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柴文方那天晚上所見到的女人是個傻子後,陳益難免皺起了眉頭。
傻子和精神病人一樣,都屬於無刑事責任的人,而且認知能力和法律意識缺乏,做事全憑自身喜好,不可能講什麼邏輯。
“陳隊,這……”
卓雲感覺此案可能馬上就要破了,案情雖然簡單,但有智力缺陷的嫌疑人,其實很難處理。
別的不提,能否順利拿到口供就是個大問題,審起來不比那些聰明的嫌疑人輕鬆多少。
陳益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說道:“見了人再說吧,用錘子把人砸死拖進城隍廟,說明她有一定的認知和自主行動能力。”
“還有,她在東化村生存多年沒有出現任何問題,偏偏這次用非常暴力的方式殺死了一名成年男性……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發生的事情,就算是傻子也有動機。”
“走,去問問。”
幾人點頭,跟上了陳益的腳步。
院子裡,女子有些驚恐的看着大門方向,根本沒有注意到扒牆的陳益,陳益雙手一撐,身體靈巧越過,雙腳穩穩落在了地上。
看到門外站着一羣人,女子明顯一愣,然後不等陳益說話,彷彿受到驚嚇般迅速關上了大門。
都是一個村子的,以前村民之間不會有那麼多心眼,更何況還能節約建房成本。
咔!
大門關上的同時,還有門閂上鎖的聲音,看來裡面的門閂並沒有斷。
這種舊房子幾乎在每個村子裡都有,老人的去世,不管有沒有兒女,親戚後代都不會再踏足。
陳益嘗試推了推,沒有推開。
後面的卓雲等人效仿,接連爬牆進入。
土房並不遠,也就幾百米的距離,陳益一行人很快來到土房的門前。
沒有鎖,只有一個門栓還是斷裂的。
女子被包圍,身體哆嗦,下蹲蜷縮在原地,低頭不敢看。
木門很破,經歷了無數風雨歲月,表面早已斑駁不堪。
陳益掃視整個院子,最終視線定格,邁步來到已經廢棄很久的土竈旁,帶上手套後,拿起了放在上面的錘子。
陳益擡手剛要推門,門突然開了,畫像中的女子出現在幾人的視線下。
她也不嫌髒,在充滿泥土的地上連滾帶爬想要進房,這次卓雲沒有給她機會,迅速帶着警員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看得出來,女子的腦子確實有點問題,僅憑大熱天穿個棉襖就是最直觀的證據。
這種破舊的小木門只需要一腳就能踹的四分五裂,但陳益沒有這麼做,左右看了看後,走到旁邊低矮的土牆前,向裡面眺望。
土牆非常矮,只到陳益的胸口,很多老房子都是這種設計,也不怕外人翻牆盜竊。
衆人:“……”
聽到動靜,女子猛地轉頭,看着陳益一步步靠近,嚇得迅速後退,腳下不穩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湊近仔細看了看錘頭,又放在鼻尖聞了聞,隨後遞給身後的警員。
此時雖然還未到夏天並且是早晨,但溫度已經不低,女子身上卻穿着厚厚的花棉襖,無數破洞內露出了髒兮兮的棉花。
警員將錘子放進了大號證物袋。
來到女子身邊,陳益同樣蹲下歪頭看着她,說道:“我們是警察,能聽懂我在說什麼嗎?”
女子身體蜷縮的更緊了,把頭深深埋在了膝蓋裡。
陳益:“一個月前你是不是砸死了一個人,如果是的話就點頭。”
女子沒有迴應,也不知是聽不懂,還是聽懂了不願回答。
陳益和她墨跡了半天,沒有得到任何反饋,這種情況就算帶回市局也無用,還有可能因爲陌生環境讓對方受到巨大刺激。
既然問她問不出什麼來,那就問別人。
“留下兩個人暫時看着她,其他人跟我走。”
陳益站起身,帶着卓雲幾人打開門閂離開了土房。
“分頭走訪整個村子,關於這個女人的事情能問的都問出來,走遠點,附近的交給我。”
衆人:“是!”
秦飛沒有跟着去,留在了陳益身邊,他的任務除了查案之外,還有保護。
陳益就近選擇了一個二層小樓,上前敲響房門。
裡面很快傳來動靜,伴隨着鐵栓摩擦鐵皮的聲音,大門開了。
是個年輕婦女,嘴裡正在咀嚼食物,應該是在吃飯。
“找誰?”女子看到敲門的是兩個陌生男子,臉上有着疑惑。
陳益掏出證件,客氣道:“你好,我們是警察,有些事情想和你瞭解一下,請問方便嗎?”
