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霞帔城盛家滿門被屠的消息傳遍了每條街市,不少人正在談論着。
凌雲閣內,週三正殷勤的招呼着顧客。門外,傳來急匆匆的馬蹄聲,數聲嘶鳴之後,一隊人馬到了這凌雲閣門口。
“夥計,來五斤牛肉,兩壺好酒。”走進了五個人,爲首的青衣漢字大聲說道。
“大哥,咱們弟兄這一趟從諦聽成趕來,啥好處都沒撈着,想起來兄弟心裡虧得慌。”一個黃衣漢子向着青衣漢字說道。
爲首那人示意幾個人落座,卸下背後寶劍,對着四人道:“各位兄弟莫急,眼下盛家那小女孩不見了蹤跡,城主大人有令,抓住了可是黃金萬兩,奇功一件,日後可直接晉升內門核心弟子。府邸、美女應有盡有,嘿嘿,這等好事焉知不是咱哥幾個佔了去!”
週三端來兩壺酒放在五人桌上,卻聽爲首之人又道:“兄弟們切莫貪杯,眼睛都放亮些,指不定那女娃子就在我等眼前,錯過這件功勞那就大大的不值了。”
原來這五人正是肖老魔的手下,只不過都是些從來不被重視的外門弟子,想要趁着盛家被滅門之時混些油水。
不一會,肉和菜品都已上來,幾個人吃了起來。初時還好,吃到高興時,不知是誰起了個頭,開始高聲猜拳行令了,不時還談論些不着門道的下流之事,竟將剛纔所說切莫貪杯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了。
周遭食客均感幾人說話粗俗,皺起了眉頭。
兩壺酒轉眼一掃而空,又向週三足足要了三壺酒。
不一會,五人中一個瘦小漢子起身,估計是要方便,歪歪斜斜地向着後院行去,經過角落的一張小桌時停了下來。
那桌邊坐的是一個少年,低下頭,單手擋在臉前。
這瘦小漢子狐疑起來,一把抓住少年擋在臉前的手,仔細看那少年。
一張清秀的瓜子臉,兩條柳葉眉,大眼睛,皮膚白皙,卻哪裡是個少年,分明是個少女。
“哈哈......大哥奇功在這裡了!”瘦小漢子一把抓住了那少年的胳膊,高聲喊道。
這個少年裝扮的食客,正是從盛家逃出來的少女盛若溪。
當夜,她暈過去之後,幸得神目門那姓李的弟子給她輸入真氣,不久便即醒轉。她雖然遠比一般的孩子要堅強許多,但是看到家族的慘狀,一時不知怎麼辦纔好。
神目門衆人與魔教正在打鬥着,她無心關注。
此刻的盛若溪,回憶着今晚的一切,她恨極靈嬰魔女與肖老魔,也不喜歡神目門衆人。
內心有個聲音在問着:“爲什麼等我家人被殺完了你們纔出手搭救,當真是巧合嗎?”她想起自己父親曾告誡自己不要輕易相信別人。
盛若溪資質聰穎,盛家又悉心教導,父親的有些話她一直銘記在心。想到這裡,她決定一定要逃離盛府。
“爹爹,孩兒將來一定替您報仇!”盛若溪不捨得的又看了眼父親的屍體,落下淚來,片刻之後她內心打定注意,趁着沒人注意到自己的時候,從一個較爲隱秘的角門出了院落,找了幾件少年的衣服換上了。
雖然不如自己的衣服那般精美,倒也乾淨。出了盛府後,盛若溪朝着相對偏僻的街道行去。
過了幾個時辰,天亮了起來,她藏在角落裡,看到街市上多了不少急匆匆的馬匹,騎馬之人都無一例外的向四周尋找着。
盛若溪知道這些人定然是那肖老魔的手下,在捉拿自己。左躲右閃間,進了這凌雲閣。她衝着跑堂的夥計隨意要了些吃食,便在角落裡的小桌邊坐了下來。
“大哥你看”瘦小漢子拎了盛若溪,提到剩餘四人近前。
