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東郊,二十里外的一個分叉路口,兩人兩馬並肩而停,這兩個人,一個是東界統帥步聰,一個與鳳羽珩生着同樣面孔的女孩。
那女孩指着通往東邊的那一條路笑嘻嘻地對步聰道:“將軍,那邊一直走下去就是你的天下,快走吧,我就送到這。”
步聰扭頭看她,問道:“那你呢?東邊是我的天下不錯,但也指的是大順的東邊,若是一直把那方向延伸下去,你纔是地主。”
那女孩又咯咯地笑了起來,“不是我的地盤,是我父親和兄長們的地盤,我不過是在他們的庇佑下作威作福罷了,可是誰知道今後代替我父親的那位兄長會是誰呢?我的作威作福也不知道還能持續幾年,莫不如就出來看看,多交些朋友,保我一生平安富貴。就比如說,步將軍你,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
步聰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曾有一瞬間的失神,卻也很快就緩了過來。
那女孩擡手撫了撫自己的臉,“很像是不是?步將軍喜歡她。”後面一句是在陳述。
步聰到也不反駁,只是道:“像是像,卻少了些神韻。”可是說完自己卻又搖了頭,“什麼神不神韻,現在的她,也不是當初那個了。”見那女孩疑惑地看着他,不由得擺擺手,沒再說下去。
那女孩卻又問:“你就這麼篤定三皇子和四皇子這一戰會輸?你就這麼跑了,萬一他二人真的一舉拿下京城與皇宮,你豈不是由功臣變成了罪臣?”
步聰冷笑,“哪有那麼容易,他們一個是被濟安縣主抽壞了腦子,一個是從小腦子就沒長健全。想從九皇子手裡拿下大順,做夢去吧!”
“那你爲何還要幫他們?”
“這是我的事,你無疑知曉。”步聰目光突然就一冷,再射向那女孩時,便帶了些警告的意味。“你在京裡如何折騰我不管,但最好選對了人再下手,否則……”
“步將軍的意思是,我若動了鳳羽珩,你就會殺了我是吧?”那女孩揚聲笑了起來,“還真是知恩不圖報呢。罷了,快走吧,再晚一點被人瞧出破綻,我也幫不了你。”她說完,一轉身,又打馬往反方向回了去。
步聰盯着那背影看了許久,手裡劍柄一握再握,幾次有衝動從後面把那女孩人一劍殺死,但決心總是在最後一刻又放了下來。
他太多事了,那個丫頭的安危自有該管的人去管,輪不到他。
一展苦笑,馬鞭揚起,直奔東界踏塵而去。
而那個已經往京城方向又奔回去的女孩,此時擡手往臉上一抹,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被她從臉上給抹了下來。那張與鳳羽珩一模一樣的臉卸去,下面終於暴露在外的真實面貌,竟是那俞千音。
真實的小臉覆上冷笑,再回頭去看看那已經跑遠的步聰,朱脣輕啓,道了句:“還真是個癡心的,不過……”俞千音扭回頭,目光陰冷,“斷我宗隋鐵精,壞我親事,鳳羽珩,本公主與你勢不兩立。”這狠厲之色一上來,再怎麼也看不出十一二歲的純真模樣,她揚鞭打馬,繞着京城往北邊奔了去。
此時,鳳羽珩與玄天華一行人已經與前來接應的暗衛遇上,暗衛們一路護送他們回城,卻在快要到了城門時,聽到官道邊的一處草叢裡有人帶着疑問地叫了一聲:“七哥!”
鳳羽珩眉心一皺,這聲音她太熟悉了,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一夜大亂,俞千音居然也能混出城來。
衆人停下馬來,有暗衛順着聲音去尋,很快便將俞千音給帶到了他們面前。
華天華面無表情地看過去,只見俞千音一身狼狽,衣裙上全是泥土,臉也抹黑了,頭髮都披散着。此時看到玄天華看向她,趕緊撲到他的馬前,叫了聲:“七哥!”聲音委屈,眼淚“唰”地一下就掉了下來。
玄天華還沒等說什麼呢,那被俞千音撲上的馬卻不幹了,馬蹄一動,往後退了半步,然後身身一偏,直接把俞千音給拱到了一邊去。
俞千音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到地上,不由得大罵:“該死的馬兒,枉我這麼辛苦冒死出來找你的主人,你居然這麼對我!”然後又對玄天華道:“七哥,千萬不能回京,京城大亂,我看到死了好多人。要不是我機靈鑽了狗洞,怕是現在已經被人砍倒在大街上了。”
鳳羽珩失笑,“京中大亂你還往外跑,砍死也活該。”
俞千音白了鳳羽珩一眼,委屈地道:“我還不是爲了出來找七哥,說是出去幫我買吃的,結果一去不回,我可不像濟安縣主那般冷情,七哥若是有什麼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住口!”玄天華終於聽不下去了,俞千音突然出現在這裡雖然讓他始料不及,但更多的就是疑惑。這是京城,且不說城牆上有沒有狗洞可鑽,即便是有,今夜動亂,每一個角落都有多方人馬死盯着,可能放過一個人去鑽狗洞?他冷眼看向俞千音,對她那一身狼狽興不起絲毫憐憫,只冷聲道:“我們現在回城,你且跟着吧!”說完,衝着一名暗衛使了眼色,那暗衛一把抓起俞千音橫放到自己馬背上,就像在放一袋貨物似的,手底下沒輕沒重,疼得俞千音直咧嘴。
她大喊着:“七哥,我要跟你騎一匹馬!”
