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大批返鄉知情揹着滿裝鍋碗瓢盆的行囊,緩緩地朝前移動着;而黑水寨村口,立滿極目遠送的村民,有愁的,有哭的,有咒罵的,有嘆息的。
“留不住的,終是留不住。”
人羣中,不知誰一聲感慨,觸動這離別中潛藏已久的哀愁,哭聲越發哀怨了。
山中陰冷的風,胡亂地吹拂着阮秀兒肩頭的短髮,目光緊緊地追隨着那名牽着女孩,一步三回頭的年輕女子,眼眶中漸漸浸出了淚光。
注意到那名白彝族女子,鄞冽從女子清秀的容顏間,找到了熟悉的肖似感。
“她是.”
“我外婆。”聲色哽咽間,阮秀兒指向那個不知離愁的小女孩:“旁邊那個女孩子,是我母親。”
側過頭,阮秀兒悄悄抹去了眼中淚花,再次擡頭面對上鄞冽時,臉上卻有了淺淺的笑容。
“沒想到,我還機會見證外婆的人生轉折。”
“人生本來就充滿了選擇,一旦下定決心走上去,就再也無法回頭。”
面對這段灰暗歷史,鄞冽也只能用一聲嘆息帶過。十年艱辛光陰,在黑水寨村民口中變成了種忘恩負義,可在這些知青心中,這裡何嘗不是折斷他們豪情壯志的囚籠?
人各有志,強求不得。
深吸了口氣,鄞冽揚出了個好看的笑容,寬慰上思緒悵然的阮秀兒。
“就當做是見證了一段歷史,我們終究不過是這個夢境中的過客。”
話剛落,黑水寨四周的景象又出現時空躍進的跡象,鄞冽眉頭一蹙,立馬拉住還沉浸在緬懷中的阮秀兒。
剛朝開闊的地段退後了些,眼前送別的景象,已經被沖天的火光所代替。黑水寨此時,已經陷入一片火海中,四周哀嚎遍起,混亂不堪。
十幾米外,一座燃出火焰山的木樓突然崩塌,打中奔走小巷中逃竄的村民,阮秀兒頓時慌了。
“鄞大哥幫忙,有人被困住了!”
“不能去!”
可正欲甩開步子,鄞冽卻一把緊拽住了阮秀兒。
“這是歷史,容不得我們插手,我們也改變不了黑水寨走向覆滅的事實。”
雖然自己這樣做很冷血,可鄞冽沒忘這裡的一切變數,不過是同心鎖收納的記憶在讀取;一旦他們貿然插手,引發的後果很可能不堪設想。
就像“蝴蝶效應”,細小的修動,將影響最終結局天翻地覆的改變。
“怕,就不要去看,不要去聽。”
說着,鄞冽將阮秀兒扭轉過身,用雙手捂住她的雙耳,背對開身後火海一片的黑水寨。
然,不聽不看,不代表着心不會去想。黑水寨這片樂土,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湮滅在歷史的河流中,心中瘋狂滋長的苦痛,終是迫使阮秀兒顫顫緊閉的雙眼中,不斷地溢出淚水。
黑水寨的覆滅,一段歷史在他們等人眼中,不過是五分鐘不到濃縮記憶;等阮秀兒再次睜開淚眼,眼前的黑水寨早就化爲廢墟,蕩然無存。
山階下雜草叢生的山道間,忽然響起了汽車的鳴笛聲,而正是這一聲,打響了他們腦海中的警鐘。
難道,同心鎖中的阮秀兒,將要出現?
此時,似乎不止是鄞冽意識關鍵時刻到來,四面涌來的同伴和花字幫的人馬,齊齊聚集在了高臺上。
“大家不要扎堆,容易引起對方懷疑,趕緊找地方躲起來。”
面對蜂擁而至的人,霍書言立馬提醒到。
老式吉普車已經停在了黑水寨村口,車門一開,一個羊角辮的女孩兒迅速溜下車,緊跟着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子也探出頭,急急朝有點瘋野的小女孩喚到。
“秀兒不要亂跑,附近有很多蛇蟲鼠蟻,會咬小朋友的!”
那女子口中急喚的“秀兒”,此刻聽起來格外悅耳,個個面色間不禁露出了按捺不住的喜色,齊刷刷地朝呆若木雞的阮秀兒望去。
淘氣而膽小的小女孩,柔笑寬容的溫婉女子,還有那個滿頭銀髮的老婆婆,如數映合在阮秀兒眼裡,她的手背上下往復間,不斷拭去那些試圖模糊視線的眼淚,可怎麼也擦不乾淨。
外婆,母親,還有自己,這是曾經屬於阮秀兒的兒時記憶。
“小鄞,秀兒,我們該行動了。”
霍書言朝鄞冽遞了記眼色,鄞冽也是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拉住沉浸在重逢畫面中的阮秀兒。
“走吧,夢境雖美好,但是該我們清醒的時候了。”
淺淺的山溪邊,小女孩正試圖採摘一朵火紅的山杜鵑,一隻纖細的手突然伸來,替她採摘了下來。
看着阮秀兒遞來的山杜鵑,小女孩絲毫不認生,喜滋滋地收下了花。
“謝謝姐姐。”
此時在一旁抽菸的司機,注意到山溪邊無端冒出了三名年輕人,神色間也多出了幾分驚訝。
“誒,你們是?”走上前,司機謹慎地詢問了聲。
“噢,你好大叔。”
霍書言反應極快,迎上前,落落大方地招呼上:“巧了,沒想到在這山溝裡碰上人。大叔也是帶家人郊遊散心的?”
郊遊散心?仔細回味了番,司機似乎明白了他們的身份,轉而收了些警惕。
“算是吧,我剛正納悶這窮鄉僻壤的,怎麼會有人,原來你們是出來遊玩的。年輕人,你們膽子還真大,這方圓十幾裡可沒什麼人煙。”
“人少,圖個清靜。”
說着,霍書言和鄞冽一道,熱絡地將這名司機朝溪邊引開了些,儘量給阮秀兒和小女孩爭取獨處空間。
“小妹妹,我認得你。”
蹲着身子,阮秀兒溫柔地撫摸着小女孩的發頂,眼中淚光閃閃。
“大姐姐,我們從沒有見過面,你怎麼會認得我呢?羞,姐姐撒大謊。”
撥弄着懷中開得豔麗的山杜鵑,小女孩淘氣地質問到阮秀兒,機靈勁十足。
“姐姐沒撒大謊,你叫阮秀兒,對吧?”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被阮秀兒準確地叫出了自己名字,小女孩此時也覺得神奇無比。
“因爲,姐姐的名字也叫阮秀兒,而且小時候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簡單來說,我就二十年後長大後的你,特意從未來過來看你的,還有媽媽和外婆。”
“哈?噢”
“懂姐姐的意思嗎?”
扣扣小腦袋,小女孩用孩子的思維思索這眼前的怪事,稚嫩的小臉漸漸露出了燦爛笑容。
“懂了,你就是我,姐姐是長大的秀兒,而我是小孩子的秀兒,對吧。”
小女孩脆生生的話剛落,還來不及說聲再見,阮秀兒眼前頓時被一陣耀起的白光所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