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璃死去之後, 無荒地獄的勾魂使者已經在邊上侯着了,兩人糾結了一番,還是將火璃的魂魄用鎖魂鏈鎖上。兩個小鬼糾結的想, 這都是最後一世了, 還這樣瑣着大人的魂魄萬一到了無荒, 大人神識全部歸位要怪罪下來他們要如何是好?但是現在她還沒有到無荒, 還是屬於凡人老死的範圍之內, 不用鎖魂鏈鎖着,魂魄出了意外他們更擔當不起。思來想去到最後還是鎖上了,只有等入了無荒就自動解開, 再向大人解釋一番。
火璃魂魄一離開軀體,便看到言煜抱着她的軀體離開, 嘴角一笑, 原來, 我並沒有看錯,你真的來了。
兩個勾魂使者畢恭畢敬的對着她, “大人,該上路了。”
火璃收回目光,跟着兩個使者離開,一路上兩個使者都低着頭,也不說話, 樣子有些畏懼她。
火璃以爲他們畏懼自己一身神息, “你們莫要緊張, 我雖有一身神息, 卻並未能得大道。”
兩人慌張搖頭, 更是不敢再多說一句,回無荒地獄的路還長, 這位大人一時半會還想不起從前的事情都屬正常。兩個小鬼回想了一下這位大人之前的平生,無一不是慘死和死的早,唯有這一世是老死,兩個小鬼心中感慨萬千,這百世輪迴,着實讓他們這等小鬼都覺得有些糟心。
天上
雲鏡之中的畫面便在兩個小道士磕頭跪拜的那一刻煙消雲散。坐着觀看的幾人一時之間都變得沉默不說話。倒是止息嘆了口氣,這將近兩百多年的百世輪迴,終於落下了句點,阿璃她這回,只需在無荒地獄走一遭便可歸位。
蓮華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她心裡百感交集,想回赤峰把屋子打掃乾淨,又想做些帝君喜歡吃的東西,一時之間覺得要做好多事情,又不曉得還從何做起,相比於這些事情她又更想見到帝君,一雙眼睛被淚水佔滿,帝君她,終於要歸位了,“我去接帝君。”蓮華轉頭就跑。
“欸,你去哪接帝君啊!”衆人在後面喊着,蓮華卻是沒聽見一樣駕着雲一下子不見。
“要不,我們也去看看?”有人提議,很快幾人一致同意,駕着雲就隨着蓮華而去。
止息想了想,也跟着而去。
九幽
修焱踏入昏暗荒蕪的九幽之地。九幽和外面,是兩個世界。九幽地上所有插着的刀劍戰戩,所有四分五裂爭地爭王的種族,常年不見天日的昏暗,都是從那人隕落開始的。修焱緊握雙手,停在原地,看着滿目蒼痍,荒涼至極的土地,遠處還傳來一聲聲嘶吼。心一沉,似在掙扎做決定。朝着那座籠罩在黑暗之中冰冷的宮殿走去。他要改變這一切,他要讓那人再度君臨在這片土地之上,哪怕代價是她。
一身黑色衣裙,帶着惡鬼面具的女子依舊在這冰冷的宮殿之中,端坐在王座旁邊的案几前,素手撫琴,琴聲婉轉淒涼,似在哭訴又似哀怨,很快琴聲又一轉,排山倒海撲天而來的怨恨迴盪在這王殿之中,久久不能驅散。
門外傳來稟告:“帝后,尊者回來了。”
女子停手,飄渺而空洞的聲音傳入外面稟告的人耳中,“讓他進來。”
很快沉重的宮殿門緩緩而開,修焱一身黑色滾暗金邊衣袍,低着頭恭敬的跪在那女子面前,“屬下修焱參見帝后,啓稟帝后,火璃帝君百世輪迴已結束,此番時機已到。”
那女子緩緩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輕笑,“修焱,你果真絕情,你在一旁守着她這一世八十多年之久,竟也捨得?”
