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沒有打開影鐵的收音功能,隔着碳鐵頭盔聆聽,石子與泥沙的滑落聲仍然清晰到令人心悸。腳下碩大的地下湖散發着黑洞般的引力,在這種地形下,影鐵的重量累贅便顯得尤爲礙事。
設計這套高科技戰甲的人,自然不會忽略甲冑重量帶來的不便,在影鐵甲背部的人工脊椎處,充滿了以磁力對抗重力的裝置,只要取得了影鐵的高級權限,人工脊椎自然會代替宿主承受整套盔甲的重量,不但如此,宿主想要做出某個動作時,人工脊椎也會響應腦波的意圖,主動命令盔甲做出配合動作,替宿主節約牽動肌肉力量。
只可惜童兵至今無法取得這種高級權限,他對影鐵甲的掌控,只限於頭盔內置的高性能電腦而已。
在喬蕾清醒過來後,童兵沒有立刻邁步,而是用氣機感應着懷中之人的呼吸頻率。直到掌握了喬蕾呼吸的節奏,童兵纔再度移動起來。他每次側移的時機,都抓在喬蕾吸氣之後的瞬間。
幸好拐過最窄的石階後,腳下的路漸漸寬敞起來,在往洞穴內部深入,地下湖泊的湖底地勢漸漸升高,到了洞穴最深處時,湖底和懸空石階重新合在一起,兩者間原本60米的落差,到這裡已幾乎持平,共同形成了一片籃球場大小,3米多高的空地。
童兵這才放心地將喬蕾斜靠在一塊大石頭上,而他則撤去影鐵甲,靜靜地站在邊上,居高臨下用一種複雜的目光審視着腳下的女子。
喬蕾的情況不太好,她爆發出一串劇烈的咳嗽。但童兵並沒有立即採取行動,喬蕾瞞着他私自將孟筱翎扯進來的行爲,已經觸動了童兵的底線,雖然最終還是出手救下了喬蕾,但童兵心中對她的芥蒂已經成形,望着喬蕾的目光中,原先的信任與默契以被藏到了深處。
“咳咳……嘔……”喬蕾的劇咳引發了乾嘔,雖然不斷用袖管擦拭,膽汁和血沫卻源源不斷溢出脣角。
童兵這纔想起,剛纔在懸崖邊醒來時,肺部的刺癢就已經開始折磨喬蕾了,只是當時兩人腳下就是無底水潭,爲了保證童兵的平衡,她始終咬牙堅忍着,不讓自己咳出聲來。強忍咳意的結果就是,現在喬蕾脖子、鼻尖等處泛起病態的玫紅色,脖頸兩側的青筋明顯凸出顫動,明明因爲劇咳想要蜷縮成一團,卻因爲無力坐起身,只能癱軟在石槽中,身子隨着咳嗽而痙攣着。
“既然已經救到這裡,也不能就這樣讓她咳死。再說懶喵的下落也只有問她才知道。”
想到這,童兵板起臉蹲下身子,拉起喬蕾的手臂檢查脈搏。
一觸之下,她體內肺經一脈果然糟糕至極,肺葉震出淤血將筋脈堵滯住,此刻,喬蕾每吸一口氣都承受着折磨,人類呼吸的本能令空氣進入氣管,也會令先天內息衝入肺經。呼吸本能並沒有疏通筋脈的作用,在肺經被堵滯時,這種原始的衝擊只會令筋脈負擔更大。
她的身體情況絕稱不上好,童兵忙用掌心抵住她鎖骨,純陽內力在肺葉淤血處周圍遊走:“先忍着,等我把裡頭積血導
開,你再咳嗽。”
由於功體是十成陽勁的關係,童兵始終無法有效治療內傷,滾燙的純陽內力只能避開喬蕾脆弱的筋脈,以隔靴搔癢的方式軟化着肺葉處的積血。喬蕾依言苦苦忍耐,直到童兵示意,纔將憋了許久的咳意釋放出來,這一咳,好幾團絳紫色血漿從咽喉中噴出,氣管中的鬱堵終於緩解了許多。
最嚴重的問題得到解決,童兵這才撤開手掌,取出備好的急救藥物給喬蕾服下。除了用純陽內力溫養丹田之外,童兵沒有學過其他內功療傷的辦法,喬蕾本身沒有內功基礎,丹田內空無一物,童兵的這套溫養法對她毫無效果,只能等待她自身吃了藥後能夠緩慢恢復。
過了一小時左右,原本密佈在喬蕾皮膚上的汗珠逐漸蒸乾不見,她的呼吸頻率也緩了下來。童兵始終盤坐在她身側,聽出她不再急喘後,又試了試她的脈搏,總算沒有再探出太兇險的脈象,這才放心地拉起喬蕾右手,將她的右手手腕放在膝蓋上。
“放開,沒必要這麼急。”感覺到童兵正摸向自己被折斷的右手食指,喬蕾勉力睜開眼皮製止道:“這種傷,可以等到有麻醉條件後再處理。”
“以那個老先生的能力,要找到這裡也不難。”童兵並沒有有放開她的手,而是問道:“到時候,你左手能開槍麼?”
