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隔世,鄞冽眼中一股酸癢感掠過,硬生生將他逼落頭。
剋制住心中那股軟弱,等再次擡起頭時,清俊面容間早已被淡淡暖笑代替。
“上神她,待你好嗎?”
對視許久,鄞冽聲色略沙啞地問到月鏡中的妙人。
“好。”
鏡中,一雙美眸如泛耀在陽光下的碧水湖泊,瀲灩如鱗。
“在陰陽之地這幾日,除了幫着上神照料姻緣樹,打理人界姻緣外,師父她還常常與我一道談經講法;獲益匪淺間,日子過得也很充實。”
“那這樣隱世避居的生活,你喜歡嗎?”
咬咬脣,鄞冽澀澀地再問到。
“談不上喜歡,但慢慢會適應。時間在這陰陽之地中,像是靜止了一般,雖然日復一日間清苦了些,但少了爾虞我詐,你爭我奪,心也像這忘川般平靜下來,安定下來。”
月鏡中的青衣佳人回身一轉,遙遙爲鄞冽指到身後那條靜靜流淌了千萬年的魂河。
“人世中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到最後,還不是化作魂河中縷縷亡魂的前世記憶;等他們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這個故事也隨之煙消雲散,湮滅在無盡歲月中。”
凝望忘川許久,看得入癡的林清瑤,忽然幽幽嘆到。
“誰會記得,誰會在意?忘川,忘川,相忘回首盡成川。”
這話,像把利刀子捅入鄞冽心臟正中,散了溫存,冷了心。
“是啊,世上本沒有什麼永垂不朽。或許有一天,我也會化作這忘川萬千魂魄中的一縷,帶着曾經的故事從你身邊經過,被回憶一番,再消失在歲月中。”
癡癡一笑,搖搖晃晃的鄞冽撐起跪得發麻的雙膝,坦然地站在月鏡前。
“情出真心,自當無悔。如今你承蒙上神垂憐,跳出紅塵,逍遙物外;清瑤,我真心爲你高興。”
“冽冽。”
這話,像一根綿針扎入心頭,雖看似無力,卻是一擊中的,正中林清瑤防備中的軟當。
帶着昔日溫存一喚對人間,淚,瞬間決堤崩潰開。
“縱使情深,何奈無緣。我能再見你一面,已經很滿足了。”
閉上眼,不敢再看鏡中人間,滿眼隱忍多時的淚早已化成千行。
而鄞冽,依舊努力地笑着,祝福着林清瑤。
“莫要猶豫,能跟隨上神修行,是你最好的歸宿。雖不知今後會如何,只要時間不停,我會慢慢忘了你,好好活下去;無欲則剛,你就當是做了一場美夢,也把我忘了吧。”
“嗬”一聲,月鏡中的林清瑤如泥塑崩潰,軟在地上痛哭出聲。
而鄞冽生怕自己心軟,背過身間,硬着氣最後說到。
“願你無災無劫,早日得成正果,得到真正的超脫。”
話畢,鄞冽手心狠向後一揚,一道脫手的碧芒如游龍出海,擊中空中沉沉浮浮的月鏡。
神光一斂,溪面上的幻象消失不見間,月鏡飛回他手中。
這山澗間,忽然陷入一種莫可名狀的死寂中;在場之人,論誰,也不敢輕易在這死寂上開口。
鄞冽僵僵立在山風中許久,驀地擡起頭間,便見一輪弦月掛在天際上。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也許,昔日他與林清瑤一道看過太多滿月之後,面對此刻分離時,終恍悟到圓滿也有消褪殆盡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