那爲首之人,仔細看了又看,逐漸喜笑顏開:“兄弟們,咱們以後就是諦聽城的內門核心弟子咯!”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那少女被這五人抓住後始終不發一語,只是眼神中透漏着萬般的不甘心。
此時,五人中,一個矮胖子道:“大哥,兄弟們今天立下這等功勞,城主大人必不能虧待了我等,來大家滿飲此杯。”此人說着已給剩下四人酒杯中斟滿了酒。
五人皆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杯酒下了肚,瘦小漢子抽出一條長繩,將盛若溪結結實實捆了起來。收拾停當五人就要往門外走去。
還未走出門口,五人中倒有四人接連倒在地上,抽搐幾下,七竅流血而亡。
原來這矮胖子有心獨享功勞,不知不覺間在四人的酒杯中下了毒藥。
店裡衆人見死了人,瞬間亂作一團。
那矮胖子嘿嘿嘿地笑着:“這份功勞,兄弟我就代哥哥們領了。”一轉身就要扛起盛若溪離去。
掌櫃的這時早已被嚇壞了,怎麼敢上前去攔這矮胖子。
“客官,您還沒結賬呢?”週三湊上前,攔住了矮胖子,嬉皮笑臉地道。
“結賬?結你姥姥的賬!”矮胖子着急去領賞,哪裡有興趣理會週三,說着擡腳向週三踢去。
矮胖子等人雖說只是諦聽城低階外門弟子,但是比平常人卻要厲害許多,哪知他這一腳卻踢了個空。
“客官,沒幾個錢,三兩二錢銀子不是也要賴賬吧?嘻嘻”週三繼續嬉皮笑臉地說着。
矮胖子心頭大急,他生怕拖下去,再生什麼變化,當下單手抗着盛若溪,抽出寶劍,向着週三劈去。
“媽呀,親孃啊,要了我的命咯!”週三邊害怕的叫喊着,雙手抱着頭,蹲下身。
對方寶劍堪堪從頭頂劃過。躲過這一劍,他用手按着胸膛,似乎怕一顆心跳了出來,“好險,好險!”週三吐着舌頭說道。
矮胖子有心不理會週三,但是門口被對方堵着,着急中,左手寶劍向着週三不停地或劈或刺。
他這兇猛的連擊都被週三一一閃過,心裡登時害怕起來:“這小孩是個高手麼?”
原來週三自那日來到這東城後,身體恢復極快,他隱隱覺得自己比受傷之前身體要壯實許多。
待在這凌雲閣當了個跑堂後,每每入夜,他感到自己胸腔內有個物事在快速轉動着。
初時週三着實被驚嚇住了,不知道怎的想起當日那眼珠模樣的珠子,難道這東西跑到自己的身體裡去了,我說當日怎麼再也找不到了呢?
隨着那珠子的轉動,傳出絲絲暖意,當真說不出來的舒服的感覺,索性不去再管。
又一日夜晚睡夢中,週三不知不覺間背誦起三氣四象歸元術的真法口訣來。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天清地濁,天動地靜。男清女濁,男動女靜。降本流末,而生萬物。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週三背誦着,竟呼吸吐納起來。
第二天亦是如此,只要他一睡着便會不由自主地背誦口訣,然後隨着呼吸吐納。
一開始,他自己渾然不知,有一日他在給客人端茶的時候,不小心跌落一個茶壺,他用手去接卻夠不着,但是那茶壺竟然奇異的飛入自己的手中。
週三大喜,他出自神目門,知道這種現象就是驅物。衆位師兄驅動仙劍飛行也是驅物。“難道自己可以引氣入體了?”