女子掃了一眼證件上的警徽,沒有遲疑,讓開了位置:“進來吧。”
只要不是發神經或者心裡有鬼,沒人會閒着無聊拒絕警察,並無任何好處。
“謝謝,真是打擾了。” “沒事沒事。”
露天的院子,餐桌擺放在那裡,有兩個小孩正趴在那裡吃飯,孩子父親也在。
得知警察上門,男子熱情招呼陳益和秦飛吃點早飯,兩人婉拒後坐在了女子搬來的椅子上,一邊讓對方吃飯一邊聊。
“你說啞巴啊?”男子吃了一口大饅頭,說道:“她在我們村子正經好些年了,有二十年嗎孩他娘?”
女子回答:“那肯定有了,得二十多年了,當時我還很小,那時候啞巴就在村裡的,沒人知道她是從哪來的。”
丈夫點頭,看向陳益:“警官,啞巴怎麼了,是找到她的親生父母了嗎?你說是不是喪良心,就算孩子是啞巴也不能丟掉啊,幸虧是來了我們村子,不然讓野狗叼走都有可能。”
陳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道:“我剛纔見過她了,好像智力有點毛病?”
男子:“對,是個傻子,我們說啥她也聽不懂,就知道吃喝拉撒睡,挺可憐的。”
陳益:“她有暴力傾向嗎?”
男子愣住:“啊?暴力?您是啥意思啊?”
陳益:“比如說,偶爾會莫名其妙的攻擊別人。”
男子笑道:“那倒沒有,啞巴雖然傻,但很懂事啊,這些年我們兩口子經常給她吃的,她感激的很,見了我們老是笑,手舞足蹈的,就跟……呃我這麼說您別介意,就跟喂流浪狗一樣,殷勤搖尾巴。”
話糙理不糙,陳益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
“從來沒有打過人嗎?”陳益追問。
男子:“沒有,以前村子的孩子欺負她,她都沒有還過手,每次就是不停的跑,膽子很小。”
聽到這裡,一旁的秦飛嘆氣,確實可憐。
陳益察覺到了不對勁,既然這麼多年從未打過人,被打也不還手,爲何會在一個月前用錘子砸死了受害者呢?還砸的那麼狠,就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他繼續詢問:“近幾個月她有沒有受到什麼刺激,或者說情緒突然發生了很大變化。”
男子遲疑:“這……我還真沒注意,啞巴不是正常人,就算情緒發生變化我也看不出來啊。”
“警官,到底出啥事了啊?”
他非常好奇。
陳益:“不好意思我們不方便多說。”
男子放棄:“好吧。”
陳益:“她有沒有仇人?經常欺負她那種。”
男子想了想:“沒有,她能和誰結仇啊。”
陳益:“二十年來,啞巴每天都是這樣嗎?”
男子點頭:“對,都是這樣,吃飽了就滿村的轉悠,遇到孩子玩耍就站在旁邊看,要是有紅白事,還會幫忙幹些髒活累活,就爲了吃點剩菜剩飯。”
“哦?”陳益進一步追問:“能幫忙幹活,說明啞巴不是太傻,多少還是有點認知的,對吧?”
男子:“嗯,沒錯,我覺得應該有五六歲孩子的智商吧?平時說點簡單的話她能聽懂。”
陳益:“比如?”
男子想了想,道:“比如我們飯菜做多了,出去喊一句啞巴要吃飯嗎?她就一臉興奮的拿着自己的碗跑過來。”
陳益意識到啞巴應該能聽懂他的話,只是拒絕回答而已。
“在她身上有沒有發生過特別的事情,很多年前也算。”陳益開始把時間點提前,全面去了解啞女的過往。
這個問題,讓男子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陳益捕捉到了。
旁邊,正在吃飯的婦女也是動作停頓,很快恢復正常。
陳益掃了兩人一眼,等待回答。
“沒有。”男子吃完了,放下筷子,“啞巴每天都這樣,印象中沒啥特別的事情,孩他娘你有印象嗎?”
年輕婦女無聲搖頭,繼續吃飯。
陳益:“兩位,我們正在偵辦一起重大刑事案件,希望你們能如實回答問題,非常感謝。”
他沒有改變態度,依然很客氣。
男子:“真的沒有,如果有的話我還能不告訴您嗎?要不您去找別人問問?我是沒有印象。”
陳益沒有問第三遍,轉移話題:“村子最近有沒有失蹤的人?或者長時間沒回來,大家覺得奇怪的。”
男子:“沒聽說啊。”
陳益告辭離開。
當大門關閉,他回頭看了一眼,兩人剛纔是有所隱瞞的,就是不知道和此案有沒有關係。
“走,我們去找個年齡大的問問。”
死者身份查出來之前,需要儘可能多的收集線索,剛纔那對夫妻的隱瞞讓陳益有了一種直覺,啞女身上恐怕有秘密。
不管和此案有無關係,都得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