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九日,廣州整個城市籠罩在悶熱之中,雖然是清晨,鳥兒們都懶得歌唱。
這天是洪興和東星這兩大幫派談判的日子。
洪興的老大浩南哥從早上起牀開始心緒就有些不寧,他是二十年前那場江湖大混戰的贏家之一,自然知道平靜的江湖一旦動起來,會有怎樣的動靜。
“社長,時間到了,該出發了。”跟班畢恭畢敬。
浩南哥不安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加劇,家裡名貴的狗兒跑過來蹦蹦跳跳,讓浩南哥心神轉了轉,人老了,人老了啊。
浩南哥暗自嘆息,想當年自己手握一把砍刀就敢衝向對面十幾個大漢,現在手下幾千弟兄,出門前呼後應,反而連去個談判都有些惴惴不安。
浩南哥招招手,大踏步出了門。
二十年來江湖沒有大動作,但浩南哥這個廣州江湖裡坐頭把交易的人出門,自然有他的排場,一行八輛豪華轎車,浩浩蕩蕩開往白鶴樓。
今天的白鶴樓,洪興和東星包了場,只是在旁邊小樓的餐廳裡留了些廚師,連上菜的任務,都是由兩個幫派共同派人完成。
東星的現任社長耀揚哥也是二十年前大戰的倖存者,可以說和浩南哥鬥了幾十年沒分出勝負,在五樓最豪華的包間喝茶的他見了浩南哥,打趣道:“浩南,今天你可遲到了。”
對這個老對手、老朋友,浩南哥也不隱瞞:“耀揚,不瞞你說,這幾天我心跳的厲害,怕是要出事啊。”
耀揚哥一笑:“浩南,江湖二十年一劫,這不又有二十年了嗎?今天請你來,不是想和你爭地盤,就是想商量商量,怎麼才能讓各家兄弟能穩住,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嘛。”
浩南哥鬆了口氣,如果東星真心實意願意和洪興好好商量,兩家聯手,或許廣州的江湖還能平靜上一段時間。
兩個大佬單獨在上面品茶談人生,下面的小弟們可不輕鬆。
從樓梯口開始,隔幾米就是一個人,每層樓開闊地還站了幾個人,從一樓入口開始算,白鶴樓上站了幾十個人,院子裡散佈了十來個。個個都大氣不喘,一臉嚴肅。
只有院子外面的幾個人要輕鬆一些,還可以聊聊天。
“哎,什麼時候,我要是能混到樓頂那個位置就好了。”
“你?先回家練練刀法把,知道浩南哥當年的威風嗎?”
“知道、知道,不過兩個人談判,用的着幾十個人陪着麼?”
“你懂個屁,要不是幾十個陪着,那當老大有什麼意思?”
“嘿嘿,我要是當了老大,就把最紅的姑娘都喊兩個來,一個陪·睡,一個捏腿。”
“呸,你就這點兒出息?”
……
“叮鈴鈴……”
雪山酒館的後院,正手把手教洛麗塔吉他的謝念誠,接起了電話,“喂,我是謝念誠。”
“隊長,我接到消息,目標已經就位。”
“好,行動,祝你們順利。”
謝念誠掛了電話,繼續教洛麗塔彈奏單音的《兩隻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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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輛車斗覆蓋了帆布的卡車從廣州城內的一個停車場開出。
幾輛車懸掛的車牌都是連夜僞造的,從車牌上不可能查得出任何線索。
每輛車的司機都化了妝,就算有目擊者,也無法提供有價值的情報。
張承嶽和老黑帶了四個人,坐在第一輛車的車斗裡,幾個人頭上都帶了黑色頭套,只露出一對眼睛,手裡都拿着還散發着機油味道的衝鋒槍,車斗裡沒人說話,一股子肅殺景象。
帆布上開了些小孔,幾個人可以透過小孔,看到街兩邊的景象。
莽子帶了五個人,在第二輛車的車斗裡,這幾個人都是跟隨他已久的老兄弟,所以氣氛不像第一輛車那樣凝重,幾個人還在開心的聊天。
除了莽子,其他幾個人並不知道今天行動的最終目的是什麼,莽子交代他們的就是拉開帆布的時候,打死守在院子門口的人,進院子後,打死能看到的所有的人。
“莽子哥,今天我們要弄的到底是哪個?你說嘛,現在說了我們就算嘴巴不嚴也不得走漏風聲了噻。”
“你們想曉得哇?不消我給你們說,反正你們只用曉得,今天我們的目標絕對是大人物,到底是哪個,過不到好久你們自然就曉得,不過記到,就算曉得了,也永遠不要說出去,要不然,老子的槍不得認黃的哈。”
莽子一口川音說得鄭重,加上完成任務後每人一百大洋的賞錢,幾個人開始反覆檢查槍械,他們幾個思維比較簡單,莽子哥和現在的大飛哥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做好了。
第三輛車開車的水鬼,腦子裡還在模擬進院子後怎麼能在車衝進房子之前自己跳車逃生,他可不想死,他的心裡有他自己的夢想。
如果今天能完成這個任務,他相信,從此他就會成爲大飛哥和誠哥真正的自己人。
