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茹男記得孟筱翎曾經說過,在童兵剛來到東海的時候,就非常順利地救下了一個被鐵絲刺入脊椎的小男孩。
她也聽錢楓荷說過,童兵曾經與她聯手,摸索出了一種導氣的方式,成功救活了被造功實驗摧殘瀕死的丫頭。
所以在她心中,童兵或許是一個很擅長醫術的人。
不過經過這幾個小時的等待,殷茹男不得不修改了自己的這個認知。
“還是醒不過來嗎?”儘管外面圍着無數的軍人、警員、專案組成員,但在童兵的威懾下,整個帳篷裡卻安靜的很。殷茹男輕聲的疑問,讓童兵的耳根微微一癢。
回過頭,童兵默契地接住了她遞來地茶杯。當已經乾裂的嘴重新被泡軟後,童兵才疲憊地搖起頭來:“爆炸產生的衝擊力太霸道,韓凌的傷比想象中要複雜。”
說着,童兵從內力和J元素這2種層面,簡單說明了一下韓凌的情況。
童兵的這些話,她多半都聽不懂。她是一個沒讀過幾天書的女人,也不懂任何的內功,唯一能聽懂的,大約就是韓凌的大腦被爆炸餘波衝擊到,腦內某個不知名的細小部位被淤血堵住,沒有醫院的設備,童兵武功再怎麼高,也無法解決。
然而殷茹男仍舊坐在一旁靜靜的聽着,臉上露出一個與她氣質不太相符的甜笑。
她很清楚,童兵是瞭解她知識面的。
而童兵自己也很清楚,這些包涵醫學、內功知識的長篇大論,對殷茹男來說只能聽懂一丁半點。
但他仍然耐心地將所有情況講述完畢,也喝完來殷茹男遞來的熱茶——最普通的袋裝泡紅茶。
“這個男人肯定着自己的有點,同時完全沒有嫌棄自己的缺點。”重新檢查韓凌脈搏的童兵,此時並沒有留意到,殷茹男看向他的目光中,又多了一分小小的感激。
昨晚在G1營地接到了殷茹男後,童兵破天荒地安分睡了一覺。儘管在距離G1營地數公里外的某處,陳帥與孟筱翎正經歷着人生中最驚險的一晚,但由於距離實在太遠,童兵體內的J元素根本沒有產生感應。直到他帶着殷茹男回到G4營地,準備看韓凌是否清醒過來時,才接到了官方發佈的消息:
龍組零號隊遭遇喪屍羣襲擊,多人受傷,一名副官死亡。
這個消息,童兵是從褚嘯志口中獲悉的。
在他的人生中,從來不缺乏巧合。比起“正巧被米國選作測試J元素者”之類的是,在G4營地巧遇老戰友褚嘯志,已經不算什麼值得詫異的事情。
褚嘯志是今天下午乘坐軍車趕來G4營地的,他的任務,就是護衛專案組的幾名成員,將正在G4營地昏迷的韓凌接回市區做進一步檢查——在確認喪屍病毒無法通過空氣傳播的今天,專案組已經有條件將韓凌這個要犯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了。
和劉家龍一樣,褚嘯志也是與童兵一同流過血汗的龍組戰士,只是比起劉家龍來,他與童兵相處的時間更長。在劉家龍因爲擅自行動被安排來東海從警後,褚嘯志仍然留在龍組裡,以一個戰士的身份繼續與童兵並肩作戰
,直到Z任務事件爆發,童兵被開除軍籍爲止。
童兵清楚記得,在喝臨走的那頓酒時,第一個醉倒的,就是號稱龍組千杯不倒的褚嘯志。
他的人生,從來不缺乏巧合。
然而此刻,上天卻沒有時間讓童兵去感慨人生的各種際遇。
生化襲擊的陰影正在逐步散去,連國騰手下的龍組已經全面深入了東海市郊林,只要等魯昌軍大部隊跟進,暫時安置在工業區的那批廢棄病毒就會被政府收繳,藏在郊林深處的獨立營也遲早會被包圍殲滅。
從檯面上看,整場生化襲擊的大戲,即將迎來一個大團圓的結局。
然而這場結局太富有戲劇性了,童兵發現他就像一個坐在頭等席的觀衆,雖然與臺上演員頻繁的互動着,彷彿是參與到了正常表演,但真正的後臺,卻始終遠遠藏在那兩片幕布的背後。
“太順利了,敵人一個照面就全線潰退,只能說明前面有陷阱。”這種感覺並不是來自他的織命力——即J元素的腦波影響功能——而是童兵多年軍旅生涯所形成的直覺。
所以他決定必須親自審問韓凌,親耳聽到獨立營的來歷和目的。
這纔有了帳篷外人羣匯聚的情況。
在童兵的要求下,褚嘯志頂着壓力令所有隊員原地待命,等待韓凌清醒過來。童兵與他約定,6點整時,如果韓凌仍然昏迷不醒,他都會爽快地交人。
如果這場戲劇正的是由童兵來編寫,那麼最富有感染力的劇情,一定是他將平日所學的急救術、內功融匯在一起,再配合命運賜予的J元素神秘力量,在最後的一秒鐘裡,成功地解決了韓凌大腦中的淤血,讓他重新清醒過來,順利審問出獨立營背後的勢力究竟是誰。
可惜童兵不是真的能左右自己的命運,人生也絕不如戲劇那般,想有低谷就有低谷,時機到時又適當地給出轉機……
人生有時候,的確充滿了無奈。
就在童兵不斷的嘗試中,時間不停地流逝到了盡頭。看着穿透帳篷的光芒逐漸黯淡下來,童兵瞥了眼殷茹男手腕上的表,時間指向了17:55。
“還是不行麼……”用力揉了揉下嘴脣,揉碎了一聲低沉的長嘆,童兵翻身站了起來,對殷茹男輕聲道:“走吧。”
從有些竊喜的甜笑中恢復過來,只需要一瞬間的時間。殷茹男皺起眉頭,看着完全沒有甦醒跡象的韓凌道:“不能再多爭取點時間嗎?外面那個人是你的老部下吧?”
