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謝念誠就爬了起來,喊來了對外表最有研究的cc和雅典娜爲自己精心打扮了一個小時。
看着鏡子裡的那個帥氣小夥,身形挺拔、眉清目秀,除了面相稚嫩這點有點不太完美,其他的已經足夠讓謝念誠把自己帥哭了。
該做的準備已經齊當,謝念誠翻身上了三郎,去縣城和羅文軒、趙珂會和。
嘿嘿,調查,今天我看你怎麼調查。
謝念誠看到在趙府門口的羅趙二人,心裡咯噔一下,羅文軒和趙珂都穿的很樸素,和謝家廠裡工人的工作服很接近,還一人背了一箇中等大小的挎包。
“這是在玩兒我是嗎?昨天你倆全身華麗麗的,今天穿這樣搞什麼飛機?”謝念誠腹誹。
羅文軒微微皺了皺眉頭,趙珂無奈笑道:“謝念誠,你這是去哪家赴宴呢?”
“怎麼了?搞調查還分穿什麼衣服不成?”
羅文軒打個圓場:“天色差不多了,出發吧,謝公子,我年歲長些,就託大喊你聲謝老弟可好?今天可要麻煩你了。”
媽的,這種便宜你也佔,老子兩世加起來可比你大多了,嘴裡答道:“羅兄客氣了,昨天羅兄一席話,讓我茅塞頓開啊,今天真要多請教。”
趙珂頭有些暈,這話像是那個紈絝少爺說的嗎?
三人上馬慢慢往城外走,一路走羅文軒一邊向謝念誠介紹今天的安排。
“謝老弟啊,今天我打算先去幾戶農家看看,然後再去你家的工廠看看,怎麼樣?”
“沒問題,我今天就是跟着長見識的,看看羅博士從美國帶回來了什麼新鮮玩兒意兒。”
“哪裡哪裡,謝老弟家裡生意做的風生水起,我是很佩服的,今天還要請老弟多費心了。”
一路走一路客氣,出城不遠就有一片田地,最靠近路邊的是一個青年農民,正在翻地準備春播。
羅文軒翻身下馬,趙珂下馬後從布包裡取出一張印好的表格,又摸出筆來準備記錄。
兩人身後的謝念誠露出一絲詭異的笑。
羅文軒走到那農夫身前:“這位兄弟,請問能耽誤點時間聊聊嗎?”
那農夫揮揮手:“走開走開,別耽誤我幹活兒。”
趙珂看的清楚,那農夫東一鋤頭西一鋤頭,根本就沒有在認真幹活。
“你……”
趙珂就要發火,羅文軒給了她一個眼色讓她不要說話。
羅文軒從自己包裡摸出幾個銅板來:“兄弟,耽誤不了多久,這幾個銅板拿去買酒喝可好?”
那農夫揮手把羅文軒伸過來的手架開:“滾,你打發叫花子嗎?給你說了老子忙得很。”
羅文軒修養極好,眼中怒火一閃卻沒有發作。他從田邊走迴路上,對二人笑了笑:“看來這位大哥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走吧,我們再往前走。”
一路走來問了幾個農夫,羅文軒得到的都是同樣的回答,最誇張的一個正澆糞的農夫一揚木勺,差點兒沒把糞淋到羅文軒的身上。
趙珂有些不滿了:“怎麼現在的農民都這樣啊。”
謝念誠心裡得意:“哎,算了算了,人家忙死忙活,看到咱們幾個閒逛悠的估計就煩,別打擾人家了,咱們還是找地方吃飯喝茶吧。”
羅文軒看着遠處地裡勞作的農夫,若有所思。
又往前走了幾裡,羅文軒沒有再停下來,到了一處小路,羅文軒下了馬。
“哎,那路可不好走。”謝念誠沒料到還有這出。
羅文軒笑道:“這裡的人都很忙,我們還是去農家吧,那裡應該有些閒人。”
趙珂牽了馬跟了上去,謝念誠無奈也跟了上去。
繞過兩個小丘,走不到兩裡地就出現了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有三間房,房後還有個牲口圈,這房子的牆是土夯的,牆上有不少裂縫,窗戶上的窗戶紙也處處開着口子,屋頂上搭的是茅草。
走到近前,一股混雜着雞屎豬糞還有爛菜葉煮潲水的臭味撲面而來。
趙珂面露難色,但羅文軒還是帶着微笑,從開着的大門看得到,堂屋裡坐着一位頭髮花白,一身土布衣服打着補丁的老太太在編着草鞋。
羅文軒到門口問道:“老人家,能進來聊聊嗎?”
