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太過血腥,炮姐查看完三樓確定安全後,謝念誠把輪椅上的蘇朝明推到了走廊裡。
蘇朝明雖然從小在軍營長大,可也從來沒有近距離地看過這般慘景,也陪着謝念誠吐了個夠。
“蘇兄,你當了這麼多年兵,就沒見過血?”謝念誠好奇地問道。
蘇朝明點點頭:“不瞞你說,上次去剿匪還是我第一次上陣,路上遇到埋伏我腿上中槍疼得暈了過去,連土匪影子都沒見到……真是慚愧,那麼多年的軍校白唸了。”
蘇朝明是漢國陸軍大學堂步兵科畢業,算是科班出身,不過畢業後就回了四川,從來沒上過戰場。
這邊神樂跳下窗口,拐到正門方向,遠遠看見兩個黑衣人向遠處狂奔。
神樂怕醫院裡還有殺手,不敢去追,手裡扣了兩把飛刀,慢慢往大門摸去。
住院部住的病人不多,槍聲、爆炸聲過後,病房裡的病人都躲在屋裡不敢動彈。
神樂閃身進了大門,這才發現值班護士被人捆了。
神樂把堵嘴的毛巾扯開,那護士先講了自己的遭遇,然後說槍炮聲一響,兩個黑衣人就跑了。
神樂用鄙視的眼神看了看兩個黑衣人逃走的方向,擔心樓上自家少爺的安全,又回到三樓。
沒等幾分鐘,一輛黑色汽車開到醫院門口,從後座下來五個大漢,加上前排下來的兩男一女,真不知道這麼一輛車子八個人是怎麼擠下去的。
謝念誠看得清楚明白,跑在最前面的就是蘇晚雲。
“好了好了,蘇家的人來了。”
謝念誠收起了槍,向蘇朝明道:“蘇兄,今天晚上的事,我不希望有人知道我們在這裡,我們先告辭了。”
蘇朝明微一沉吟:“此事幹系不小,如果謝公子方便,還請三位到蘇家巷做客,三位請先過去,我的傷勢已經穩定,今晚出了這麼大的事,我還是回家養傷更好,等我們把這邊的事收了尾再好好感謝三位。”
謝念誠點點頭。
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蘇朝明大喊:“晚雲,都是自己人,我沒事。”
等蘇晚雲一行人出現在三樓,電燈還沒有亮,謝念誠三人低頭離開,蘇晚雲本想攔住,走近了認出是謝念誠,擺擺手讓身後的人放下武器,讓三人下了樓。
蘇家巷離醫院不遠,不久三人就到了目的地,一路上都有人往醫院跑,前前後後大概有三十來個,看來蘇家在成都本地的勢力還是不小。
蘇家巷在城西北方向,巷子裡有將近一百多戶人,多數房子看着都有些破舊,不難看出這些房子的主人生活狀態不是很好。
漢國軍隊的軍餉不高,士兵月餉只有五到十塊大洋,低級軍官也就二十大洋左右,即便是團長,軍餉也只有一百大洋,養活自己還行,想養活一家人,就有些不夠用度了。
謝念誠隨便找了個人就問到蘇家的位置,正是蘇家巷靠裡的那棟佔地最大的院子。
蘇家房門大開,燈火通明。
三人走到門口,看門的老頭兒緊張地問:“你們是什麼人?”
謝念誠微微一笑:“我是蘇朝明的客人,他們等會兒就到。”
門子面露喜色,除了他,家裡所有的壯年男人都抄傢伙出去了,現在家裡就只有夫人和幾個丫鬟。
神樂有些不樂意了:“快讓我們進去呀。”
門子有些猶豫,一個莊重的女聲道:“蘇全安,讓他們進來。”
謝念誠跟着門子走進大門,院子裡站着一位中年女子,臉色沉穩,五官有些棱角,和蘇晚雲頗有幾分相像。
“不知哪位貴客深夜來訪?家裡出了點兒急事,讓客人見笑了。”
在長輩面前,謝念誠一向是很乖巧的。
“小子謝念誠,見過蘇夫人。”
聽到謝念誠這個名字,蘇夫人有些動容,本來蘇家陷入絕境,蘇夫人已經打算賣了宅子,湊萬把大洋把蘇團長從牢裡撈出來,然後一家人靠城外幾十畝地過日子,誰知道買家知道蘇家落難,價格壓得很低,蘇夫人正氣苦間,蘇晚雲帶了十萬大洋回來,有了這筆錢,蘇團長官復原職大有希望。
在蘇夫人心裡,“謝念誠”這個名字這幾天的地位已經可以和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相提並論了。
再想到蘇晚雲提到謝念誠名字的時候那微微的不自然,蘇夫人看謝念誠的目光就有些複雜了。
嗯,穿戴得體,眉清目秀的,雖然青澀了點兒,個頭也不算高大,但年紀小,還能再長几年,以後應該是條好漢子。
這帥小夥是謝家的大公子,家裡有的是錢,據說還有些才學,又對我蘇家有恩,最關鍵的是,從來對男人不假顏色的晚雲提到這小子的時候居然有點兒羞意,不錯不錯。
不知道蘇夫人知道蘇晚雲的羞意來自於被調·戲和吃豆腐,她還會不會覺得謝念誠不錯?
蘇夫人忽然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低頭一看,謝念誠幾人的鞋子和褲子上都有不少血跡,心裡一驚:“謝公子,你們這是從哪兒來啊?”