玄天華理都沒理,扯了一把鳳羽珩的繮繩,率先衝了出去。
鳳羽珩跟在後頭,瞅了一眼俞千音,笑道:“俞姑娘送給本縣主的那些個好菜,本縣主都給你留着呢!待回京之後挑個好日子送上門去,讓俞姑娘也嚐嚐自己的手藝。”
這話說得俞千音迷迷糊糊的,好菜是什麼意思她明白,但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鳳羽珩沒被毒死她並不意外,意外的是鳳羽珩居然說菜還留着,這讓她完全理解不了。
一行人,各自帶着疑惑與猜測返回京城,半路又遇到第二批接應之人,白澤親自帶人出來,給鳳羽珩簡單講了京中之事,她到也聽得有些心驚膽戰。
她並不知道玄天冥背後做了那麼多的事,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換完了玄天夜足足兩萬的兵馬,這是多麼浩瀚的工程啊!不過,她也爲自己斷了玄天夜一身筋骨的利落手法而有些沾沾自喜,笑嘻嘻地問白澤:“三皇子趴下去的時候是不是就像個沒骨頭的軟魚?”
白澤點頭,“比魚還軟,像泥。”
鳳羽珩哈哈大笑,“如此就好,本縣主沒白費力氣。”說完,又轉回頭去看了一眼那被暗衛橫放在馬背上的俞千音,揚聲道:“你這個角度不好,顯老。我這麼瞅着,你怎麼也比我大些,早就及笄了吧?”
俞千音目光中現出一絲狠辣,口中卻還是道:“我聽不明白縣主說什麼。”
鳳羽珩衝她擺擺手,“明不明白不是重點,本縣主就是提醒你,不管幹什麼事兒,最好悠着點兒,可別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俞千音,這個名字本縣主不熟,從前也沒聽說過,怕是在大順各省的戶籍官那裡也查不到吧?你這種人就叫做黑戶,死了也沒人會知道的。”
俞千音沒了動靜,別過頭去不想理她,玄天華卻聳肩苦笑,又往鳳羽珩身邊並了並馬,小聲道:“你嚇唬她幹什麼。”
鳳羽珩伸出一隻手搭上玄天華的肩,大咧咧地說:“有些人就得時不時地敲打敲打,不然她總忘了自己到底是誰。七哥,你有你收她的道理,我也有我修理她的道理,當然……”她說到這,面色沉了下來,“她,也有她找死的自由。”
“珩珩。”玄天華不太看得了這丫頭狠厲的樣子,無奈地說:“我就是不想你這樣,才留她在身邊,你這又是何苦?”
鳳羽珩搖頭,“可是你會害了你自己,而且,那女人也不見得就會善罷甘休。”她說完,衝着玄天華挑挑眉,小聲道:“七哥,那女人處處學我,一開始我以爲是爲了藉此接近你,可是後來就覺得不是這麼回事了。”
玄天華面色有些不自然,因爲鳳羽珩這話的意思擺明了就是裝成她的樣子,他就會留意,就會喜歡,就有可能把人留在身邊。他垂目不語。
鳳羽珩面上又泛起嘻嘻的笑來,一直勾在玄天華脖子上的胳膊使了些勁兒,把玄天華又往自己這邊帶了點兒。
玄天華無奈地道:“要不你就坐到我的馬背上來。”
她覺得這主意甚好,便將手伸過去遞到玄天華手裡,對方一發力,一下就將她拽到了身前,穩穩地坐在馬背上。
“說吧。”
“好。”鳳羽珩半仰着頭跟他說話:“七哥的心思,阿珩不認爲俞千音會知道。”她說得認真,竟是將玄天華一直藏心底不敢說甚至都不敢承認的事就這麼給道了出來。
他愣了愣,不知該怎麼答,所幸鳳羽珩也並不追問,甚至沒有過多停留,便又繼續道:“所以她沒道理爲了接近你而學我,所以這裡面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要接近的實際上是玄天冥。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