老太太的家裡何時來過這樣三個帶着馬、一看就氣質不凡的客人,顫巍巍站起來,“請進請進。”
羅文軒快步上去扶住:“您坐您坐。”
坐下後羅文軒就開始和老太太拉起了家常,趙珂取出一張表格在旁邊認真記錄,謝念誠開始還有心聽聽兩人在聊些什麼,但聽來聽去無非是些“去年收成不好?”“一畝地就收了300多斤?”“孩子在做農活。”“隔壁家孩子在做工”之類的話。
謝念誠理解不了羅文軒和農婦聊的這些東西和他昨天在趙縣長家說的什麼國家民族自由平等有啥關係,在旁邊有些無聊。
趙珂眼睛一直很亮,看起來很認真。
謝念誠有股子狠勁,姓羅的,你要玩兒,今天小爺和你玩兒到底。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羅文軒露出滿意的神色,摸出一塊大洋給了農婦,農婦推辭幾下,最後在羅文軒的堅持下,還是收了下去。
出了這家,羅文軒又走了兩家,其中一家比第一家更窮一些,另一家則要好一點兒,和留在家裡的老人聊的大同小異。
最後在第三戶人家裡吃了頓午飯。
這時候正是青黃不接,米都是糙米,菜就是一些鹹菜,趙珂只動了幾下筷子,謝念誠見羅文軒吃得香甜,也狠下心吃了兩碗。
最後接到羅文軒兩個大洋的農家老頭感激得嘴都哆嗦起來了。
在回大路的路上,羅文軒有些沉重:“天府之國的農人都過這樣的苦日子,那些偏遠山區的不知道每天吃不吃得飽飯。”
趙珂幾家走下來,眼裡已經是淚光閃動。
三人到了謝家的瓷磚廠已經過午,作爲謝家生意起步的地方,這個廠規模確不大,畢竟限於川中的市場規模,只有兩三百工人,有幾臺燒煤的機器正在轟鳴。
和上午的遭遇差不多,羅文軒遇到的工人沒人搭理他們。
羅文軒最後來到工廠裡最髒的抹灰車間。
車間裡煙霧瀰漫,隱隱約約看的到有些人影在來回忙碌,謝念誠和趙珂停住了腳步,見羅文軒要往裡面走,趙珂從懷裡摸出一塊手帕遞給羅文軒。
羅文軒一笑接住,捂住鼻子進了車間。
謝念誠腦子越來越搞不懂羅文軒想要做什麼:“趙珂,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有意義嗎?”
趙珂的聲音有些驕傲:“你當然不懂,你以爲,你會寫點兒詩,你會鼓搗些小玩意兒,你有錢,那你就了不起是嗎?”
謝念誠不答,在他兩世爲人的經驗裡,好像有錢就有了一切。
不久,車間裡傳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羅文軒和幾個工人走出車間,有說有笑,在車間外找了片空地坐下,趙珂也微笑着取出紙筆走了過去。
這次謝念誠沒有跟過去,遠遠看着這一羣人談笑風生。
這些工人謝念誠都見過,謝念誠給他們發工錢的時候他們也在笑,可那時候的笑和現在的笑任誰都能看出區別來。
那姓羅的有什麼能耐?能讓這些工人見了他這麼開心?
謝念誠這時候認識到,也許自己對這個社會、對人心瞭解的真的不夠。
那個時空裡,他在電視、電影裡看到不少,好像有些人很有信仰,但他是不信的,因爲那時候他的身邊的男性朋友都是和他一樣想法設法搞錢,今朝有酒今朝醉。女性朋友大多喜歡有錢的男人,少數喜歡帥哥。那個時候,說誰有內涵那是在嘲笑他,至少他知道的就是如此。
這個時空,他從小就是大少爺,誰都得順着他,無論想要什麼開口就有人送來,看家裡下人誰不順眼就可以罰他掌嘴,別人的想法?大少爺相信這句話: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但看到羅文軒和工人們有說有笑,看到趙珂的眼神不斷落在羅文軒身上,謝念誠忽然感覺自己很孤獨。
羅文軒起身,有兩個工人主動帶路領着羅文軒去其他車間,找相熟的工人說話,謝念誠跟着後面,這些工人看到謝念誠後,臉上露出懼色,謝念誠一點兒也不得意,示意那些工人可以繼續和羅文軒說話。
然後不多久,羅文軒又和這些工人們笑了起來。
謝念誠腦子越來越沉重。
羅文軒和趙珂完成調查,開始往工廠門口走。
謝念誠還是跟在後面,忽然他想到了什麼:“羅兄,小心……”
話音未落,一輛滿是泥漿的小推車就撞到羅文軒身上,泥漿濺了羅文軒一身。
送羅文軒的工人們知道這車是怎麼回事,但他們不敢說,只是拿出一根又一根乾淨毛巾,圍着羅文軒幫他清理乾淨。
推車的那個人有些惶恐,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謝念誠,謝念誠嘆口氣,揮揮手,那人飛一般消失。
工人們七手八腳幫羅文軒清理了個大概,羅文軒拱手做個四方揖:“謝謝大家、謝謝大家。”
謝念誠冷着臉,工人們毫不掩飾他們的感情,個個熱情地向羅文軒揮手告別,然後又怯生生地過來向少東家請安。
走出工廠,三人一路找些閒話來講,到了岔路口,羅文軒道:“今天,多謝謝老弟你了。”
謝念誠臉皮一陣發燒。“羅兄客氣了,改日再聚,請一定賞光。”語氣中滿是真誠。
羅文軒一笑,上馬緩緩而行。
趙珂留着後面,盯着謝念誠:“你知道嗎?你今天所作的一切,就像是個可憐的小丑……不過,我想你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本性應該不壞,你今年已經十六歲了,難道想紈絝一輩子嗎?”
說完這段話,趙珂上馬和羅文軒並肩離去。
謝念誠呆呆站在原地:“我做的,難道錯了嗎?爲什麼我不懂他們在做什麼?爲什麼農民和工人那麼喜歡他們?我只想賺錢讓家人過上好日子,過自己想過的日子,這不對嗎?那些只會出力氣的農夫和工人過的好不好,和我有關嗎?”
無數的疑問在謝念誠腦袋裡盤旋,農夫、工人、趙珂看羅文軒的眼神,讓謝念誠深深感到嫉妒。
如果有一天也能被人這樣看着,那感覺,一定會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