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是霞帔城世世代代的主人。
往來的客商若是要兜售些奇珍異寶,那必須要在盛家登記造冊方能進行出售的。所幸盛家也算公道,如若遇到自家動了心的,也會出高價去收購,從不做那強佔之事。
霞帔城裡的交易法則也是盛家制定的,所有人均實行明買明賣。發生巧取豪奪之事時,盛家也會派人主持公道,懲治奸邪之徒。只不過所有交易方都必須向盛家認繳十之一二的抽頭。
十數代以來,盛家積攢了不少威名,家族也興盛到了極致。
盛鴻作爲盛家這一代的主人,近日極爲煩躁。
當年,往生門教主靈嬰魔女出手傷了他相邀的一衆好友,更是引來天雷,揚言如果不聽差遣,就要血洗霞帔城。無奈之下,只好應了那魔女的要求。怎知近日,那魔女又要自己與諦聽城聯姻。
諦聽城城主肖老魔多年前曾是鬼剎宗的一位堂主,向來都是嗜血好殺的。
隨着近年來魔教勢起,這肖老魔竟殺光了上一代城主全族,強佔了諦聽城。盛鴻曾聽親歷過肖老魔滅族的人講起這段往事,現在想起來都覺太過殘忍。
盛鴻自己雖然也是殺伐果斷之人,但是要與這種動輒滅人全族的魔頭聯姻那是斷斷不能的。況且,早年間曾與知己已經定過親事,這下可如何是好?
後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他更爲憤怒,自己還未答應聯姻,便有那往生門教衆在滿城張貼了聯姻的告示。
又聽說諦聽城那肖老魔已經動身趕往霞帔城。
盛鴻心裡又氣又急,想差人去請人救援,但是數年前,一衆人好友皆敗在靈嬰魔女手下,現在又怎好意思再請,而且請來也未必管用。
這一夜,盛鴻虔誠的叩拜在歷代先祖的排位下,不斷的低聲禱告着:“求先祖庇護,我盛家能躲過此劫......”
“城主,諦聽城城主一衆人等到了。”家丁門外的通傳聲,打斷了盛鴻的思緒。
他也不回頭,緩緩道:“你們好生招待,我馬上就過來。”說罷,又點起三根香燭,換掉了即將熄滅的。“唉”一聲嘆息後,盛鴻整理了下衣衫便向着會客廳行去。
敷一走進會客廳,就看到正中左手座位坐着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臉上長着許多疙瘩,幾縷絡腮鬍須,塌鼻樑,一張大嘴。一對眼睛不大,卻透出着兩道精光。其餘還有數人皆站在這老頭身後。
盛鴻知道這老頭必是那肖老魔,當下一抱拳朗聲笑道:“肖城主,初次相見,招待不週還請海涵,哈哈。”
“盛城主,何必這般客氣,咱們今後都是一家人,還要多親多近呀?”肖老魔應道。
“唉,肖城主,靈嬰仙姑牽線做媒時可能有些事情她老人家並不知情,我鑫兒數年前就已定了鄙人好友上官嶽的女兒,與令嬡的婚事只怕不能成了。”盛鴻坐到正中的主座後道。
“哦,盛城主,這番話倒是我攀附你家這門親事咯?”肖老魔嘴角撇了撇道。
“肖城主哪裡的話,靈嬰仙姑的好意,您老人家的擡愛我盛鴻都是銘記在心的,但是確實因爲與好友婚約在先,不好違背諾言啊!”盛鴻小心謹慎的道。
“盛城主,我知道你家與那神目門攀上了關係,便不將別人放在眼裡了。但是你要知道,自從我聖教三鬼前輩重新出世以來,與那神目門多次交戰,卻也沒落得什麼下風,況且靈嬰教主牽線在先,這個面子你只怕不得不給吧?”肖老魔繼續說道。
“靈嬰前輩牽線,晚輩自然是承她老人家的情,但是適才我也說過,我家已有婚約在先,只能向肖城主說聲抱歉了。”
盛鴻說到這裡只覺心中更氣了:“想我盛家世世代代辛辛苦苦經營着這霞帔城,但是被靈嬰魔女這個魔頭惦記上了,如今在這霞帔城裡弄出了個什麼'霞帔城、往生門,性命貴、莫貪財’,這不擺明了要據爲己有嗎?況且這肖老魔的名聲太壞,讓我和他家聯姻,這不是要讓我入了魔道,與你們同流合污嗎?”
