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碎碎的屍塊散落得到處都是。
一個身材瘦高的男子站在滿地的屍體中間,在被大量血水染紅的雪地上,只有他腳下的那塊雪地依舊是一塵不染的白。
這裡是冰雪高原上最險峻的北方山脈,因爲周邊地勢險峻,並且有大量極爲兇猛的魔獸常年棲息於此的緣故,所以雖然傳說這裡的魔獸洞窟內埋藏着價值連城的寶物,卻沒有人膽敢隨意靠近這個地方。
如果有人爲了傳中的寶藏而執意前進的話,在那通往山脈深處的道路上一路隨處可見的骸骨,就是他們最好的前車之鑑。
但是,瘦高的男子卻並不在意這種事情,只是一步步地向前方走去。
像這樣漫無目的地前行,他已經完全不知道有多久了。
既然不用擔心時間的流逝,很多事情便就此失去了意義。
蒼白得像是死人一樣沒有半點血色的皮膚,相比那一身剪裁細緻合身的深色貴族服飾相比顯得極度的詭異,銀色的長髮用繩子隨意地綁一束在腦後,唯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如同雪地上流淌着的鮮血一般刺眼。
雖然瘦高男子身上所穿的衣物,在這樣的一個冰天雪地的山脈之中顯得很是單薄,但是看他的樣子卻絲毫沒有半點冰冷的感覺。
“剛纔那些突然出現的魔獸,都是被我身上的血腥味吸引過來的嗎?”瘦高男子冷冷地看着長刀刃片上的倒影,自言自語道。
據說在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幾件受到詛咒的武器。
有人說這些武器是用數百個嬰兒的血澆灌進風爐裡煉成的,還有人說這些武器中附有使用之人生前的鬼魂在上面,甚至有人說因爲這些武器經歷過無數次的戰鬥與血腥的殺戮,最終有了自己的意識,化爲了極其邪惡的妖怪。
據說,普通人一旦拿起這樣的武器,便會立刻被附加在武器上的力量所影響,要麼變成被力量奪去了心智進而徹底喪失自我,變成腦海裡只剩下殺戮這一種想法的殺人魔,要麼被武器一點點吸乾生命力和魂魄,最終會成爲附加在武器上的鬼魂之一。
此刻,瘦高男子手中所拿着的,就是一柄有着弒主之名的妖刀,傳說持有此刀者會擁有極爲強大的力量,但是作爲獲得這股力量的代價,妖刀會將極悲慘的厄運強行施加在它的主人身上,直到那個人最終被厄運纏身而死,然後它又會去尋找下一個主人。
雖然有着可怕的傳言,但是持刀的瘦高男子顯然不在意這個,只因爲他的身世遠比妖刀的詛咒要來的悲慘得多。
七劍尉,琦銀。
曾經作爲人類的琦銀,自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右手的手背上就帶着象徵了災厄的逆五芒星(代表死亡,既指地獄,是撒旦教的標誌,撒旦教聖經的封皮就是一個逆五芒星的標誌。)印記,正是因爲有了這個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的烙印,從小到大他的生活便無時無刻都充滿了難以想象的厄運。
琦銀出生的那個晚上,村子裡突然有大量的牲畜毫無預兆地突然暴斃,皆是死因不明。
從那之後,每年村子裡都有剛出生的嬰兒莫名其妙地胎死腹中,有時甚至連生產的母親都難以倖免。
於是就這樣幾年下來,村子裡的人死的死,走的走,人口比以前最多的時候少了將近一半。
在六歲那年,一場可怕的泥石流徹底吞沒了琦銀一直以來生活着的村子,於是不得已之下父母只好帶着他去投靠生活在附近城鎮的叔叔。
但是,好景不長。
到了十歲那年,琦銀的父母死於當時的黑死病大爆發,連叔叔年紀最小的女兒也難逃此劫。
“無論遇到什麼事情,你都要堅強的活下去。”琦銀依舊記得,母親在臨終時用最後的一口氣說的這句話,這也是支撐着他活下來的惟一信念。
爲什麼?
