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血色皇城之採陰補陽術
三年前,她在水月閣前親手栽下了一棵菩提樹。沒有特別的含義,只是想着,每次走近,樹葉隨風輕擺時的樣子,像極了有人等候着她回來一樣。
遠遠地就看到那菩提樹下似乎靠着一個人,一身青衣幾乎被白雪覆蓋,這樣冷的天,奚月泠一陣驚訝,不由多看了一眼。
那高大的雪人像是看到了她,忽然動了動,狠狠抖落了身上的雪,一步步朝她走了過來。
那人臉上帶着一抹溫和的笑意,那樣的俊逸,卻不是她心中希翼的那個人。
“丞相……”嘴角輕輕一勾,說起她竟有一年沒有看到眼前這人了,年前皇帝哥哥下旨遣了傅霖軒去西關,名爲代君探望那些苦戰的兵士,這一去就是一年。
傅霖軒沒怎麼變,還是一貫雲清風淡的溫和模樣,只是她不明白,他爲何這樣靠在雪地裡。是在等她麼,難道……
擡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面前的那雙眼,清潤彷彿沒有一絲瑕疵一樣,那樣乾淨,這樣的一雙眼睛,現在灼灼地盯着她。那笑雖然依舊溫和,可總覺得是多了一些什麼東西。
“殿下,許久未見了……”一朝歸來,他甚至還沒有去拜見陛下,卻急急往這裡來了,就這樣在雪地裡等了她兩個時辰。身上全是雪,雙手冰冷地幾乎快失去感覺,可是剛纔見到她的那一刻,那樣的冷意似乎在一瞬間全都化去。
這一年,在西關,戰事每每發生,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別的事,可是卻總是不期然地想起奚月泠。那張帶笑的臉,卻是怎麼也無法從腦海裡抹去。
兩人一同進了水月閣,同在外間待了許多,身上多少都沾染了一些溼氣。綠萼一如既往地捧出了兩碗薑湯,給他們驅寒。
許是這一次真的在外面待了很久,奚月泠也不想着涼,染了風寒要喝的苦藥可比薑湯更難喝,於是便乖乖一口喝了,然後馬上塞了一個蜜餞進嘴裡。
“丞相什麼時候回京城的?”沒有皇帝哥哥的旨意。他恐怕不能私自回來,想起今日早上皇帝哥哥還來與她談了賜婚的事,此時看到傅霖軒多少有些尷尬。
如果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拒絕了皇帝哥哥會怎麼想呢,或許三年了,他早就忘了那事了吧。
傅霖軒接下來的話,馬上就驗證了三年前的事他不止沒忘,反而記得很清楚。
“三年前,殿下拒絕了霖軒的求親,那麼,三年後的今天,殿下還是不願麼?”三年來,刻意拒絕了父親安排的婚事,一切只爲了眼前這個人。在西關時,生死關頭,他大難不死,心中便已下了決心,想要試一試,去抓住她的心。
他忽然起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指尖微涼,還帶着絲絲的冷意。然而那雙眼去灼熱得像是下一瞬就要燃燒起來。
奚月泠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想掙開他的手,不想無論她怎麼掙動,那人都不願鬆開一寸。
“丞相這樣於理不合。”她低低嘆息,原來,這三年來,連他也變了。
滿頭的青絲軟軟地垂下,有幾縷飄下,遮住了她的眼,也遮住了那眼底的淡淡不解。
“於理不合……”他重複着唸了一句,便鬆開了緊握着不放的手,“殿下真這般討厭霖軒麼?”
這話說得極輕,縱使奚月泠離他站得很近,也未聽清,這模糊地聽到了幾個字。
“丞相方纔說什麼?”奚月泠擡頭看他,只一眼便整個人愣在了原地,他……那個一直溫和的笑着的人此時竟然露出了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臉。
他分明是笑着的,卻彷彿比哭還難過,那樣的神情,讓她心頭狠狠一震。她的眼迷茫了起來,下意識地伸了雙手輕輕撫上他的臉。
當雙手再一次被握住時,奚月泠突然回神,她主動伸手去撫摸他的臉頰,竟然做了這樣令人誤會的事。
綠萼早就領着一干侍女退了出去,她本就知道陛下有意下旨賜婚,可惜殿下總是拒絕。她不明白丞相那樣的人,殿下爲何不願意。
回身再一次看了那兩人一眼,但願能幫上丞相,若是他能和殿下成親。定能好好照顧她吧,那樣皇后娘娘也就能放心了……
“殿下願意嫁給我麼?”同樣的問話,三年前,他問過,卻被直接地拒絕了,三年後,她還會拒絕麼。
傅霖軒用着那樣寂寥的眼神看着她,那樣一雙彷彿盈滿了無奈和寂寞的眼,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奚月泠愣了半晌,竟然沒有直接拒絕。
她是怎麼了,難道這半年的寂寞讓她動搖了麼,逸,你在哪裡,爲什麼不回來,爲什麼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微微傾身直接將她擁在了懷裡,他的身上帶着一股淡淡的青草一般的味道,很舒服。奚月泠沒有拒絕他的懷抱,她開始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難道從來她只是因爲太寂寞了麼,因爲寂寞所以以爲自己喜歡逸,因爲寂寞所以現在不討厭這個溫暖的懷抱。
傅霖軒似乎看出了她的迷茫和不解,卻並不打算點破,這一次。他不會再把機會拱手讓人了,哪怕那個人是他的胞弟。如果他沒有給她足夠的信心,他讓她不安迷惑,那麼他會抓住這個機會。他要得到她的心!