想到這些,盛鴻更是堅定了,這聯姻的事情自己是斷不能答應。
“哈哈哈,盛城主,其實靈嬰教主先前讓老夫和你家聯姻,我也是不大同意的,怎奈她老人家的指令我不得不遵從,也好,嘿嘿,既然你不答應,那也費不了這許多事了。”說罷,站起身,向身後衆人道:“殺!”聲音中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霞帔城盛家在這一夜變成了一片血海,盛家父子拿出祖上傳下的神兵利器,運用功法抵抗着,怎知這肖老魔有備而來,帶了一干人衆修爲也都不可小覷,不一會盛鴻手下七八百人被屠戮待盡。
盛家的人對方留了活口,一一綁縛在院內。
盛家父子還在勉強支撐着。
盛鑫拿着一杆金色槍頭,紅色穗子的鐵槍和一個漢字鬥在一處。那漢子功法較盛鑫爲高,只不過打鬥中帶着許多戲玩的意味,時不時還出言調笑盛鑫幾句。
“小白臉,中看不中用呀,嘿嘿,原來這霞帔城盛家都是些繡花枕頭,嘻嘻。”那漢子出言譏諷着。
盛鑫簡直要給氣炸了肺腑,兩眼血紅,將平身所學抖了個淋漓盡致,怎奈,他只是學了些盛家祖傳的法門,從來沒有經過名師指點,這會有心殺賊,卻也是如何都不能夠。
不一會,盛鑫一個不留神被那漢子一刀帶着陰森森的氣息掃中小腿,摔倒在地。那漢子有意侮辱與他,飛身過來,伸出腳踩在他頭頸處,口中得意地大笑着。
盛鴻和肖老魔手下的一人鬥得正酣,那人一把五尺來長的大號寶劍,揮舞間凌厲的劍氣直奔盛鴻而去,發出尖厲的破空聲。
盛鴻手持一把硬弓,射出道道紅色光芒向那劍氣撞擊着。
這時的盛鴻見到兒子被俘,心下着急,拉弓的速度快了許多,只盼能立刻斃了眼前之人,設法相救。
“肖成,留他一條命在,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辦吧!”肖老魔坐在臺階上的一把椅子上,冷笑着與盛鴻打鬥之人道。
“謹遵城主吩咐!”說罷肖成身形一轉,口中念着口訣,瞬間那寶劍變大了足足三倍,高高舉過頭頂,向着盛鴻劈下。
巨劍揮舞出寬三丈左右的劍氣向着盛鴻而來。
盛鴻見到那巨劍,心中一顫,知道不好,但是隻能硬着頭皮,催動體能功法快速運轉,用力拉開手中的寶弓。只聽那弓發出吱吱的聲音,似乎就要承受不住。“去!”在盛鴻一聲高喝中,那寶弓發出數道紅芒向着那巨大劍氣撞擊而去。
驚人的撞擊產生的氣浪向四周擴散着,衆人的衣衫被氣浪吹得獵獵作響。
“咔”,盛鴻的弓在手中斷裂,他還是敗了。他被那巨劍的劍氣穿透小腹,傷勢極重。
肖老魔此時站起身,來到軟倒在地的盛鴻身前,陰測測地道:“容易的道你不走,現下這般,嘿嘿都是你咎由自取呀。”
“呸”盛鴻合着鮮血啐了一口道:“技不如人,也沒得說的,給我來個痛快的!”
“嘿嘿,想死只怕並不容易吧?”肖老魔戲謔的看着盛鴻說道。說罷伸出右手向着盛鴻道:“妖獸圍欄的鑰匙呢?”
盛鴻內心一驚,臉上卻一點都沒表現出來,“妖獸圍欄?是什麼,我沒聽說過。”他一臉茫然地看着肖老魔說。
“嘿嘿,知道你嘴硬,靈嬰教主所以纔有了這聯姻的法子,不過我是個急性子的,即便我捨得我那寶貝閨女,也要等上個三載五載的只怕才能得到鑰匙,我老人家等不起呀。”
說到這,他轉過身向着被俘的盛家人衆走去。行至一個老婦人身前,蹲下身,向着那老婦人道:“伯母呀,原想着咱們馬上就是一家子了,您看鬧出了這天大的誤會,您說如何辦纔好呢?”