爲什麼只有我會遇到這種事情?
爲什麼我身邊的人總是不得善終?
琦銀在心裡不斷地反問着,卻從來都找不到答案。
但是他知道這是因爲自己的原因,因爲在他所讀過的書裡面所描述的內容,都是說在自古以來的傳說之中,逆五芒星都是死亡與地獄的象徵,但凡是身上出現過這種印記的人,都是會給周圍帶來無盡災禍的詛咒之子。
這也可以說明,爲什麼他從小到大就接連不斷地遭遇橫禍,可是厄運卻像是停不下來一樣,一直都死死地纏繞着他。
那,我該怎麼辦?
我要怎麼做才能消除這該死的命運?
難道說我這輩子,就只能夠找個沒有人的深山野嶺,一個人孤孤單單地了此一生了嗎?
我不要,這樣的人生我絕對不要。
什麼逆五芒星?什麼厄運?
去死吧!去死吧!命運什麼的統統都給我去死吧!
琦銀想到了要尋找破解詛咒的方法,於是他翻遍了關於逆五芒星的所有書籍,試圖尋找將這個烙印消除的方法,但是卻一無所獲,書上面說就算他把皮膚割下來或者直接將手砍斷,都無法阻止附加在他身上的厄運繼續爲非作歹。
雖然琦銀並不打算因此放棄,但是他的家人卻等不到他找到破解詛咒方法的那天。
幾天後的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裡,一道閃電擊中了叔叔家的屋頂,使得整棟房子都燒了起來,最終也只有他一個人及時藏到了地窖裡的大水桶之中,所以才能夠幸運地活了下來,但是叔叔一家人卻都沒能逃出這場大火,最終全家喪命於火場之中。
看着被燒焦的房屋廢墟與親人的遺骸,琦銀終於絕望了,他知道就是因爲他的緣故,纔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如此多的厄運,與其不斷地傷害別人還不如自己就這樣死掉算了。
於是,他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滿是骯髒泥土的雙手,顫抖地拾起一塊尖利的碎玻璃,然後仰頭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我果然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這個厄運不只是害了我,同樣地也傷害了那麼多我身邊的人。”雨水混雜着淚水滑落臉頰,琦銀將碎玻璃用力刺下。
就在碎玻璃即將劃破喉嚨的那一瞬間,琦銀感到自己的身體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打中,不僅握在手裡的碎玻璃被打落,連他整個人都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硬是被飛出去好幾米遠。
身上好幾個地方傳來劇痛,琦銀痛苦地趴在雨中的泥地裡,一時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
“真是的,差點就讓你死成了,要是真那樣的話,事情就麻煩很多了。”披着黑袍的男子站在琦銀的面前,剛剛就是這個人一拳將瘦弱的自己揍飛出去。
黑袍男子正在用抱怨似的語氣的聲音說道,在他將手伸進自己所穿的那件寬大黑袍的同時,將一柄被大量驅魔符咒所封印的長刀向仰面躺在地上的琦銀丟過來。
“你會變成這樣,也算是我的責任。把這把刀你把它拿着,上面的刀鞘會吸收你身上的厄運,所以只要以後你這把妖刀帶在身邊,就再也不會有像你之前遇到過的事情發生了。我想你過世的父母也不願意看着你就這樣死了吧,他們臨終時的願望應該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纔對。”男子沉靜的聲音,讓琦銀重新想起了母親臨死前的話。
“你究竟是誰?爲什麼要幫我?”琦銀用氣喘吁吁的聲音說道。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我之會選擇所以幫你,其實也是爲了幫我自己。”