“殿下,可以給我機會麼?”雖然這樣說很傻,或許從沒有一個人像他這般吧,不過……傅霖軒清淡地一笑,爲了懷裡這個人,卑微一些又如何呢!
輕輕靠在眼前這個懷抱裡,頭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上,聽着那“砰砰”的心跳。奚月泠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冬日果然不是個好天氣,這麼寒冷,那麼就允許她小小地佔據一下眼前這份熱度吧。
兩人緊緊抱在了一起,誰也沒有注意到,窗外有一個黑影站了許久許久,直到消失不見。
“主子……”墨雲看着臨窗站着的紅衣女子,她身子單薄,這樣迎風站着,羸弱得彷彿風一吹便會倒一樣。
“咳咳……”紅衣女子輕輕咳嗽了幾聲,滿頭青絲雜亂地披在肩上,她最近染了風寒,真的許多年都不曾生病了。嘴角勾起了一絲輕蔑的笑意,上一次着涼是什麼時候,還是待在那個人身邊的時候吧。
墨雲聽到她的咳嗽聲,已經拿了一件披風披在了她身上,她其實一直都是那麼脆弱,只是一直以來太多的事壓在她身上,一刻都容不得她放鬆。
一直以來的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可她畢竟不是鐵打的,不過是一個有着血肉之軀的平常女子,累到生病也不過是遲早的事。她肩上的擔子實在太重太重了……
“墨雲,那傅霖軒從西關回來了?”她有段日子沒出過這皇城了,不過手上的消息倒是沒有一日斷過。
“是,他回來了,奚燁昊下旨招他回京,不過他回來並未去覲見皇帝,倒是去了那小公主的寢宮。”他口中的小公主指的自然是奚月泠。
紅衣女子半晌不曾言語,恍惚地笑了笑,道:“西關戰事如何?”
墨雲一頓,想起了昨日被他截獲的情報,本不想她操勞,可她現在這樣問,分明又要操心,真是……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卻還是一五一十地將情報中內容說了。
“平戰,不過柳荀風那邊好像有了行動,三年。看來他也修生養性地夠了,恐怕這次會反撲!”他嗜血地一笑,三年來,他也去過西關數次,不過那個刑部侍郎,主動請旨立下軍令狀的柳荀風,無論是膽識還是計謀,倒是讓他刮目相看,確實是個難得的大將之才。
柳荀傾……紅衣女子眸光一閃,心中一番計較之後,從懷裡取出了一封信。她緩緩回身看向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墨雲,她臉色蒼白,眉間微微蹙起,似是身子不適的樣子。
“我已經擬好了信,你親自交給蒙遜。”這封信的內容墨雲心知肚明,看來謀劃了這麼多年的大事,也快要有個了斷了。誰勝誰負,也就看這了。
“主子自己保重身子,有空就讓那女人進宮給你瞧瞧,你知道她使毒厲害,醫病也厲害。風寒一直不好,損傷身子,墨雲此去,沒有一月恐怕也趕不回來。”他囉囉嗦嗦地說了一堆,直到眼前那人臉上露出了更多的笑意,才終於停了下來。
紅衣女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她是身負重任,這重任是生來就決定的,可是墨雲他們不是,是她將他們拖下了這灘污水。
她神色一暗,墨雲還想再說什麼,嘴脣動了幾下,終還是什麼也沒說,或許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主子的決定沒有人能夠改變,就是她自己也不能。
墨雲最後看了她一眼,便施展輕功離開。
只剩下一人之時,紅衣女子終於忍不住重重咳了幾聲,她咳得實在厲害。用絹帕擦了擦嘴,一片白色之上竟然夾雜着點點猩紅,她愣愣地看着這絹帕,久久都沒有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