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絕情如此,連那孩子的祭日都不肯來,我就算去了,又有何用?”
白玉疑惑道:“……主上,因爲當時我們與朱雀王惡戰,情況危險勉強才得以脫身,可當我們趕去已是黃昏,會不會……會不會同這次一樣,與玄武王錯過了?”
回想起當日的情景,祁宇默冷笑搖頭,推開了手中的畫軸,“我在那裡遇見了詩婉,她告訴我,那一整日她都在,卻也沒有見到她來過。”
詩婉……
白玉愁眉苦臉想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詩婉就是那個幾次三番求見主上,想留在主上身邊侍奉的醫女。他對那個醫女並沒什麼印象,只是對她過於糾纏的舉動感到厭煩。
其實白玉並不是十分相信詩婉的話,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對主上的心思,又怎地會告訴主上他惦念的那個女子來過?
主上也不是傻子,應該只是被怒氣衝暈了頭。白玉猶豫了一下,還是閉了嘴,畢竟自己也沒有真憑實據說詩婉說謊,當時他趕去的時候,已經是子夜了,那小墳前只有祁宇默一人……他沒辦法忘記祁宇默那時的神情,那麼驕傲的人,竟然也會有失魂落魄的神色……
“玄武國的祭祀都在傍晚,”祁宇默苦笑,重新拾起手邊的畫軸,小心捲起,“我到那裡的時候,正是日落時分,她要是來,我們一定會相見……”
青龍國的祭祀在清晨,玄武的祭祀都在夜晚。他一直記得。在她生死不明的那一年,他守在小木屋三天三夜,不也還是沒等到她來麼……
她帶走了他的愛,帶不走他失子之痛!那個他只匆匆見過一面的死嬰,何嘗不是盤踞在他心頭的噩夢!?
想見她,想了一年,想擁抱一下同樣疼痛的人,彼此安慰舔舐傷口。可她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他!
她親手斬斷他們之間的最後一縷關聯!
驀然間,祁宇默又想起了一年前的訣別之日。沒了愛,他理應走得無牽無掛,可不知是習慣還是好奇,終是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他看見陸瑜抱着她立在高高的城牆上,她隨手扔了那紅白相纏得緞帶。
緞帶被疾風帶走。他伸手想要去抓時,緞帶早已飛到天邊。
那麼遠,似乎他這輩子都再也觸不到……
猛然心頭一陣揪痛,祁宇默捂着胸口,連呼吸都困難。
“主上!屬下這就去喚太醫來!”
“哈……哈哈……”
祁宇默望着白玉慌忙離去的背影冷笑,又好像是嘲笑自己。他的病,無藥可醫。自己心中燒灼的疼痛空洞,除了她和令人眩暈的忙碌,再無辦法可填滿。
這一年裡他不是沒有嘗試過忘卻過去,重新開始。畢竟他是青龍王,即使自己不考慮,也有一羣人替他操心後嗣的問題。但問題是,他明明不愛她了,明明恨她絕情狠毒,卻每當見到女子,眼前浮現的卻還是她似笑非笑的眉眼和那流連於花海的白衣背影。
誠然她帶走了他的愛。可是他對她的感情,並不僅僅是男女之情。他對她還有慚愧,還有同情,還有怨恨,還有不捨……
大臣們找來了許多女子,她們或者眉眼像她,或者舞姿像她,或者淘氣不懂禮法的性格像她……但她留下的那個空洞,誰都無法填滿。
很多人像她,可誰都不是她。她不像任何人,她是獨一無二的。
對那些像她的女子,祁宇默不但不能生出喜愛之情,反而觸到了他的逆鱗,全都打發出了王宮,再也不想見到。
有那麼個令他心煩意亂的人已經夠了,還要添那麼多在他身邊晃來晃去,豈不是要將他逼瘋?!
心口的疼痛逐漸舒緩,祁宇默站起身,立在門廊前。
月影秋風蕭瑟,誰知今夜誤錯。
她那般機警,容宇只怕也瞞不住她。而且她又那麼喜歡多管閒事,容宇所中的毒……
容宇沒有死。
安插在朱雀王室的密探尚未來信,祁宇默心中已有了八成確定。即使容宇死了,依她的性子,也會借用牡丹花水之力將其復活,更何況她本就頗通醫術……
祁宇默心中的空洞逐漸被另一種激動的感覺填滿,握着手中那根重新拼湊起來的翡翠玉簪,笑得無奈又有些欣慰。她雖然不在他身邊,卻也沒有離開他的世界。他們既然沒有辦法日夜廝守,那便鍼芒相對好了。在這野心的競技場能與她博弈一場,想想,也是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