因爲帶着兜帽而看不清楚長相的男子如此說道,但即便琦銀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身上的厄運會和這個人有關,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現在很需要這個人的幫助。
“爲什麼要這麼說?”琦銀反問道。
“因爲我必須保證將這把弒主的妖刀不會落到普通人的手上,要不然的話會有更多難以避免的悲劇發生
,而只有擁有逆五芒星的詛咒之子,才能夠在不受到詛咒影響的情況下使用這把妖刀。如果真要說的話這也算是一種交易,所以說在你有生之年不能讓這把刀落到別人手中,作爲你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回報,相應地你也從此再也不會受到逆五芒星刻印的詛咒,從此以後你的生活也可以重歸平靜,仔細想想就會覺得這個交易很公平沒錯吧。”黑袍男子用一種像是在談生意的語氣,在向琦銀解釋他之所以會這樣做的原因,這樣的口氣讓琦銀打心底感到很不舒服。
琦銀感到自己如今就像是在和一個惡魔談交易一般,即便和對方所交易的東西並不是自己的靈魂。
“這個交易,我接受了。”聽他的聲音,好像是在笑。
這個世界上,會被厄運詛咒的人,只要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能夠把這份厄運佔爲己有,這也算是爲那些被自己害死的人,所做的唯一一點點補償了。
琦銀如此想道,此刻的他並沒有注意到,那個隱藏在陰影之下的面孔,黑袍男子嘴角緩緩伸長的尖牙。
於是,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
琦銀跟一個不知名的黑袍男子,達成了一個決定了他以後人生命運的交易。
一個將會在後世流傳於黑暗世界的傳說,就這樣在疾風暴雨之中緩緩展開。
□
數個小時前,一羣追逐着血腥味而來的雪原冰狼,發現了獨自一人行走在北方山脈之中的琦銀。
或許是因爲琦銀隱蔽自身氣息的技巧實在是過於出色,亦或者是因爲這羣雪原冰狼飢餓過了頭,總之這些野獸並沒有意識到被自己視爲獵物的,實際上纔是黑暗世界最強大的獵殺者。
誰說狼有預先察覺到危險的能力的?
於是,在雪原冰狼向着琦銀蜂擁而上的那個瞬間,這場不知道是誰纔是獵物的獵殺行動,最終的結果便已經註定。
僅僅數分鐘,一切便已經結束了。
之前還殺氣騰騰地想要將自己撕裂的狼羣,現在卻變成了一地誰都認不出來的血肉模糊。
這種程度,完全不能盡興。
此刻,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腳步聲,但是琦銀之所以能夠聽見這個腳步聲的原因,並不是因爲對方接近的技術太差,而是那個人故意讓自己知道他已經來了。
因此,不用回頭去看,琦銀便已經知道了那個人的名字。
能夠讓自己想起那個夜晚所發生的事,這樣的人這世上就只有一個。
亞里斯欽,當初將他帶入到黑暗世界之中的那個人。
同樣的,也是他的恩師。
“這次我來找你,想必你也知道其中的原因了吧。”亞里斯欽站在琦銀的身後,靜立不動。
“嗯,無論什麼時候,只要萊文伊芙大人呼喚我,我便隨時都可以到她的身邊。”琦銀擡頭仰望遠方的天空,嘴裡恭敬地回答道。
在那個方向,有着值得他用自己的一切來效忠的主人。
“那麼,在那之前,可以先陪我打一場好嗎?我已經有好久,都沒有遇到過旗鼓相當的對手了。”緩吐出一口熱氣,還未開戰,全身的血液便已經快要沸騰起來了。
當年,他們七個,曾經共同迎擊過羅馬教廷三大騎士團之一的聖戰之翼騎士團,當時那種大殺四方殺得酣暢淋漓的感覺,真的好想再經歷一遍。
應該說,是無時無刻都在懷念着。
在這一百多年裡,他一定又變得更強了吧。
比那個時候更強,有着更加讓人感到恐怖的力量,更加地讓人感到畏懼。
雖然過去的對決中,琦銀從來都沒有贏過亞里斯欽,但是如今的他,急需要一個強大的對手來幫自己的身體,找回當年的那個生死對決時的感覺。
“當然,我樂意奉陪。”亞里斯欽輕笑,看着即將亮起的地平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