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沉魚根本就不知道那七彩石什麼時候到了自己身上的,她明明是……
“鳳家嫡女!”還不待她再做思量,就聽皇后娘娘冷着臉道:“私入皇宮乃是重罪,但本宮看在鳳家謹獻七彩奇石的份上就從輕發落,你與清樂一起,到宮門外罰跪去吧。”
清樂一聽還有她的份,氣得直想把沉魚給撕了,可這麼多雙眼睛看着,她帶了沉魚進宮一事一目瞭然,她還能說什麼呢?
可去罰跪之前,總得把禮獻了。於是款步上前,將手中之物遞送上去:“清樂沒有鳳大人那麼好的東西,但這塊黃玉觀音也是極佳玉料打製而成,皇后娘娘素愛理佛,但願清樂這一尊黃玉觀音能入得了皇后娘娘的眼。”
有嬤嬤上前將清樂手中的盒子接過來,然後清樂後退,就準備跟着沉魚一塊兒去罰跪。
可是誰成想,那嬤嬤到了皇后近前,將盒子一打開,就聽皇后“嗷”地一聲怪叫開來,人直接往天武帝懷裡就鑽了去。
天武帝也嚇了一跳,瞅着那盒中之物怒問:“那裡頭裝的是什麼?”
清樂不解:“就是一隻挺小巧的黃玉觀間啊!”
“放肆!”天武袖子一揮,運了內力,帶着一陣疾風,直將那盒子拍飛扔到了清樂面前。
所有人都上次圍觀,只見那盒子裡哪裡有什麼黃玉觀音,分明就是一隻死貓。那貓是花色,七竅流血,還沒死太透,身體會有些許抽動。
皇后最怕貓,活的都怕,死的就不能見。只怕這一個驚嚇,又得臥牀些日子。
衆人紛紛將目光投向清樂,實在想不明白這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她送只死貓來幹什麼?
而此時,清樂和沉魚也傻眼了。
她們根本就不可能給皇后送死貓,這隻死貓本來應該是換給鳳羽珩的,卻不知爲何又繞回她的手裡?
清樂撇眼看向沉魚,就見沉魚也是一臉茫然之色,便知問也是白問。
皇后怕貓,她卻偏偏送了一隻貓,還是一隻死貓……清樂的臉色變了幾變,腿一軟,往邊上倒了去。
天武勃然大怒——“拖出去!”
定安王緊着斥了一聲清樂:“皇后娘娘讓你們到宮門口跪着,還不快去!”跪宮門總比旁的強,天知道天武那一句“拖出去”後面,會不會跟上另一句“斬了”。
天武見沉魚和清樂都被太監嬤嬤押了下去,只悶哼了一聲,沒再追究。畢竟定安王的面子他可以不給,但鳳瑾元這位丞相,或論朝政來講,還是有些可取之處的。打狗還得看主人,再不待待見沉魚,也得給鳳瑾元些顏面。
想容站在鳳羽珩身邊,看着這一出鬧劇,總算明白了她二姐姐說的“看好戲”是什麼意思。
果然是一出有趣的戲碼呢,大姐姐居然敢穿着大紅的衣裙來參加宮宴,這可真是……她忽然想起,好像前些日子,在給老太太請安之後,二姐姐似乎說了一句什麼七殿下喜歡紅色之類的話,難不成……
想容將目光悄悄往玄天華所在的方向投了過去,卻發現玄天華此時也正往這邊看過來,不由得臉色一紅,趕緊又把頭低了下去。
莫不凡給皇后吃了一顆藥丸,好歹暫時壓了驚。鳳瑾元看了一眼定安王,冷哼一聲道:“王爺,清樂郡主擅自做主將我女兒帶進宮來一事,既然皇后娘娘不追究,那本相便也不多問。可爲何郡主要將那樣的兇物帶進宮來?還要謹獻給娘娘?”
地上的死貓早被宮人清理出去,但那貓掉出來的一幕誰也沒法忘記。今日這宮宴來得太值了,又是死人又是死貓,這些貴族小姐們只怕一輩子都見不到的場面,今日全都湊齊了。
鳳瑾元的逼問讓定安王不得不再次向天武帝叩頭:“皇上明鑑啊!”
“明鑑?”天武猛一皺眉,“看得還不夠清楚麼?安定王,朕剛剛還給清樂指過婚,成全了她與那人的情投意合。甚至人家郡馬因她貌醜拒婚,朕都爲清樂做了主了。怎麼你們定安王府非但不感激朕,還要如此來害朕的皇后?”