“剛從醫院回來……有人想刺殺蘇公子,不過都被人收拾掉了……蘇公子他們隨後就回來。”
蘇夫人久諳世事,知道謝念誠是想從這事裡摘出去,連忙對身後丫鬟道:“小梅,帶客人去取幾套少爺和小姐的乾淨衣褲換上……小杏,去客廳泡茶。”
謝念誠三人換了衣服到客廳不久,蘇家兄妹就到了。
蘇夫人待下人都走遠後,臉色鄭重走到謝念誠面前,深深一個萬福:“多謝謝公子相助,蘇家上下感激不盡,以後公子有什麼事用得上蘇家的,盡請開口。”
蘇家軍人世家,家教嚴格,蘇家姐妹站在母親身後,深深鞠躬。
炮姐和神樂連忙躲開,蘇家三人行了禮,這才重新落座。
蘇夫人面如寒霜:“居然有人動手刺殺朝明,真當我蘇家是泥捏的不成?”
蘇晚雲道:“警方已經派人把屍體搬回警局去了……我已經託了人,應該能查到殺手是什麼來歷。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先讓爹爹出來。”
蘇夫人道:“這幾天我找了不少人,這下有了錢,你爹出來應該不難,只是想官復原職,還有不小阻力。”
謝念誠問道:“不知難在何處?我家交遊廣闊,也許能幫上點兒忙。”
蘇夫人道:“劉大帥那邊還好說,主要是議會這邊有幾個議員死咬着不放,估計裡面別有內情,要想壓住他們,可能要請羅議長出面……可羅議長我拜訪了幾次,別說他,就連他的秘書,我都沒見着。”
羅議長?謝念誠心裡想起了那個美麗的女子,牙有些癢,媽的,這不就挖我牆角那帥哥的老爹嗎?
蘇晚雲見謝念誠臉色有異,“你認識羅議長?”
謝念誠嘿嘿一笑:“我認識,太認識了。”
蘇家三人交換了個眼神,再看謝念誠時都充滿了期待。
謝念誠自己也想再見見那羅文軒:“蘇夫人,其實我認識的是羅議長的公子,彼此有些交情,不知羅博士現在在家嗎?如果在家,我倒能把事情提一提。”
蘇夫人大喜過望:“羅博士在家,我上午去拜訪羅議長,正看到羅公子和朋友回來,不過他不認識我,就沒打招呼。”
“朋友?什麼朋友?說不定我也見過。”
“嗯,是個年輕女子,漂亮的很,那樣的女子在省城都難得看到。”
謝念誠有些發苦,這趙珂還真是不避嫌,整天跟着羅文軒,估計趙縣長也在後面推波助瀾。真是不把我這個未婚夫放在眼裡啊。
“蘇夫人,這件事交給我了,明天我正好有事去找羅博士……蘇團長的事,我到時候會提的,處理這事還有什麼困難沒有?”
蘇家母女有些不好意思,還是蘇晚雲開了口:“這次剿匪,一共走了三十多個兄弟,掛彩的有八十多個,其中有二十多個重傷的以後只怕是要殘疾了,到現在還沒錢撫卹,弟兄們對這事雖然沒說,但心裡怨氣肯定有的。”
蘇家有一萬多大洋的家底,不過都花在打點關係上了,哪兒還有錢給那些當兵的?
謝念誠想了想,“這事不難辦,我手裡有點兒閒錢,應該能幫上忙。”
蘇夫人感激不已,起誓道:“蘇家列祖列宗在上,若蘇家能平安度過這次劫難,以後蘇家唯謝公子之令是從。”
這個時代,儒家“誠信”的思想和祖宗崇拜是每一個人行爲的基本準則,人輕易不會發誓,如果拿祖宗來發誓,基本都是會遵從的。
如果誰違背了以祖宗名義立下的誓言,傳出去後,別想在任何小事上取信於任何人。
謝念誠很滿意蘇夫人這樣的表現,當即從懷裡拿出一張五萬大洋的銀票:“這兒還有五萬大洋,拿去撫卹兄弟們吧……記住,把每一位陣亡兄弟的名字記下來。”
謝念誠也是靈光一現,想到那個時空裡各國的陣亡將士紀念碑,這個東西對鼓舞士兵的士氣、凝聚活着的人的人心,有莫大的作用。
幾個人商議許久,最終決定,陣亡的和重傷殘疾的士兵每人撫卹五百塊大洋,其他視傷勢嚴重程度撫卹五十到一百大洋不等,其餘的分給蘇家巷的住戶,也就是跟隨蘇家多年的低級軍官、士兵們。
這個時代,五百大洋可以買上十畝不錯的田地,算是給陣亡士兵的家屬或殘疾士兵一個生活保障了。
蘇朝明掙扎着從輪椅上起來,讓蘇晚雲攙扶着給謝念誠鞠躬。
謝念誠連連擺手,蘇朝明含淚道:“謝公子,這不是我蘇朝明拜你,是那些陣亡的兄弟的在天之靈、是他們家裡的孤兒寡母、是殘疾的兄弟們在拜你,是蘇家巷幾百兄弟在拜您。我蘇朝明嘴笨不會說話,但我今天在這兒說了,以後我蘇朝明就是謝公子你的人,你說朝東,我決不向西。”
謝念誠上前扶住:“蘇兄客氣了,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離開蘇家,謝念誠一身輕鬆,十五萬大洋在這個時代是一筆了不得的鉅款,可對謝念誠來講,不過是他的私房錢而已。
如果這十五萬大洋能換回一個正規團,還有蘇家的忠心,那是千值萬值。
爲了這個團,明天去羅議長家裝裝孫子,那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