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瑾元一路往牡丹院兒走去,走一進院兒就看到老太太正帶着他的一衆妻妾往他這邊迎了來。
離京這麼久,猛一見親人他到也是有幾分激動,不由得快趕了兩步,到了老太太面前直接就跪了下來:“母親,兒子回來了。”
老太太被這一句話直接給說得老淚縱橫,雙手握住鳳瑾元,想叫他起來,卻哭得說不出話。
還是趙嬤嬤上了前把鳳瑾元給扶了起來,也替老太太說了話道:“老爺回來就好,守着這麼大一份家業,老太太可是小心謹慎着,半點不敢分心啊!”
鳳瑾元深知這段日子府裡出了太多事情,也着實難爲了老太太病體,不由得感激地道:“兒子謝謝母親,一輩子都感念母親恩情。”
母子倆一番對話,把身後的妻妾也給惹得直抹眼淚,想容本就是心軟的人,也跟着哭起來,沉魚最會做戲,這種活兒自然少不了她。到是鳳羽珩和鳳粉黛兩個怎麼也哭不出來,鳳羽珩擺着一慣冷淡的臉看着這一幕,粉黛則是爲了轉移話題,故意吊着嗓子喊了聲:“姨娘您可不能哭啊!懷着身子最忌諱哭,再傷着弟弟。”
這一句話到是提醒了鳳瑾元,韓氏有了身子,他在老太太的書信裡就聽說了。於是趕緊往人堆兒裡挪了去,直奔韓氏,卻沒看到金珍瞬間垮下的臉。
“你也辛苦了。”鳳瑾元握着韓氏的肩,就覺着她豐腴了不少,肚子卻還沒突顯出來,想來時日暫短,過了年應該就能看得出去了。
“老爺,您可算是回來了!”韓氏嘴一癟,一下就撲到了鳳瑾元的懷裡。
鳳瑾元在人前一向是個肅謹的人,與妻妾當衆摟摟抱抱這種事在平常可是絕對看不到的,但眼下韓氏有孕,他又有兩個多月未歸,就這樣把懷孕的愛妾推開也是不好,便也由了她抱着。
粉黛看在眼裡美在心裡,只要韓氏能抓得住鳳瑾元的寵愛,她在鳳家的地位也才能穩步上升。
老太太平日裡雖是不喜這韓氏,但眼下總得照顧着子嗣當先,便也緊着說了句:“快別哭了,粉黛說得對,懷着身子可不能哭,一會兒我叫下人燉些補湯給你端過去。”
鳳瑾元一陣感動,“多謝母親。”
“謝什麼。”老太太終於轉了笑臉,“她是你的妾,肚子裡懷的是我的孫子,我能不好生待着麼,就連她住的院子都搬到了玉蘭院兒,那頭陽光見得多,對她安胎有好處。”
鳳瑾元連連點頭,輕拍韓氏的肩膀到:“真是要好好謝謝母親。”
韓氏再不好在他懷裡賴着了,不捨地起了身,衝着老太太拜了下,“妾身謝謝老太太照拂。”
“你別免了吧,都說過你懷着身子就不用給我行禮了。咱們也都別在院裡站着,快些進屋去,屋裡燒了銀炭,很是暖合。”
衆人這才呼呼啦啦地進了廳堂,走動間,鳳瑾元往金珍那邊看了一眼,就見他心裡頭最喜歡的小妾此時正紅着眼眶可憐巴巴地看着她,不由得心裡一疼,立即向她遞去了一個愛憐的目光。
金珍這纔多多少少地得了些安慰。
終於都在廳堂裡落了座,鳳瑾元先是告訴老太太皇上對他的功績十分肯定,給了好些嘉獎,樂得老太太嘴巴都合不上來。
母子二人說了會兒話,他這才騰開空看看他的這一羣子女。
鳳沉魚最先站了起來,走到鳳瑾元面前直接跪了下來:“女兒給父親問安。”
她這頭一帶,別人也就不能幹坐着了,於是其餘四人也起了身,一齊拜了下去。
鳳瑾元看着沉魚,立時又想起了皇后娘娘的話,不由得心裡有些窩火。這個女兒原本是他寄予了最大希望,可也是操心最多的。一樁樁一件件的事給他惹呀,如今又自作主張地招惹上大皇子,就因爲此時,三皇子已經在書信裡狠狠地敲打過他一次了。
他心裡有怒氣,雖然也看到沉魚頭上的傷,卻只當她不小心撞的,看這人還能說話站立想也沒什麼大事,便是問也沒問,直接就把目光轉向了鳳子睿:“子睿是何時回的京?”如今這孩子是他的嫡子了,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不聞不問。更何況鳳子睿是帝師葉榮繼當今聖上之後唯一的一個入室弟子,算起來是皇上的嫡親師弟,這個來頭可是他不能忽略的。
子睿聽父親問了,便恭敬地答:“子睿是昨日回的京,父親離京鎮災,子睿沒能親自相送,是子睿的不是。父親不在府裡,子睿也沒能爲祖母分憂,也是子睿的不是,還望父親和祖母多多見諒。”幾句話,說得大方得體,利落又漂亮。
這孩子過了年才七歲,鳳瑾元卻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大器略成之感,到是讓他好生驚訝。只道不愧是帝師葉榮培養出來的學生,短短數月便已與在家時完全不同了。
他起了身,親自把子睿給扶起來,父子倆一對視,鳳瑾元立即感受到這個兒子目光中的聰慧與堅毅,還有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心智。有那麼一瞬間他竟有些欣喜,鳳子睿現在是他的嫡子了,這個孩子越有出息他鳳府就越有指望啊!只是還有個鳳沉魚,只要一想到這個女兒,他便開始習慣性地舉棋不定了。
“你們也都別跪着了,快起來。”老太太看出鳳瑾元情緒的變化,她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若只有一個鳳子睿,她是十分樂意鳳瑾元把這個孩子重視起來的,可一想到他的胞姐是鳳羽珩,老太太便又猶豫了。
“父親,粉黛可想你啦!”鳳粉黛臉上的傷疤還未全好,但有了那紅雲的凝肌膏,卻養得不再那樣猙獰。
只是鳳瑾元看着這女兒一個傷了頭一個傷了臉,難免有些生氣,他問道:“你的臉又是怎麼回事?”