水鬼不是老黑和莽子那種簡單的人,他想的更多。
從誠哥和大飛哥在梅嶺的作爲他就知道,誠哥是個做大事的人,從現在起就成爲誠哥的自己人,那以後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夏娜一個人站在後面的車斗,這車斗裡堆滿了炸彈和雷·管,控制這些恐怖事物的按鍵器就在她的手裡,只要她按下那個大大的紅色按鈕,這車周圍幾十米的一切都會化爲齏粉。
夏娜沒有緊張,有的只是興奮,像洛麗塔那樣安安靜靜的坐在屋裡,實在不是她的天性。
上午的廣州城裡,車水馬龍,這三輛外表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卡車倒也沒引發什麼特別的注意。
車到了白鶴樓的那條街上,從車斗留出的縫隙,張承嶽看到那院子是越來越近,200米、150米、100米、50米。
張承嶽喝了一聲:“動手。”
他和老黑一人使勁拉了一條繩子,帆布嘩啦啦就落了下來,露出車斗上的六個槍手。
“突突突……”
幾把槍一起開火,門口站的幾個幫派成員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打成了篩子。
聽到槍響,莽子也把車上的帆布拉開,夏娜則是通過觀察孔繼續觀察着。
聽到槍響,前兩輛車開車的司機把油門一踩到底。
不到兩秒鐘的時間,頭車就衝進了院子,院子到主樓差不多有100米,這個距離幾秒就到,還有10米左右,頭車一個左拐挺了下來,緊跟着的第二輛車一個右拐停住,兩輛車上的人把子彈無情地向院子裡的人傾瀉。
院子裡的人猝不及防大多被打倒,沒中彈的開始尋找遮掩拔槍對射。
五樓的浩南哥和耀揚哥聽到第一聲槍響後就迅速動了起來,他們從樓邊柱子伸出腦袋向下看的時候,看到樓下兩輛卡車上十幾個拿着衝鋒槍的戴了黑頭套的人正在瘋狂的掃射,後面還有輛卡車正往白鶴樓主樓衝來。
浩南哥罵道:“真他媽的囂張,就這麼十幾二十個人,就敢來打我們的主意。”
耀揚大喊:“兄弟們,他們火力猛,把樓梯守好,別讓他們攻上來。”
耀揚在這瞬間做出的決定,葬送了樓裡所有人的性命。
守院子的人多數被打倒,剩下的幾個火力不強,顧不上攔截第三輛車。
樓上的人在和前兩輛車上的人對射,對已經加夠速度的第三輛車火力攔截不夠,眼睜睜看見兩個人一前一後從第三輛車跳了出來,然後又分別上了前兩輛車。
在跳車的人上車之後,兩輛車轉頭拐出了院子。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從槍響開始到兩輛車出院子,只有短短二十幾秒鐘。
就是這二十幾秒,就讓院子裡倒下了十幾具屍體,樓上也有好幾個人中彈。
能夠跟在兩個老大身邊的,自然不是什麼庸手,用手槍和下面這些衝鋒槍手對射,也打倒了車上好幾個人。
浩南哥看的清楚,有兩個衝鋒槍手,都是頭部中彈,他對自己手下表現很滿意。
浩南哥和耀揚哥對視一眼,同時道:“不對!”
來人費這麼大力氣,搞這麼大動作,不可能只是爲了殺進院子來場槍戰。
想到衝進一樓的第三輛車,兩人臉色有些發白,頭腦都在急速開動。
“裡面還有殺手?不會,如果是這樣,前兩輛車就不會走了。”
“裡面是炸彈?可這白鶴樓這麼大,還有五層啊。”
但炸彈是唯一可行的解釋了。
浩南和耀揚同時想到這個可能,這個時候下樓肯定是來不及了,兩人各自找了個看上去最堅固的地方蹲了下來。
浩南哥最後的想法是:真不該來白鶴樓啊,這磚木老建築不安全啊。
耀揚也是在後悔:我一個江湖大哥,幹嘛學那些文人來白鶴樓呢?找個鋼筋混凝土的新式大樓不好嗎?
幾秒鐘後,一聲足以驚天動地的巨響中,白鶴樓四分五裂,無數磚塊木材和一朵小蘑菇雲一起升上天空。
樓上的幾十個人多數被爆炸開始的衝擊波震死,沒震死的,也在昇天後落地摔死。
白鶴樓的院子總面積很大,白鶴樓又在院子中央,所以這次大爆炸倒沒有殃及太多無辜。
周圍的建築都只是受了不算嚴重的損害,裡面人員也只是有些輕傷。
爆炸發生後,整個周圍都是亂成一片,兩輛車在混亂的人流中拐了幾個彎開進一個院子,清點之下發現兩個兄弟已經斷了氣,還有幾個上半身受了傷。
從車上的箱子裡衆人拿出新衣服換上,拿出繃帶給受傷的簡單包紮了一下,又從屋子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汽油澆到車上,一把火過去,把車和兩個陣亡兄弟的遺體燒了個乾乾淨淨。
處理完這些事情,衆人三三兩兩分頭離開,沒有回梅嶺村,而是到了碼頭,碼頭早有小船等待,除了張承嶽、莽子、夏娜,其他人都上了船。
這條船的目的地是四川——這些人中間除了老黑,其餘都不會再在廣州出現。
隨着小船沿着西江溯游而上,直驅梧州、桂林,白鶴樓的事對社會公衆來說,也就成了一個永恆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