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寒風勁吹,烏雲隨風而至,遮住了冬日裡蒼白的陽光,天色越來越暗,灑下飛沙也似的小小雪粒,覆在青青的草皮上,青蔥如碧,初雪如鹽,頗有一番初冬景緻。
龐謝打了個哈欠,口腔裡呼出熱氣,在眼前凝成白霧,他緊了緊身上的大衣,擋住無孔不入的寒風,試圖把自己包裹的更加嚴實。
他已是“蛻凡”境界,按理說無懼寒暑,可惜他的本體是螃蟹,天性厭惡寒冷,身體雖然不懼寒冬,心裡卻有些不耐,總也提不起精神來。
“各位考生注意,咱們現在開始第一項測試——長跑,給大家五分鐘時間做準備,五分鐘之後開始測試。”尹雁翎走出人羣,笑呵呵地說道。
“長跑?”
黑臉青年眼睛一亮,幾乎樂出聲來,飛速脫下厚厚的羽絨服,換上純黑色的背心短褲,露出一身黝黑的腱子肉,在小刀般的寒風中,原地慢跑起來。
在場一百多號人,除去被直接錄取的幾位,全都脫去厚厚的冬裝,換上貼身的運動服,做起準備活動。
龐謝擡頭望了望天,絲毫沒有換衣服的意思,反而把身上厚重的大衣扎的更緊了。
尹雁翎說完之後,站在一旁,眯着眼睛看着衆位考生,時不時點點頭,只有看到龐謝的時候,微微“咦”了一聲。
五分鐘後。
尹雁翎慢條斯理地來到起跑位置,在衆人驚訝的眼神中,脫掉黑色外套。
“尹考官,你要跟着咱們一塊跑嗎?”有好奇的考生問道。
“沒辦法呀,咱們這一輪面試的規則就是這樣,你們跟着我跑,我不喊停不許停,在我喊停之前,跑不動的淘汰,被我超過一圈的也淘汰。”尹雁翎笑眯眯地說道。
“那咱們跑多久?”
“先跑起來再說吧。”
說話之間,尹考官已經邁步跑了出去,晃晃悠悠,不緊不慢,就是普通人晨練速度。
憑心而論,這個速度對於參加考試的考生來說,簡直就是開玩笑,畢竟能參加今天這個面試的,都不是等閒之輩。
大多數都默不作聲的跟在考官身後,有幾個甚至跑在考官前面,展示過於充沛的精力。
龐謝裹着厚重的大衣,不快不慢的跟在這一羣人身後,他這身打扮吸引了不少眼球,其中頗有幾個流露出看白癡的眼神,就差沒有直接張口問:“兄弟,你是來打醬油的吧?”
冬天跑步,越跑越熱,就算是平常人也會換上輕薄的衣服,從沒有穿着大衣跑的。
......
西北風越來越強,雪粒越來越大,天色漸漸陰沉下來,剛剛上午九點多鐘,天色陰的就像傍晚時分。
二十分鐘後。
尹雁翎依舊晃晃悠悠的跑,就好像沒有注意到天氣的變化,在他身後有些考生已經不耐煩,開始竊竊私語。
“這輪測試太簡單了吧?純粹是溜着大家玩吧?”
“還要玩多久,這樣也淘汰不了人啊?”
只有少數幾個考生髮現,尹雁翎的速度不適合一成不變,而是在緩緩加速,只是加速極緩,一般人發現不了罷了。
四十分鐘後。
“孃的,這破考官要跑到什麼時候,老子有點扛不住了。”有人暗自腹誹。
“這傢伙頭上連點汗都沒出,也太恐怖了吧?”跟在尹雁翎身後的某人驚訝的發現。
“我擦!”一個穿着橘紅色運動服的小夥子,忽然抱着腿躺在地上,在他身後的考生紛紛避開,卻沒有一個人肯耽擱一秒。
龐謝晃晃悠悠的跑到他身旁,俯身在他腿上捏了兩把,懶洋洋的說道:“你慢慢起來試試。”
“我這是...咦,怎麼不疼了...唉,又疼!”小夥子起身之後,發現腿不痛了,一時心急,跑了兩步,結果大腿根又是劇痛。
“你大腿拉傷了,一邊歇着吧。”龐謝又在他腿上拍了兩下,轉身繼續跟着大部隊跑。
“啊...”小夥子發現腿又不疼了,強掙扎着想跑,結果一跑又疼,只能一瘸一拐的往場邊走去。
兩個小時後。
大雪紛紛揚揚,整個體育場一片銀白。
尹雁翎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跑在最前面,時不時回頭看看身後的考生,這會已經沒人跑在他前面了,跑的最快的,也拉在他身後十來米遠。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長跑,原本參加測試的一百二十多人,只剩下九十多人還堅持在場上,剩下的不是跑不動了,就是被尹雁翎從後面超過,被迫淘汰。
留在場上的人大致分爲四個梯隊,第一個梯隊大概十來個人,默不作聲地跟在尹雁翎身後,其中就有剛纔站出來的黑臉青年。
第二個梯隊大概二三十個人,距離第一個梯隊十多米遠,個個都是滿頭大汗的樣子,第三個梯隊人最多,差不多三四十個人,個個氣喘吁吁,比第二個梯隊又差了二十多米,最後一個梯隊幾乎已經不能稱之爲梯隊了,一共只有十來個人,稀稀落落的跑在後面,一個個大口喘氣,隨時可能停下的模樣。
至於被淘汰的三四十個,大多數都已經離開了體育場,只有五六個人還不死心,堅持站在跑道邊上,要瞧瞧這場測試到底是什麼結果。
龐謝跑在整個隊伍的最後面,雪花順着領子的縫隙鑽入脖頸,冰冰涼涼,潮溼的難受。
他暗自有點後悔,前些天進城應該買條圍巾的,可惜沒有在北方生活的經驗,要不是張胖子提醒,只怕這件大衣都沒買。
......
