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低沉的聲音憑空在楚夕顏身後響起,驚得她手中拿着的賬本“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哎喲!嚇死我了!”楚夕顏回眸拍着胸口看向身後一身大紅色錦袍的人嗔道,“門窗好像都沒有動,你這次又是從哪溜進來的?”這神出鬼沒的,幸虧她沒有心臟病,不然早就給嚇死了!
雲輕伸手指了指屋頂,目光卻一動不動的看着楚夕顏拍着的胸口,每一次拍下,那裡的凸起都格外耀目!
“看什麼呢?”楚夕顏發覺雲輕的目光後不由又嗔了一聲,臉卻不自覺的開始燒了起來。她側身將掉在地上的賬本撿起轉了話題道,“你可聽說過鏤空雕花白玉獸薰爐?”
“好像是前朝的東西!”說話間,雲輕便已自覺的在楚夕顏身旁坐了下來,嗅着她髮絲上淡淡的香氣,他這才長長吐了一口腹中的濁氣。
“前朝的東西?那就是古玩了!你看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是什麼意思?”楚夕顏將她特意摘出來的張達,鏤空雕花白玉獸薰爐,三十萬兩,幾個詞指給雲輕看。
可就在這不經意的一瞥間,她發現雲輕的脖頸處有一道紅痕,一直延伸入衣領,不待細想,關心的話已脫口而出,“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一點小傷而已!”雲輕避開這個問題指着宣紙上的三個詞問道,“你覺得這是什麼意思?”
“你這是怎麼了?”楚夕顏卻不依不撓的瞪着那紅痕繼續問道,“這是誰撓的?”
“咳!咳!”雲輕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說好的大夫呢?還誰撓的?這明明是鞭痕好不好?“這不是撓的!”
“那是怎麼弄得?”楚夕顏不依不饒道。她自然看得出那並不是撓痕,因爲皮膚上的表皮組織不是斷續的破裂,而是連續破裂,應該是被什麼東西抽打所致!可她若不說是撓痕,雲輕未必願意向她解釋這傷是怎麼回事?“是寧子音嗎?”
“不是!這……”
“讓我看看!”不等雲輕將話說完,楚夕顏便打斷他的話道。
看着眼前目光堅定、不容置疑的女子,雲輕便知道自己是瞞不住了。既然瞞不住,那他也就不瞞了!
他緩緩起身,將紅色雲紋寬錦腰帶抽出,將自己身上穿着的領口、袖口鑲着銀絲邊的暗雲紋大紅錦袍一點點褪去,然後解開月白色的中衣,露出赤裸的胸膛。
瞬間,或鼓起、或裂開、或暗紅、或鮮紅,縱橫交錯的、一道疊一道的鞭痕灼傷了她的雙眸!
“是你父王,對不對?”那觸目驚心的鞭痕,讓她的心也跟着疼了起來!縱然她見慣了鮮血淋漓,見慣了各種猙獰傷口,可此刻眼前的傷,卻依舊讓她不敢輕觸!
“沒事!皮外傷而已!”雲輕說着已側身將那月白色的中衣穿好,將那一條條的鞭痕全部遮掩!
是!這些傷的確是拜他父王所賜!每一次,
當他覺得他離他父王近了一點的時候,他得到的,便是鞭打,便是傷害!
正如他對楚夕顏所說,這些都是皮外傷,並不十分痛,但痛的卻是他的心!雲千之的每一鞭好似都抽在他的心上一般!每一鞭,都將他那已千瘡百孔的心抽得更加支離破碎!
他一次次給自己希望,一次次說服自己再相信雲千之一次!畢竟,他是他的父親!
可雲千之呢?他的父王呢?卻一次次將他的希望踐踏在地,一次次將他的期盼狠狠碾壓!別說是父親,哪怕是鄰家一個老伯,也不該會如此對他吧?
不過,如此也好!從今之後,他對雲千之便不再抱任何的希望!沒有希望便不會有失望!而他的心也不會一次次從萬丈高崖上狠狠摔落下來!
“我,給你上點藥吧!”楚夕顏柔聲道。父親,雲輕的父親也真是夠了!這樣的父親不要也罷!倘若是旁人,這話她怕是早就脫口而出了。
“不用!讓它多疼一會吧!”他的聲音帶着淡淡的憂傷。身體疼了,他的心便不痛了!
好似是猜到了雲輕的心思,楚夕顏沒有再堅持。只輕輕的拉住雲輕的手,將他拉到一旁的檀木圓桌旁坐下,給他斟了杯茶,這纔在他身旁坐下柔聲問道,“這一次,又是爲了什麼?”
