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妹打量着玄奕,手還被他緊握着沒辦法抽離,將才一陣緊張也沒了力氣,任他攥着了。奇怪的是,昔日覺得他身上四處冒着冷氣,如今竟然在他手上感到了溫暖。
不是他變得溫暖了,而是自己冷了血。
“你叫阿默是不是?”玄奕見女子癡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加了些力度,卻還擔心着不想弄疼了她,“怎麼了?”
“我不叫阿默,”陸小妹失笑,岔開了話題,“這位公子不是常福人麼,怎麼也會在國都?”
玄奕凝眉,常福被封鎖了城,除了自己,也只有一人可以自由出入。他盯着微笑的女子,喉結滾了滾,“你……是不是常福作亂的那個霍水?”
餘光瞥見了窗櫺閃過的暗影,陸小妹莞爾,伸出另一隻手撫上玄奕的臉:“是……的話,公子要殺了我麼?”
玄奕眼眸深邃,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滿臉笑靨的女子,卻並不驚慌:“你可以令人死而復生?”
“是啊,我也不知怎地得了這樣的神力,奈何相公死得早,我救了村裡人,他們卻以爲我是妖怪要殺我……到了常福,我也只不過想有一隅安身,奈何玄武王步步緊逼,我也沒了主意,更沒想到今日會被公子所救……公子會殺了我這個妖女麼?”
陸小妹說得楚楚可憐,真心覺得自己也挺不容易的,紅了眼,脈脈望着玄奕,然後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手,哀哀地別過臉去,“公子對阿水有恩,若是想將我交給玄武王處置,阿水也無怨無悔……”
想要抽離的手被猛地握住,陸小妹順勢被玄奕拽入了懷中,背後摩挲自己的手掌是炙熱的,陸小妹的心落了地——美人計成功了!
耳畔炙熱的話語連帶着呼吸打在耳廓上,“嫁給我,父王會饒你不死!”
“公子……”
陸小妹美人計成,激動得都有些哽咽,數次對陸瑜都不成,終於有一個成功了的,激動的鼻音聽起來也是合適當下,只是還少一點火候,陸小妹掐了一把,終於擠出些眼淚來,打溼了玄奕的肩頭:“承蒙公子錯愛,只是阿水……阿水早已不是完璧之身,還不能生育,阿水不配……”
“……我只要你,”玄奕輕撫着懷中女子哽咽得顫抖的脊背,瘦弱的身軀,令他一點也氣不起來,明明將才得知她已非完璧,心中是帶着怒的,可當她在自己懷中哭了,胸口的那怒火便悉數被眼淚熄滅了去,只想疼惜她,“從前的事,你若不想說,我也不會問,別哭了,我只當你答應了,嗯?”
捧起女子的臉,拭去淚痕,玄奕倏然呼吸炙熱,吻了吻女子的眼,吻逐漸下移,落在女子脣邊,感覺到女子躲閃錯愕,卻俯身將她壓在身下,“阿水,給我……”
說罷,吻便落上了脣。陸小妹只覺得這下子玩大了,有點收不住,驚慌錯愕之際竟然被玄奕撬開了脣舌。美人計將要得逞,卻又有引火燒身的危險,又不解爲何陸瑜就在門外怎麼還不進來……腦子了太多取捨不解,竟然呆住,任玄奕解她的衣裳,眼看着襦裙都被拉下了半臂間……
忽然玄奕一頓,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重重地倒在她身上,儼然是昏過去了。
陸小妹終於醒過神,掙扎着坐起身來,喘着氣望着立在牀前冷眼盯着自己的陸瑜,嚥了咽口水,慌忙整理好衣裳,生怕下一個被陸瑜敲暈的就是自己。
怎麼回事?她爲何會有一種被捉姦在牀的感覺?
“嘿嘿,瑜哥哥……”陸小妹微笑揮手,順勢在玄奕腰間摸了摸,“我,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將才就從窗子裡看見你的影子啦!別激動,我只是想試探看看他有沒有戴着玄武令……”
“走了。”陸瑜頭也不回地轉身,語氣比以往還低了兩度。
“瑜哥哥……”陸小妹慌忙推開玄奕,跑下來拉住陸瑜,“瑜哥哥別生氣嘛……我這不是好好的……”
陸瑜駐足,瞥了眼榻上的玄奕,一本正經訓誡道:“他中了絕情散的毒,而且對你動了情,你隨時都可能……怎麼還這麼不小心!你當他是我麼?下回我若趕不上救你又怎麼辦?!”