“他也做不了主的,韓凌的情況太複雜,我短時間的確弄不醒,再繼續下去,只會逼得嘯志難做。”童兵邊說邊活動了一下,他背後的彈孔還在發癢:“謝謝你的茶,我們出去吧。”
掀開帳篷布簾時,迎面而來的目光密得有些令人難受,每一種目光中都包含着太過明顯的信息,以至於童兵完全不需要動用J元素,就能聽到他們內心的聲音。
“教官,順利嗎?不順利嗎?”褚嘯志一皺眉頭,那雙小眼睛就更難看清了。
“他還想再拖嗎?不行!絕不能讓他得逞。”來自專案組
的金鬆崗探長,他的眼中彷彿有一個太極在轉動,太極的白色代表愁緒;而黑色那部分,則是正醞釀着地敵意與惡念。
除了這些,更多的目光則是好奇與期待。儘管些目光的主人都與生化襲擊的中心相距太遠,但是對於真相的渴求,卻是人的共同渴望。
靜靜地承擔着這些目光,童兵緩步走到了褚嘯志身邊:“犯人腦部有積血,目前清醒不過來,轉移的時候,注意環境穩定。”
“是。”褚嘯志毫不猶豫地用軍中的口吻回答着,絲毫不介意此刻2人已經軍民有別。
聽到童兵的口風,金鬆崗則是鬆了一口氣,他回頭對着衆人朗聲道:“時間拖得夠久了,馬上安排轉移!”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嚴肅,但隱隱帶着一種興奮感。
“老孃真想摸了他的錢包。”緊跟着走出來的殷茹男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這條毛毛蟲自以爲要化蝶,高興得想隨時飛起來一樣。”
殷茹男的冷聲被人羣散去的嘈雜掩埋住,卻沒有逃過童兵的耳朵,他淡笑着回頭:“我耽誤了他回去覆命的時間,他巴不得我失敗也很正常,只是……”
韓凌在4個龍組戰士的擡動下,被放上了一張架構很穩的急救臺,褚嘯志將童兵的話徹底聽了進去,嚴厲地監控着轉移過程,將韓凌呵護地像一隻易碎的瓷器般。
看着韓凌的身影消失在運輸車後,童兵臉上的笑容漸漸被凝重代替:“之後就算韓凌醒了,就算他說出了實情,又有幾分會公之於衆呢……”
他的語氣中透出些許無奈,這是殷茹男從未在這個男人身上感受過的。她詫異的望着向童兵的眼睛,隔了好一會兒才壓低聲音:“你覺得‘上頭’有內奸?他們會把韓凌滅口?”
童兵緩緩搖頭:“不知道,但我總覺得,整件事情太兒戲了。根據安吉麗娜的情報,整件事除了七宗罪之外,還有米國第三情報局,甚至有我軍內鬼A1參與。這3方任何一路人馬單獨放出來,都已經是能讓整個國家頭痛的程度。但是爲什麼這場生化襲擊被他們策劃地這麼不倫不類?到現在,整個東海市內沒有一例感染的情況發生。”
“喂喂喂!”或許是習慣了童兵強勢的模樣,聽到他低沉迷惘的聲音,殷茹男故意拍着他的肩膀打趣道:“我怎麼聽着你巴不得東海市屍山血海似的。”
“可能這麼說有點怪,但從戰術分析角度來看,市裡現在真的應該是屍山血海纔對。”童兵露出苦笑:“你想想看,如果東臨會和武警特戰隊聯手來剿滅你們千手堂,打了半天卻連你門口都打不進去,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這樣的結果,太不符合你們雙方的實力差異了。”
想不到殷茹男歪了歪頭,立刻反駁道:“有什麼奇怪的,他們一個兵一個賊,打半天沒打進我屋裡來,八成是在門外自相殘殺了唄?”
說完,她還對自己的臨機應變頗爲滿意,忍不住翹起嘴來,用自傲的笑容來等待童兵的迴應。
然而她很快發現,這會兒童兵好似僵成了一個石像,連眉角的細紋都沒有再動一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