“啊!”
前面一個考生腳下一滑,狠狠撲到在地上,手掌恰好扣在道邊的冰碴子上,劃出一道細長的傷口,鮮血頓時滲了出來。
積雪未消,凝結成冰,本就十分光滑,若是體力不支,摔倒是遲早的事情,只是這名考生運氣不好,遇到冰碴子劃傷了手。
跟在這名考生身後的幾個考生,紛紛避開了他,幾人都是氣喘吁吁,並無多餘的精力分心。
龐謝晃晃悠悠跑到這名考生身旁,低頭瞧了一眼,這是一張十分稚嫩的面孔,差不多十五六歲的年紀,白皙的面孔凍得有些發青,眼睛亮的嚇人,衣衫單薄破舊,袖口磨破了好幾處,顯然已經有些年頭。
“加油。”龐謝伸手將拉住他的左手,觸手冰涼,完全不像是正在長跑的樣子。
少年點點頭,咬着牙站起身來,用力向前跑去。
“啪!”
五十米之後,少年再次滑倒,這次摔的更重,額頭磕在地上,滲出血來。
“你休息一會吧,這樣沒法跑。”龐謝忍不住說道。
這名少年的體質只能說是一般,還不如一撥人,在今天參加考試的考生中,更是居於末流,身體消瘦,顯然是長期缺乏營養補充,之所以能堅持到現在,還沒有被淘汰,完全是憑強悍的意志。
“我不能放棄...一定...要得到這份工作!”
少年咬了咬牙,勉強爬了起來,鮮血混着汗水,從額頭流下,模糊了眼簾,用手擦了擦血與汗的混合,繼續向前跑去。
龐謝不緊不慢,繼續跟在這名少年身後,他就算沒有“醫道”神通,也看得出來少年的身體已處在崩潰的邊緣,隨時都會倒下,這種鬼天氣,又是這樣拼命,倒下就是一場大病。
這少年究竟是爲了什麼,竟會不惜一切爭取這份工作,龐謝忽然來了興趣。
......
“啊!”
少年腳下又是一個踉蹌,身體向側前方倒下,慌亂之間用手撐在地上,略微凝固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滴在白色的雪花上,瞬間凝結成冰。
“咳...咳...”
少年顧不得手疼,掙扎着爬起身來,晃晃悠悠的向前跑去,嘴裡喘着粗氣,一隻手垂在身側,鮮血滴滴答答的說着手掌留下。
連續摔了三跤,他離前方的大部隊已經拉開了距離,雖然在拼命的跑着,距離卻越來越遠。
跑道上的積雪被人一圈圈地踩實,變得越來越光滑。
一百多米後,單衣少年腳下再次打滑,仰面朝天,後腦勺向下,直挺挺的向地面砸去,他這次再沒有多餘的力氣掙扎,雙手無助的向虛空去拉,希望能拉到救命稻草,可惜空中只有飄然而下的雪花。
少年眼睛一閉,準備忍受即將到來劇痛,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預料之中的劇痛沒有到來,他只覺得腰間有人一託,身子頓時一輕,重新站穩在跑道上。
少年回過頭去,身後正是龐謝,一手插在大衣兜裡,一手按在他腰間,懶洋洋的看着他。
“多謝,請問你是?”少年喘着氣說道。
“龐謝,你呢?”
“田七。”
“一起跑吧。”
“不用了,我...”
田七搖了搖頭,他的體力早已超過極限,一起跑的話,只會拖累龐謝。
這少年居然會拒絕?龐謝忽然來了些興趣,他明明拼了性命,也要完成考試,卻偏偏拒絕別人的援手,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龐謝嘿嘿一笑,露出白得發亮的兩排牙齒,單手託在田七腰間,也不容他分辨,將他半邊身子架起,快步向前跑去。
田七覺得身子一輕,雙腿不由自主地飛奔起來,體力不但沒有任何消耗,反而逐漸恢復起來,雙眼大大的瞪着龐謝,眼神裡充滿了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