當日夜晚,週三在房間裡試着按照真法口訣呼吸吐納,不一會他就感覺全身毛孔逐漸打開,四周空氣中一道道極純淨的氣息蜂擁而至,進入他的身體,在體內快速流轉着。
他這般吐納每次足有三個時辰之後,便感覺有些疲累,適當休息一下又繼續吐納起來。
週三哪裡知道,在那珠子的作用下,他這三個時辰的吐納足足抵上同門師兄們三天的效果。
“以往在師門的時候,我總是不能引氣入體,怎地現在卻又可以了呢?定是那珠子的效果。”週三心裡這般想着。
他覺得自己反正在這茶樓也過的比較舒坦,一時倒也不知道去哪裡,索性在這裡白天跑堂晚上打坐練功。
後來他試着驅動房間內的物事,一開始尚不能靈活掌握,但是過了數日,只要心念一動,那物事便隨着自己的心念而動,當真是有趣的緊。
這數月以來,週三每日打坐一次,體內氣息便更換一新,周而復始,身體早已與凡人不同,充盈着天地間最純淨的氣息。
神目門這三氣四象歸元術實乃當今最奧妙無窮的練氣之術,修爲增長與個人資質息息相關。週三本就聰穎,現下摸索到了門道,修爲當真是一日千里。
週三見到矮胖子一行人抓住那少女,便覺好氣。
這少女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年紀,被這五人粗魯的拎來拽去,似乎像一件物事一般,被拿去請賞,當時就有心搭救。只不過自己才摸索到一些練功的法門,未和人交過手,心下沒底,只好再等待時機了。
不曾料到,這矮胖子陰險毒辣,毒死了另外四人要獨吞功勞。
週三幼時聽師兄說起過魔教妖人的陰險手段,只不過這幾個人連魔教中人都算不上,頂多是個送信跑腿的角色,竟也這般毒辣。
週三與矮胖子交手之時,倒也不是完全戲弄對方,他從未臨敵與人交手過,欠缺經驗,只不過功法已遠勝一般的修士,騰挪閃躲起來快如閃電罷了。
他知道魔教之人已將盛家屠滅,這女孩只怕就是盛家的子弟,這五人只不過是碰巧撞見了,若要再耽擱下去,被其他魔教妖人發現了就不好了,立時拿定注意,躲過一劍後,一拳揮在那矮胖子的小腹上。
他現在體內真氣充盈,那矮胖子本就是個跟在肖老魔手下胡混之人,哪裡禁得住他這一拳,瞬間被擊出去一丈遠,圈着身體倒在地上,蹬了幾下腿便再也不動彈了。
那少女也順勢跌落在地。
週三忙搶上前扶起那少女,解開她身上的繩索,也不和她說話,拉起她的手向門外去了。
兩人一路躲躲閃閃,撿小路行去。
週三這幾個月以來,時不時要出門採買做飯的食材和酒水,對路徑極爲熟絡,他覺得東城不易躲藏,出城也不是智舉,魔教妖人肯定早已將出城的道路封鎖。
思慮再三之後,只好帶着少女向西城行去。
穿過牌樓,西城熟悉的氣息再次迎面而來,週三頗不喜歡,當下也沒有辦法,繼續向着最僻靜處行去。
在一條陋巷中,二人停了下來。
週三這時放開牽住少女的手,向他笑着說道:”現下安全了,小姑娘。”那少女聽到此話,輕聲卻又翹皮地道:“拖公子的福......嘻嘻......”
原來她是看對面這少年和自己一般大的年紀,卻叫自己小姑娘,當即便學着成年人的方式應道,話說到一半卻又覺得好笑,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
剛笑了兩下又想起滿門被屠的傷心事,落起淚來。
聽到她的聲音,週三覺得有點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他終於想起來便是那日自己初到東城那架華麗馬車中的女子的聲音。又見到她哭泣起來,一時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週三左右張望起來,看見有一個賣冰糖葫蘆的攤販,當即像找着了救星般衝了過去,各式各樣的糖人、糖葫蘆足足買了十來根。
少女見到週三兩隻手攥着的糖葫蘆和糖人,頗覺可笑,不忍辜負他的好意,止住了淚水,挑了起來。
少女畢竟還小,孩童的性格還未褪去,挑了一根兔子模樣的糖人吃了起來,嘴角逐漸漏出了笑容,只不過一張潔白無瑕的臉龐上,還留有剛纔的淚痕,兩隻明亮的眼睛還溼潤着。
入夜,兩人找了間沒人的房舍歇息了一晚。慶幸週三在功法上有了一定根基,飛檐走壁不在話下,這些對他來說都不是難事。不似從前,他一個人行走之時,若是到了夜間,沒有居所,只能找個牆角什麼的湊活一晚。
兩人也都十三、四歲,倒也沒有什麼男女之間的講究。
“你叫什麼名字?”週三問着少女。
“盛若溪,你呢”,少女回問道。
“週三”,少年回答着。
“你騙人,哪有人叫這種名字呢?”少女撇了撇嘴道。
“是真的。”少年誠摯地道。
當下將自己當年如何被師父救起帶回師門,如何和大虎、二虎稱兄論弟,排行老三的事情說將出來。只是未曾提及關於秦風的任何事情。
“真的啊?”少女看着他的臉龐,一臉的不可思議。
“當然是真的啦,我騙你來生做小狗!”少年發起誓來。
少女一臉嚮往的神情,看着窗外的星空。
少年一臉憤恨的回憶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