人類或是侏儒的血都要來的生機勃勃,純淨無瑕。
難道是因爲辛格精靈吃肉的關係?但也不應該臭成一隻獸人,龍爪騎士難以忍受地爬了起來,在觸碰到死去精靈的脊背時,他又感覺到毛茸茸的,不像是頭髮,倒像是毛髮,但他低下頭去的時候,看到的還是如同金子般的髮絲,就是有點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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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頸看到一個精靈戰士正在戰場上徘徊,這可不太應該,不過他顯然非常強壯,因爲他剛剛殺死了一個獸人戰士。
但這些精靈們也和格瑞納達人一樣有坐騎嗎?黃頸不是很明白,但他簡單的頭腦裡沒能容納下太多的東西,而且精靈們騎着的東西似乎與那些人類的有所不同,嗯,格瑞納達人騎着的是恐爪龍,而精靈們騎着的似乎只是一些……他不認識的東西,只是從形狀上來說,看上去很像是兩隻蹄子的羊,他喜歡羊,但更喜歡精靈。
獸人舔抿着自己的嘴脣,就在那個精靈反手劈倒他的同類之一時,他擲除了自己的短斧,斧子在空中旋轉着,發出悅耳的呼嘯聲,黃頸緊隨其後,在精靈擡起短劍,拍打在短斧的一側,將短斧打出去的時候,緊隨其後的黃頸提起短矛,雙手緊握,連帶着自己一起撞入對方的懷中,最初的觸感讓獸人想要咒罵,因爲精靈並未如格瑞納達人說過的那樣穿戴着鍊甲,或者說,即便是鍊甲,鍊甲胸口的部分也加設了堅硬的鋼片,但獸人的力量與動能還是讓矛尖刺了下去,精靈大叫着,而獸人的重量碾壓着他,黃頸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短矛上,他咬牙切齒,面目猙獰,短矛下的獵物掙扎着,他的短劍劈砍在黃頸的身上,但黃頸是一個獸人戰士,他的身上有着格什像格瑞納達人勒索而來的皮甲,這種皮甲的防禦性甚至不低於黑鐵,而且它的堅韌能夠消弭很大一部分外力衝擊——像是這種無法找到着力點的打擊雖然能讓黃頸感到疼痛,但還不足以讓他放棄即將到手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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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爪騎士感到迷惑,哪怕他知道現在並不是迷惑的時候,但他的驚駭根本無法用言辭形容,藏在枝葉之間,襲擊了他的精靈竟然拿着一柄屬於龍牙軍團的短矛,他當然辨認得出——格瑞納達的軍團中所有的武器都有着巨龍的銘印,或許它可以被解釋成是被繳獲或是偷取的,但他除了那種繚繞不去的臭味之外,還嗅到了恐爪龍皮的氣味,還能有誰比他更清楚恐爪龍的氣味了嗎?而精靈們即便抓捕到了恐爪龍,也不會將這種邪惡的怪物的皮披掛在身上。
他的視力一陣模糊,一陣清晰,他努力想要看清敵人的面孔,但那張面孔總是被迷霧遮蓋,他簡直就像是身處在噩夢之中,等等,或許他……
龍爪騎士用盡最後的力量伸出手來,放在那張可惡的面孔上,火焰從他的手中迸發,有東西燃燒了起來,而在火焰的光亮之下,他終於看清了那張半融化的面孔,它和精靈根本沒有一點關係,那是張獸人的臉!
他想要大叫,想要警告他的同伴與紅龍,即便他並不是一個術士,也不是一個牧師,但他也知道他們可能已經陷入到精靈們卑劣無恥的圈套之中,他們不是在和精靈們作戰,而是在和自己的盟友,在和獸人作戰!