“不能……啊!咳咳!咳!”
還沒等“不能”兩個字說完,童兵已飛速握住喬蕾被逆向折脫的指節,在“骨傷手”的測骨功力下,以最合適的角度將兩節指骨接回了原味。喬蕾痛得渾身一顫,肺部又爆發出一陣鑽心刺癢,雖然勉力用手腕擋着口鼻,嘴角處卻不斷流出津讒來。
這一陣咳嗽的聲勢聽來比之前嚴重許多,卻正是喬蕾肺部恢復功能的體現。
肺部與指節的傷勢全部處理完畢,童兵這才略微鬆了口氣,伸手輕拍喬蕾背部,卻很快被喬蕾的左掌不客氣地拍掉。
“下手這麼狠,咳咳……”喬蕾忍咳冷聲道:“在我看來就是中止合作的意思了。”
童兵坦然收回手掌,緊盯着喬蕾的臉反問:“難道我不該中止合作麼?”
喬蕾的咳聲頓止,原本瞪向童兵的森寒雙目也垂落下來:“不……你有充分的理由這麼做。”
“我不知道你們警隊裡的規矩怎麼樣,但在龍組裡容不下任何一個出賣戰友的人。”童兵的語氣這時才真正迫人起來:“現在懶喵人在哪裡?我在你租的屋子裡沒有找到她。”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喬蕾頂着童兵嚴厲的目光回到:“凌晨12點的時候,我就讓她混到慶祝的村民中去了。要是她能聽話,天亮之前是不會回來的。至於她具體在哪裡,村裡能玩通宵的地方也不少,只能麻煩你一間一間店找了。”
“難道你早就算到計劃會失敗?”童兵的語氣緩和了些:“所以乾脆將懶喵的行蹤隨機化,這樣即便受到拷問,也不會讓對手如願以償地找到懶喵吧?”
“如果在直面精武門的時候還
把孟筱翎帶在身邊,你現在對我的態度,應該還會粗暴十倍……不,以你的性格,應該已經和他們聯手對付我了。”
“你的推測一向很準。”童兵不可置否。
“不要擺出一副對我失望的樣子,合作只是爲了利益,出賣也是一樣,只有同伴纔會爲了你犧牲利益。我可從沒向你保證過做你的同伴。”喬蕾的話音充滿了刻意的譏諷:“你利用我查你的A1,我利用你找我的目標。之所以沒有把孟筱翎交給精武門,只不過因爲她的價值最多隻能當‘誘餌’,還做不成‘砝碼’罷了。如果跟我來的是陳帥,我早就把他當成‘砝碼’下注了。”
童兵亦冷笑一聲:“如果你真的這麼做了,我保證會在你通殺之前就掀翻賭桌。”
“如果我真的這麼打算,你連察覺的機會都沒有。”
或許因爲暫時確信孟筱翎並不會有危險,童兵緊繃的面部肌肉略微放鬆了下來:“那麼……我來收拾殘局這一點,也在你預料之中嗎?”
“沒有,因爲二椏應該和你在一起行動,我不想讓她扯進來。”喬蕾無力地向身後石板上一靠,望向童兵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現了疑惑:“所以我的推測又出現了誤差。二椏現在……”
“她還留在招待所裡,今晚我的行動沒有告訴她。”
“這樣說來只有兩種情況了,要麼就是孟筱翎不聽話,把我的行蹤透露了給你;要麼就是……”說到這,喬蕾自嘲地一笑:“你早就開始防着我,從某個時間點開始,我的行蹤就在你的掌握之中了。”
“都不是。”童兵否認道:“我只是推測出了你的計劃而已。”
喬蕾只是側過頭,將脣角一抹冷笑留給童兵。
“我分析事情有自己的一套辦法。”並未在意喬蕾相信與否,童兵重新帶上影鐵墨鏡,替喬蕾拔出了皮套中的手槍,塞進了她的右掌中:“現在,不管我們彼此間的懷疑有多重,還得繼續合作下去。”
“合作的前提是利益,不是同情。”喬蕾仍側着頭,只將一頭秀髮對着童兵:“有了裂痕的石頭早晚會崩成兩塊,你帶着我逃這麼遠,又替我處理傷勢,已經天真的讓人發笑了。”
“現在可不是笑自己人的時候啊。”在一陣水蒸氣的聲響中,穿戴着影鐵甲的童兵重新出現在山洞之中:“把你的冷笑留給精武門吧。”
喬蕾終於回過頭,目光中帶着一絲不可思議的疑惑:“內功武者……竟然真的能做到這種地步。”
“當然,內功武者是不能用常理推斷的。”感受着越來越接近的氣機,童兵打開了影鐵頭盔中所有的監控器,他警惕的掃視着山洞口出現的人影,口中卻低聲道:“你說過,合作的前提是利益,那麼,共同的強敵,算不算是最好的利益呢?”
“竟然追出這麼遠!看來這些精武門的傢伙……”點開餘下的一隻電子錶,又定位出當前的地形,喬蕾眼中的詫異已轉化爲一絲笑意:“……真的不希望我們兩中止合作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