“不會啦!”陸小妹抖了抖袖口,“這次我是知道瑜哥哥在門外才這麼做的,下次如果只有我自己,我也可以把他扎暈了,嘻嘻……”
“小妹……別忘了自己是個女孩子。”
陸瑜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用乾淨的帕子擦着她微紅的脣瓣,彷彿小心拭去上面的不潔之物似的,看她亂了的髮髻也生出兩分憐惜。二人出了醫館。
陸小妹安心地倚在陸瑜身旁,搞定了玄奕也算完成她一樁心事,她孤身一人蔘加琉璃的訂婚宴,的確是勢單力薄,她需要支持她的力量,這個人是誰都可以,但最好是有玄武令的人。
原本她一開始鎖定的是玄宸,畢竟玄宸的軍師權傾陌還欠了自己一個大人情。但是玄奕莫名其妙地自己撞了上來,不用白不用,說不定也能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爲了達成目標,她需要兩樣東西,玄武令和虎符。虎符多半在大將軍郭嘉手裡,而玄武令,極有可能已經被玄武王交給了屬意的繼承人了。
這個人是玄奕還是玄宸,並不能妄斷。她知道,祁宇默這次前來,並不是簡單的聯姻,他身後的無涯子所支持的繼承人,應該和玄武王所支持的是兩個不同的人。祁宇默藉着聯姻互幫的名義前來,實際上應該是要暗中支持無涯子屬意之人。
玄武王和無涯子各自選中的是誰,尚不可推斷。玄奕雖然違抗師命,可是好歹還是無涯子的嫡傳弟子,玄宸爛好人一個,卻是無勇無謀,只是便於控制……
正在苦思冥想,至關重要的玄武令究竟是在玄奕手上,還是玄宸手上,剛走出醫館的陸小妹再次遇見了祁宇默。
看來這注定是個不眠夜。
院子裡沐着月光的男子背影,陸小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驀然感到一陣陰寒的秋風刮來,不由地縮了縮肩膀,還好陸瑜貼心地將她攬在了懷中。
雖然相隔數米之外,但卻比剛剛被玄奕壓着還有壓迫感。陸小妹緊咬着脣,相讓自己鎮定下來。
可越抑制,反而心臟噗通噗通跳得越歡騰,記憶中被隱藏去的那些時光,被琴音牽扯出來,再次呈現在她眼前,一時間竟有了動搖。
這個人是阿默……也是祁冠宇……
這兩個人,一個令她愛得遍體鱗傷,一個令她恨得入骨錐心。
如今的祁宇默,卻令她無法面對,不知是愛是恨,手足無措。
她以爲準備好的層層壁壘,只在再次見到他得第一眼,如多米諾骨牌一般瞬間傾塌。
“……沒事,”陸瑜將女子打橫抱起,“有我在,誰都不能欺負你,我們回家。”
祁宇默上前,攔住了陸瑜的去路,看着的卻是埋首在陸瑜懷中的女子,“小舞,你莫要再瞞着我,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你……還好嗎?”
“請你讓開,”陸瑜抱着女子閃身而過,“祁宇默,她不想見你。”
“她是我的妻!”祁宇默轉身拔出佩劍刺向陸瑜,“誰也別想帶她走!”
“自不量力。”
陸瑜輕哼一聲,飛身抱着陸小妹上了屋檐,隨手招了一尾火焰鳥,頭也不回地撇下了與火焰鳥鬥得難捨難分的祁宇默。
半柱香的功夫後,陸小妹終於回到茶莊。
黎叔已經排除了隱藏的危險,畫畫和小鬼們護院,等明日茶莊的舊人們都回來,天下茶莊便可以重新開業。
陸瑜將她安置在榻上,蓋了綿軟的被子,又無言坐了一會兒才熄燈出了屋。
榻上陸小妹睜開眼。
她沒有睡着,陸瑜應該是知道的,只是選擇不問,讓她自己選擇。陸瑜一直是寬容的,這一點她很感激。
耳邊一直迴響着祁宇默那句“她是我的妻”,心似乎一震。最後她被逼跳崖的時候,阿默隨她一同跳了下去,那時候她便已經決定,無論祁冠宇曾經做了什麼,她都不再追究了。
只是沒想到陰陽咒破,他並沒有失去記憶,還如此緊追不捨,並且這麼快就出現在自己眼前。
坐起身來,手碰觸到枕邊微涼的白玉簪。
白玉簪旁邊,是那個之前被陸瑜奪去的碧玉簪。陸小妹知道,陸瑜相讓自己忘記,放下,然後,重生。
但是她做不到。
小心將碧玉簪握在手中,斷裂處包裹的金銀雕成的小牡丹,看起來依舊靈動可愛。
她真的能捨棄嗎?真的能放下嗎?幾日後,她便要參加訂婚宴,去親眼看着他和琉璃訂婚了。
大婚之日,她曾戲言威脅,如果他敢娶別人,就要他後半生不舉。
陸小妹自嘲地笑了,當時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們會以這樣的身份相見。相見不如懷念。
月夜朗朗,人影閃過窗櫺,有人悄然入了門。
“你還是來了,”陸小妹望着眼前高大的黑影,莞爾,“祁冠宇……哦,不,如今,應該稱呼你,祁宇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