可惜的是他的思維到這裡就斷裂了。
黃頸的臉燃燒着,格瑞納達的龍爪騎士們最後的一擊不容小覷,火焰隨即從他的頭部蔓延到他的肩膀和手臂,胸膛,他就像是一支架設在龍爪騎士身上的火炬那樣熊熊燃燒着,直到化爲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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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嗎?”督戰的紅龍突然說。
黑髮的龍裔往下看去,一小股精靈正從激戰的中央向着王庭的邊緣撤出,他們的速度不是很快,但所遭遇到的格瑞納達人幾乎沒有反抗的餘地:“有你熟悉的人嗎?”紅龍問。
“我熟悉這裡的每一個人,”黑髮的龍裔恭敬地說:“並且瞭解他們——爲了格瑞第。”
紅龍嗤嗤地笑起來:“當然,爲了格瑞第,爲什麼不呢。”它伸出一隻爪子:“那麼你可以去見見你的朋友們了,希望他們別太驚訝。”
黑髮的龍裔回給它一個邪惡的微笑,向紅龍鞠了一躬後,走到石質的平臺邊緣,發出一聲銳利的呼叫,大概只用了兩三次呼吸的時間,一隻通體漆黑,看上去就與良善沒有什麼關係的人面獅身獸就拍打着雙翼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紅龍託着下頜說:“這種顏色的人面獅身獸。”
“我喜歡這種顏色,尊敬的紅龍殿下,”克歐說:“比那些就像是蛋蛋或是菊花的顏色要好得多了。”
紅龍大笑起來,一邊拍打着地面:“你有這一隻很有趣的坐騎,等你們回來之後,”他說:“我要好好問一下,你們是怎麼會廝混到一起去的。”
“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即便相隔千里仍然能夠感覺到彼此的吸引。”黑髮的龍裔說,引起了紅龍又一陣大笑。“去吧,”它說:“帶着精靈們的耳朵回來,那是很好的裝飾,我會把它們拼裝成一隻圓燈掛在我的巢穴中央。”
克歐在烏黑麪色的遮掩下作了一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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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什的身邊有兩個祭司,還有暴雪部落中最爲精悍與勇猛的戰士。
他們的耳朵裡充斥着令人煩躁的喊叫、嘶吼與哭泣聲,真難想象,精靈們也會如同人類一般怯懦吵鬧,不過這似乎並不妨礙他們的戰力,戰場的形式奇特地陷入了一個膠着狀態,讓格什簡直就要雷霆大怒的是,直到現在,他也沒有看到一個格瑞納達人出現在戰場上,沒有,一個也沒有,騎士也沒有,術士也沒有,他們的坐騎也沒有,他們就像是消失了,將整個密林的敵人丟給了獸人——也許會有獸人認爲這是一件好事,不管怎麼說,所有的戰利品都歸他們所有了,只有格什在看到獸人一個個地倒下時感到心臟絞痛,這些不是可以被用來肆意消耗的老弱婦孺,而是獸人們最後與真正的力量,他擔心着,格瑞納達人是否打算着他們與精靈兩敗俱傷後纔出來竊取果實,格什簡直無法想象,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獸人們還有沒有可能衝出格瑞納達三軍團的戰陣……一旦獸人們的戰士在這裡折損殆盡,他們留在高地諾曼的卑弱同類只能被人類驅趕回呼嘯平原。
如果是那樣,獸人們要多少年才能恢復原先的力量,一百年,還是兩百年,又或是五百年,一千年?平原上的獸人部落已經不多了,格什有着那麼一瞬間懊悔於自己強行合併了所有大部落的行爲,但他的心隨即就堅硬了起來,他並沒有做錯,如果不是有着卡烏奢的神諭,他們現在已經佔有了半個高地諾曼,之後還會有更多……而如果獸人最終滅亡在這裡,那麼也只能說是獸人之神卡烏奢的旨意,而這位神祗的旨意,從來就不曾收回過,這是一個獸人所無法悖逆與反抗的,這仍然不是他的錯誤。