定安王氣得眉毛都立起來了,多少年來,只要事情一涉及到他定安王府,皇上從來就沒向着過他。今日之事明明就有蹊蹺,可皇上還是連查都不查,又直接給他扣了頂帽子。
他氣不過,就想要跟皇上理論,卻忽聽到鳳羽珩又開了口,是衝着他道:“王爺還是莫要辯白了,事情到底是怎麼個前因後果,回去問問清樂郡主便會知曉,皇上沒冤枉您。”
定安王哪能猜不到清樂跟沉魚那點花花腸子,他只是生氣皇上這個態度。可聽了鳳羽珩這話,再往邊上那九個姓玄的皇子處瞅瞅,又發現不管自己有多少埋怨,其實都沒用的。若他是文宣王,是皇上的胞弟,哪怕跟皇上吵幾句打一架都行,但他是異姓的,跟老玄家不挨邊兒,多說一句都有可能影響到他現有的一切。
想通之後,立時就泄了氣去,長嘆一聲,衝着天武再叩了叩首:“清樂這孩子因爲前陣子府裡着火,受了重傷不說,還受了極大的驚嚇。有的時候神智不太清楚,自己做了什麼自己都不知道。想來備禮時一定是又犯了病,這才衝了皇后娘娘的忌諱,還望皇上贖罪。”
幾句話,把清樂的過錯推到了那場大火上。
鳳羽珩覺得十分好笑,不由得看看玄天冥,就看其靠在輪椅的靠背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擺弄着他那根生滿倒刺的鞭子,神叨叨地說:“解鈴還需繫鈴人,既然清樂郡主的病因一場大火而起,想必應該也會因一場大火而好。這樣吧,本王就受些累,定安王說說你們家現在住哪,明兒個本王再去放一次火,給清樂郡主治病。”
“不用!不用不用!”定安王哭的心都有。姓玄的這都是一家子什麼人啊?老子不講理,他兒子也不講理。特別是這個最小的兒子,一切看他心情而論,基本原則就是“他樂意”。如今又扯什麼給清樂治病,治你孃的病!
安定王都要爆粗口了,卻實在是不敢,只能對着玄天冥不停地哀求。
鳳羽珩衝着玄天冥豎起了大拇指,無聲地以口型說:“好樣的。”
天武帝一看這場面,竟也跟着充當起好人來,與定安王一塊兒勸他兒子:“算了,朕明日派個御醫去給清樂看看就好了,他們家也就剩下京郊那處莊子,想來也是捨不得拿出來給女兒治病的。”
大殿中人全部笑噴,眼睜睜地看着定安王被這一對極品皇家父子算計,皆想到兩個字:活該!
哦對,不只是父子,還有個兒媳婦兒。
沒想到爲人一向嚴肅的左相鳳瑾元,竟然生出這麼個有趣的女兒來。
安定王亦哭笑不得,皇上這番話他若接了,那就是“給女兒治病連座莊子都捨不得”,他若不接,那就是“我願意用京郊的莊子給女兒治病,九殿下,您燒吧”。接與不接,他都沒臉。
定安王被堵得心難受,不停地暗罵清樂。這個女兒從小到大就沒讓他省過心,特別是也不知怎麼的就看上了玄天冥之後,那簡直就是給王府招來了天大的災難
不過這次竟然拖了鳳沉魚下水,定安王忽然就覺得也沒算太吃虧。清樂的臉面從小到大丟了可不只是一次,但鳳家的那個嫡女卻是像寶一樣藏着的。如今居然做出這種事……他看了看鳳瑾元,只道這五十步笑百步,其實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去。
“定安王!”已經轉醒過來的皇后忽然開了口,“本宮掌六宮之事多年,明裡暗裡的也結了不少仇怨。雖然不知道是何時得罪了定安王府,但想來一定是有思慮不周之處,否則今日清樂郡主也不會如此報復本宮。定安王爺——”她努力撐着身子看向定安王:“不論過去本宮有何得罪之處,今日清樂也已經替定安王府報過仇了,本宮最怕貓,還望日後王爺能放過本宮。”
定安王嚇得趴在地上都不敢起來,口中不停地念叨着:“臣不敢!臣不敢啊!”
“本宮看你可敢得很!”皇后盛怒。
說起來,這麼多年很少有人看到大順的皇后娘娘真正發怒,這位皇后說是皇后,但多數時候也只是配合天武皇帝出席各種必須場合的一個擺設。大順需要一個皇后,這樣後宮纔有主,朝廷才能穩,民心也纔會安。所以,皇后只是皇后,她有皇后的身份,也有皇后的權利,卻知道自己並不是皇上用心的人。她很聰明,得不到感情,那便心甘情願與天武帝保持着一種合作關係。她的位置之所以能坐得穩,道理便也在這裡。
皇后很少發怒,一般來說,她是沒有什麼情緒表露的,與天武帝之間,說起話來多半也是點到爲止。
但今天,皇后怒了!真的怒了!
“本宮怕貓,人人皆知。如果定安王府是覺得本宮這些年的後位坐得太安穩,想要挑釁,那便放馬過來。”話畢,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猛一拂袖,扶着莫不凡扔下天武帝與一衆人等,離開了琉璃園。
定安王跪在地上,心如死灰。他知道,定安王府完了。
果然,天武帝在皇后離去後,便堅定了給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報仇的決心——“來人!傳朕旨意,定安王自得王位以來,於社稷無功,於百姓無助,教女無方,陷害皇后。即日起,削其王位,貶爲庶人。”
一語落地,塵埃已定。
鳳羽珩扯了扯嘴角,卻也扯不出笑來。
這就是皇權,一句話給你恩典,一句話讓你入地獄。
她畢竟不是活在封建王朝的靈魂,如此正面直視權利機構,還是給了她不小的心靈震撼。
她擡起頭來,將目光直直地高位上的皇帝投去。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句話,就能左右這大順所有人的命運、生死。沒有人能夠倖免,也沒有人能夠反抗。
她心裡有些堵得慌,別開目光,以手輕抵心口,就覺得某處方向,正有兩束目光往她這裡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