上一次,雲輕遍體的傷痕,是因爲他不願意造反!可如今,他不是已經同意造反了嗎?而且,雲千之還打着雲輕的名義上摺子彈劾三皇子,對此,雲輕都沒有說什麼,他還有什麼不滿?
“因爲三皇子的莽撞,皇上有意安撫蕭家和我父王,打算封蕭婉清爲婉清郡主,封雲珠爲明珠郡主!而我那好表妹得了這個消息,當即坐了軟轎去向雲珠道賀!之後,我父王便令我在寧子音腿好之後娶她入門!我,拒絕了!”雲輕的聲音平淡至極,好似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般。
可楚夕顏卻知道,事情的發展,定然不會如他所描述的這般風平浪靜!而在這其中,他,定然是傷透了心!一個,是他的父親,卻一心想要他的命,一個是他的表妹,卻一心貪圖他的名聲。有這樣的父親和表妹,也是夠了!“那你打算怎麼辦?”
“雲輕病重,昏迷不醒、性命堪憂!”雲輕依舊淡淡道。如果事情真像他所說的這般平淡,他也不會出此下策,可他父親和寧子音一提到楚夕顏的時候,便一口一個賤人,一口一個毒婦,這讓他心寒至極、亦心痛至極!
“那他若是給你請別的太醫來看怎麼辦?”楚夕顏有些擔憂道。別人不敢如此,可雲千之,他怕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青嵐已進宮向皇上求了旨,說是要爲我閉關療傷,至少要兩個月的時間!”楚夕顏眼眸中的擔憂讓他的心倏地一暖,好在,她是真心關心他的!那些人,呵呵!與他之後,再不相干!
“不相見也好!”雲輕既然有了這種心思,她自然舉雙手雙腳
贊成,“正好,你住在我這裡,我們日日在一起,也省省得我天天想念你!”
“你,你說什麼?”雲輕不由怔住。楚夕顏對他的心思,他雖然一直明白,可她卻一直沒有這麼直言無忌的表白過,剛纔的話,讓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你在這裡,我們便可以日日在一起,省得我天天想念你!”楚夕顏臉頰微紅,可卻依舊定定的看着雲輕,將她剛纔所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她知道他此刻傷心至極,或許只有自己此時的柔情,才能暫時緩解他心中的苦楚吧!她已打定主意,一定要弄清楚雲千之爲什麼要這麼對待雲輕?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雖然雲千之和雲輕說是父子,可她從雲千之的所作所爲上,卻只感受到了雲千之對雲輕的恨,赤裸裸的恨!
而云輕自年幼之時,便被送到浮雲做質子,與雲千之一年也見不上幾面,按理說,雲千之對他應該是懷有感激和愧疚之情纔對!可現在對雲輕,卻是這般明目張膽的恨,若不是因爲雲輕,那必定與雲輕的母親蘇丹鳳有關了!
愛屋及烏,恨屋也及烏!
“夕顏!”聽着楚夕顏口中吐出的思念,雲輕的心一點點暖了起來,他一把拉過楚夕顏,將她緊緊的抱進了懷中!
“快放開我!”楚夕顏趕忙催促道。就在雲輕抱緊她的那個瞬間,她便聽到他口中“嘶嘶”吸涼氣的聲音了,肯定是他胸口上那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傷痕被碰痛了!
“不!”雖然抱緊她的同時,那些傷痕仿若蟲蟻啃噬一般痛徹心扉,可她的溫暖,她的柔軟,她的氣息,同時也撫平了他的傷痛。那些傷痛,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心中的!
“哎呀!你瘋了!這樣傷口會裂開的,到時候就更不好好了!”楚夕顏想要推開雲輕,可又怕碰到他的傷口,會讓他更痛,所以只能盡力遊說他道,“來日方長!我還想和你朝夕相對,你的傷不趕快好了,那我,我……”
說着,說着,楚夕顏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有些詞窮了!
可就在她心思急轉,想着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某人卻已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將她給放開,然後滿眼戲虐的看着她一本正經道,“夕顏說的對!來日方長,我們還要朝夕相對!”
楚夕顏一囧,本來她說的只是單純的這幾個詞語,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怎麼被雲輕又重複了一次,就有一股隱晦的暗示的含義在裡面了?
“我去拿藥!”楚夕顏深知越描越黑的道理,當即轉身離開雲輕那戲虐鳳眸所覆蓋的勢力範圍!
可明明已轉身,背後雲輕的目光卻猶如實質,讓她腳步不由一個踉蹌,還沒等她出言爲自己的窘迫解釋,雲輕那帶着些須戲虐的聲音已然又響起,“夕顏!不着急!最近這兩個月我都會陪着你的!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