這老婦人正是盛鴻的母親,衣着華貴,現在雙手向後被綁的結結實實。
盛母用雙膝磕在地上,向肖老魔撞去。
肖老魔向後閃身,自然是連衣角都沒碰到。
盛母撞了個空,順勢一頭栽倒在地上,額角磕破,獻血流了滿面。
她不再看向肖老魔,卻面向躺在地上的盛鴻看去,許久才道:“兒呀,咱們盛家今日哪怕就是死絕了,也不能違背祖上的遺訓!”說罷,向着石階撞去,頓時斃命。
肖老魔全沒料到盛母性子這般剛烈,搖了搖頭道:“唉,倒讓你死的太便宜了些。”邊說邊向餘下盛家衆人行去。
盛家衆人見到盛母死去,一個個悲上心頭,痛哭失聲。
盛鴻更是心痛難忍,向着肖老魔道:“肖老魔,你們覬覦什麼妖獸圍欄的鑰匙,便編出來了個聯姻的戲碼,只怕早就想將我盛家至於死地了吧?”
肖老魔並不看他,走到盛家一人身前慢慢的說道:“不錯!”他話音還未落地,便化掌爲刀切下了那人的頭顱,看都不看便丟在盛鴻身前,而後道:“鑰匙呢?”
盛鴻不忍去看即將被屠的盛家衆人,扭過頭,任由淚水流下,再也不發一聲。
肖老魔用手指了指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向左右說道:“把那個女娃子留下,剩下的都殺了!”
此話一出,手下人頓時手起刀落,將盛家滿門四十餘口都殺了。
盛府內的血腥氣霎時瀰漫到每個角落。
“爹爹,爹爹......”那女孩被嚇傻了,哭喊着、蹦跳着,向盛鴻夠着。只是她被肖老魔的手下拽住,又怎麼能掙脫的了呢?
盛鴻瘋了似的用頭磕着地面,他已哭不出一聲來。他的兒子、他的母親、他的兄弟、他的夫人、他的子侄,這一刻已被這些魔教妖人屠戮殆盡,只剩下自己和往日裡最寵愛的女兒。
此刻肖老魔慢慢的向他的心肝,他的珍寶走去。
“不要.....”盛鴻重複地喊叫着。
然而這撕心裂肺的喊聲,並不能阻止魔鬼吞噬自己的女兒。
肖老魔讓手下遞過一把匕首,回頭向着盛鴻一笑,把匕首放在女孩的臉上,比劃了幾下道:“從哪裡開始割好呢?”
女孩從來都是嬌生慣養,她是這霞帔城的公主,盛府里人人都視作明珠般對待。平日裡即便是磕着碰着,也都讓盛家上下心疼不已,她何曾見過這樣的情形。鮮血染紅了地面,疼她愛她的親人們轉瞬被人砍掉了頭顱。往日裡無所不能的父親,正在被人踩在腳下,戲弄、摧殘。
女孩的哭喊已經沒有了眼淚,她已然意識不清。
“你們,你們,放了她,我說!”不知何時盛鴻的聲音已經變得低沉沙啞。
“嘿嘿,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也罷,我從來都是個講理的人,你聽話我就放了你的女兒,讓你們父女團聚,哈哈哈。”肖老魔得意的狂笑幾聲,向着手下道:“放開她!”
女孩奔向自己的父親,跪倒在他的身前,不停地啜泣着,口中低聲叫着:“爹爹,爹爹......”似乎她怕大聲一點,便給已經滿身傷痕的父親又多一絲傷害。
盛鴻看着自己的女兒,勉強用手撫摸着她的臉頰,溫柔的說:“溪兒,爹爹和家裡人都非常愛你,爹爹沒能保護好你,你不會怪爹爹吧?"
女孩使勁的搖着頭道:“爹爹,這不是您的錯,都怪這些賊人們!”
“我盛鴻愧對歷代祖先呀!”盛鴻擡頭向着天空悲慟大哭道。
哭了幾聲後,盛鴻又低下頭溫柔地看了一眼女兒,一摸手邊,那斷折的弓已在手中,轉過頭不忍再看她,手腕一翻,向着女孩的心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