粉黛很開心他能主動問起自己的臉,要知道,鳳沉魚那麼明顯的白布纏在頭上,父親可是問都沒問一句的。
她到也是會作戲,當即便擠了幾粒眼淚出來:“粉黛打碎了大姐姐屋裡的花瓶,被……”她本想再把那個事情扯一扯,可想起了今早韓氏的告誡,父親剛進府,可不能用這些事情給他填堵。左右現在韓氏懷着孩子,還怕父親不到玉蘭院兒來麼?於是緊着改了口:“不小心劃的。”
鳳瑾元怒哼了一聲,“你沒事上你大姐姐屋裡幹什麼?”
老太太趕緊把話接了過來,“姐妹之間不就是應該常走動的?”
他一想也是,便沒再過多的糾結於此,只是告訴粉黛:“要小心上着藥,不要留疤就是。”
粉黛開心地謝過鳳瑾元,就想再說說五殿下的事,卻見鳳瑾元已然把目光轉向了鳳羽珩。
而鳳羽珩就還是那張萬年不變的冷漠面孔,鳳瑾元一看去就覺得十分尷尬,更帶着幾分厭煩,別的孩子見了他或是主動示好,或是像想容那樣抹眼淚,就只有這個二女兒,如今還是他鳳家的嫡女,卻總是不冷不熱。
他看着鳳羽珩,話就堵在嘴邊,好半天也沒說出來。
鳳羽珩一看他這樣兒心裡就笑,卻也終於主動開了口,只是說的話竟是把他引到了另一個方向——“父親與阿珩說話不着急,到是該先看看大姐姐,她頭上被蒼鷹咬掉了一塊肉,定是極疼的,父親多關懷一下吧。”
“什麼?”鳳瑾元都懵了,咬掉了一塊兒肉?
沉魚一聽話題終於說到自己,撲撲地就又落了淚來。這一次到是真的哭,一來額頭極疼,二來心裡委屈。
老太太還能不瞭解沉魚是想博取同情,心裡悶哼了聲說了話:“你也別哭了,這事兒已經交辦衙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
“可是,再有交待又能怎樣呢?”她擡起頭,用一種可憐委屈到無以復加的樣子看向鳳瑾元:“父親,女兒命苦,女兒實在是命苦啊!”
她到底是女兒,鳳瑾元即便再惱她私自做主與大皇子不清不楚,眼下看她這樣子到也是心疼的。
鳳羽珩在邊上當起解說:“昨兒個大姐姐與我一起去接子睿,結果子睿半路遇了伏殺,我們的馬車也被一隻蒼鷹襲擊。我被摔出車外,大姐姐被蒼鷹咬掉了額頭一塊肉。”她簡明扼要,把昨日發生的事概括得清清楚楚。
鳳瑾元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往子睿處看去,衝口問道:“子睿沒事吧?”
鳳羽珩對此還算是很滿意的,於是點點頭,“還好有忘川一路護送,子睿沒事,就是可惜……忘川被殺手劫持了。”
“你身邊的忘川?”鳳瑾元鎖緊了眉心,他知道鳳羽珩身邊那兩個丫頭的身後,只怕是他的暗衛都打不過的,卻沒想到那忘川居然會被劫持。“等等……”他想起個事來,“你剛剛說……蒼鷹?”
鳳羽珩邪笑着點了頭,“父親才說到重點呢,就是蒼鷹,一隻被人馴化過、脖子上戴着金環的蒼鷹。”
鳳瑾元怒了,狠狠向沉魚瞪了去,嚇得沉魚生生後退兩步。
他怎麼能不知道沈家老三沈萬良專門馴化了幾隻能要人命的蒼鷹,怎麼能不知道那蒼鷹幾乎都通了人性,不知爲那沈萬良做過多少事。眼下這事還不是擺明了麼,沈萬良想殺的是鳳羽珩,沉魚絕對是誤傷,而這一切最終的目地,卻是爲了要鳳子睿的命。
好恨的心啊!他如今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若是沒了……
鳳瑾元冷汗都滲出來了,他真想把鳳沉魚連同沈家一起給滅了去,卻一下子又想到就在今日清晨,他剛剛接到沈家的信報,說是爲他準備了大年初一進宮覲見時送給皇上的大禮。他發愁了兩個月的東西被沈家搞定了,本還以爲是好事,沈家這是主動示好,他只要稍微鬆個口,以後在錢財上便不會再像之前那般捉襟見肘。卻沒想到,對方竟是做了虧心事,不得不低頭。
“父親。”鳳羽珩步步向前,直與他面對面捱得極近的站着。她身子小,要仰起頭來才能看到他,可那如寒冰一般的目光卻刺得他幾近透骨。“你說,我那丫頭的命,該由誰來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