修焱不語,他在回魔界的路上碰到一個難產的婦人,生下孩子便死去,那孩子身上的神息將他引去,他才知是她,他卻不敢再將她留在身邊,將尚在襁褓之中剛出世的她送去雲虛觀在一旁守了她一世,這八十年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看到火璃和言煜在一起到離別,後來一個人在道觀之中孤獨寂寞,成日受相思之苦,他的心偶爾也會疼,但是他是妖魔,妖魔不該有其他拖累自己的感情,況且,她是仙,而他是魔,他還揹負着魔族使命。
“也罷,無情纔好,這世間只有無情的人,纔可無畏無懼,她此番歸位必迴天界,你且和我一同帶兵攻天界。”女子袖手,抱着案几上那具古琴,萬分珍惜的輕撫。
修焱應聲便下去準備,那女子伏在王座旁邊,用手枕着扶手,君上,榆兒馬上就讓你重歸九幽,做這六界的王。
——
一路上兩個小鬼不敢和她交流,火璃也不強求,這一路走的寂靜無聲。
穿過人間的邊界,面對那一條漆黑蕭條長不見底的無荒入口的時候,兩個小鬼開口了,“大人,此番我們就踏上了無荒,您要是有什麼不適不要驚慌,到了無荒,您自然就會知曉一切。”說罷小鬼又將自己手中的鎖魂鏈舉起來,“在人界鎖您還請您體諒我們職責所在,您要是都想起來了,還莫要責怪。”
火璃不知道這兩個鬼差是什麼意思,他們說的話,她也只聽懂了前半句,她會想起什麼?爲什麼要責怪他們?
不等火璃多想,小鬼再次開口,“大人,走罷。”無荒入口不能開啓太久,否則就有執念太深的厲鬼想要逃回人間。
火璃點頭,擡腳就踏上了傳說中通往黃泉無荒地獄的路途。
一路上陰風陣陣,還有許多悽慘的叫聲,路上並沒有什麼景色,不提一草一木,只有空曠而一眼望不到底,漆黑的路途。
走了許久之後,火璃腦中開始浮現一些畫面,開始只是零星的畫面,後來就成了片段,有些片段裡,只有她一個人,但是卻是她活着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事情,又有些片段之中出現了那個一身白衣勝雪她死之前心心念唸的人,她不明白這些是什麼,也根本摸不着頭緒,她停下腳步,想要將這些一段段片段整理一番,卻根本沒有頭緒,這些片段都銜接不起來,她能確定腦海中百般悽苦受難的人是她,但是她始終想不起來她何時經歷過這些。
“大人?您可有不適?”小鬼擡頭小心的看了她一眼。
火璃看了他們一眼,又結合進來之前小鬼跟她說的話,心想這大抵是入了無荒的緣故吧,“無妨。”
兩個鬼差點頭,又拉着魂鏈擡腳。
越往深走她腦海中的信息畫面變得越來越多,多的讓她看不過來,她的頭好像要被這些畫面撐破,眼前已經能看到一扇硃紅色的大門,兩個小鬼帶着她腳步加快了些,腦中的畫面還在不斷的飛轉,不斷有信息傳入她的腦海之中,越是離那硃紅色的大門越近,她的腦中的信息就飛轉的越快,到最後她已經不能看清楚畫面,開始頭痛,痛得快要爆炸。
在到達那扇門口的時候,突然她的眼前出現一道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用手去遮擋,等那陣白光消失以後,火璃將遮住眼睛的手放下,眼裡再也沒有迷惘,有的是一種歷經滄桑,看盡世間百態的沉穩。
手上的鎖魂鏈不知何時已經不見,硃紅色的大門已經敞開,滿眼一大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血紅。
她已經全部都記起來,百花宴上被妖魔控制心神打傷同僚下界歷劫,百世輪迴之苦,言煜的愛慕和照彿,在她腦海之中一一浮現,她從懵懂驕傲的帝君成爲人間悽苦的凡人,從一個不懂人情世故坦蕩耿直的帝君,歷盡世間疾苦看盡人世險惡成熟通透成功歸位。
火璃揚起一個笑,她再也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心性簡單的火璃帝君,這一次,她從滾滾紅塵而來,心中裝着紅塵作難的苦痛和愁苦,領悟了所有愛恨癡嗔,一顆心早已被磨礪。
兩個小鬼看着這樣笑着的帝君,那一身與生俱來的驕傲,他們便知帝君已經恢復神識。
兩個小鬼跪在地上,“恭迎帝君歸位。”
火璃已經沒有收斂嘴邊的笑,“起來吧。”她回來了,這一次,她再也不會辜負那個人,也不會在被人利用。
兩個小鬼起來以後看着帝君踏入無荒之門,那背影是何等傲然,腳步是何等堅定,此番輪迴之後,帝君果真已經不似從前,卻比從前更加耀眼。
火璃踏入無荒地獄之門後,一身淺灰色道袍從下到上慢慢替換成火紅色,一頭白髮已成青絲,額間火紋花鈿慢慢浮現,老皺的臉變回從前的模樣。一切都和百年之前一樣,又一切都和百年之前不一樣。
如今她目光灼灼,一身風華相比從前只增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