而就在他們穿過聳立的銀冠木,來到一片較爲寬闊的區域時,祭司們突然跳了起來,尖叫着施放了儲存在木杖中的神術,魔法的光芒在陰沉的環境中亮起,讓格什的眼睛感到刺痛,而在這之前,他已反應敏捷地倒下並翻滾,這讓他有幸逃過了一劫,他身後的兩個獸人被無形的風刃割碎了面孔,脖子和手臂,就連一個祭司的胸前也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切痕,但他只是低了低頭,撒了一捧藥粉,那個傷口就癒合了。
讓格什意外的,前來攔截他們的竟然只有一個人,他從一隻奇特的怪物身上跳下來,至於說那隻怪物有多麼奇特……它看上去不像是主物質界的生物,或者說,連生物都不算,它沒有頭,也沒有尾巴,就像是一團鉛灰色的雲霧。
格什將視線迴轉到那個人,不,精靈身上,他就像是所有的精靈那樣,有着暗金色的長髮與碧色的眼睛,但無論怎麼看,格什總覺得有種違和感。
不過這個精靈顯然也不是來和他們討論這些的,他的眼神堅定而銳利,即便格什身邊有着兩個祭司,十二個強壯的戰士,他們仍然無法獲得上風。對方施放法術的速度顯然要高於祭司們祈禱而來的神術,他可能是個術士,但精靈們有術士嗎?但他沒有絲毫法師們常會遇到的滯難以及遲疑——法師們記憶的法術是固定的,即便有着一兩個法術可以讓他們改換預先準備好的法術,但也不可能如來人一般對應自如——要知道獸人的祭司們所擁有的神術並不在少數,而且他們也不會讓一個敵人提前知道他們將要施放怎樣的一個神術。
一個獸人戰士藏入黑暗之中,也許他想要從這位施法者的身後襲擊他,哪怕只是打斷他的施法,只有一剎那也可以,施法者的對戰可容不下任何疏忽。
但格什的眼角餘光捕捉到了一個隱約的影子,那團煙霧忽而輕微地顫動了一下,而後它的形狀產生了變化,它拉長了,並且從銀冠木上垂落下來,然後,在格什出聲提醒之前,那個獸人戰士的腦袋就被裹入了霧團,幾乎無需一個心跳的時間,他就倒了下來,我是說,一個沒有頭顱的身軀,他的手腳還在抽搐着,而那個精靈的施法者甚至沒有多餘地回頭看一眼。
祭司們已經心生退意,當又一個獸人戰士被陰影藤蔓活活絞死之後,一個祭司放出了毒蟲,也許他認爲這樣他們就能全身而退。迎接這些毒蟲的是火焰,祭司們剛露出笑容,得意的神情就凝固住了,這些並不會被普通火焰燒灼驚嚇的毒蟲撲入了火焰,立刻發出了嬰兒般的哭叫聲,火焰灼燒着它們,噼裡啪啦的聲音不絕於耳。
“這是龍火。”在明暗不定的光線中,格什說:“你是誰?精靈怎麼可能駕馭得了龍火?”
他努力地看着對方,作爲獸人們的王,他之所以沒有在戰場的中心,就是因爲他始終感覺不是太對,他希望自己能夠找尋到那些格瑞納達人,而現在,那種讓他覺得坐立不安的壓抑感到達了頂峰。
“你是誰?!”獸人之王厲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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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紅龍之中的弟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它把克瑞瑪爾打發出去沒別的,只因爲它不知道爲什麼,總有種渴望進入睡眠的衝動,也許是因爲那些珍貴的血肉——之前另外幾位兄姐死去的時候,他和哥哥也曾經分享過它們的血肉,即便不是那麼新鮮了,但它們之中蘊含着的力量仍然讓他垂涎不已。而在吞噬了那塊血肉之後,就和現在一樣,它也有種輕微的倦怠感,但這裡不是它的巢穴,而是一個危險的戰場,它竭力控制着自己,但它知道這時候身邊最好不要有除了自己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