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帶上影鐵墨鏡,童兵嚴密監視各組崗哨位置,同時對通訊器對面的殷茹男低語道:“絕對不要小看今晚這批崗哨。上次我們安裝竊聽器的時候,還沒有深入到辦公樓附近。從今晚這些內部崗哨的軍事素質來看,他們絕不是一般的組織。我覺得,從他們的巡邏嚴密程度上來看,即便是華夏的特種部隊,也不過如此了。”
“從出發的時候,你這種話就沒停過。”殷茹男忍不住反駁道:“什麼專業軍人啦、特種兵水平啦……不是一樣被我幾下子就潛過來了?”
“剛纔那些崗哨之所以沒有發現你,是因爲固定崗哨的行爲也是固定的。只要看上幾遍,就知道他們的眼睛通常往哪裡看,走到第幾步的時候會轉身,包括轉身時習慣向左還是向右……這些行爲模式都很容易預判。只要用無聲行動跟在他們身後,根本不用擔心他們突然轉身發現你。”
從剛纔開始,對殷茹男的話語中的挑釁和反駁,童兵一概不再理會。因爲他忽然發現,殷茹男在諸女中雖然最年長,但她的逆反心理卻是最強的。一旦童兵不慎被她激怒,雙方的鬥嘴只會越來越激烈,直至整個氣氛變得又急切又微妙。反而,像現在這樣完全放棄針對性的口吻,用一種實事求是的語氣和她對談,才更容易說服她配合自己的行動。
童兵繼續分析道:“受到的訓練越嚴格,巡邏時的行爲模式便越固化。你剛纔之所以輕輕鬆鬆便從他們身後經過,除了你的步伐本身很輕盈之外,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絕不會回頭。因爲這是他們的巡邏習慣,背後的動靜,他們交給耳朵、或者是後頭的一組崗哨去判斷,絕不會隨意放棄眼前的視野。”
“所以你的意思是,能闖到這裡不是因爲老孃本事大,主要是怪他們都是一羣沒腦子木偶咯?”
“只要巡邏路線設置科學,這種固定的巡邏模式足夠將整個區域監視得死死的。”童兵解釋道:“不過你別急,聽我說完,再好的巡邏模式,都會有漏洞。巡邏者在明,潛入者在暗,像你這樣高明的潛入者,只要通過短時間觀察,就有可能找出整條防線中的破綻。所以爲了彌補固定巡邏的破綻,纔會有這種隨機移動的遊擊哨產生。”
“行了,囉嗦了這麼多,就是讓我別硬挑遊擊哨。這個我知道了。”殷茹男終於發現,在童兵的長篇大論面前,她除了“接受”或者“撒潑”外,已經沒有了任何反駁的機會。
將影鐵墨鏡切換成聲納探測狀態,童兵擡起頭,頂着強光燈的光源,觀察起塔樓上狙擊手的行動來。
“殷茹男。”他忽然開口叫了一聲。
“還沒說完?”
“準備好,塔樓上的強光燈要關了。”
在聲納探測的鏡頭下,塔樓上刺目的光源只是一個綠色的圓點,原本被強光隱藏住的佈局一目瞭然。正如童兵所料,這種強光燈根本不屬於工業用設施,而是非常標準的軍警用照明
器材。這種聚光性極強的燈形,在開啓時會需要大量的電流,如果和正常用電接在一起,兩三盞一起打開時,強烈的電流衝擊很容易燒壞電路。所以每一座塔樓上,都設了一臺小型蓄電池,讓這些耗電高的強光燈,都有一個各自的獨立電源。在一片綠色的鏡頭中,一名狙擊手放下控制燈光轉向的輪盤,轉身向蓄電池走去。
他計算了着狙擊手的行動:“塔樓上的人正在關閉電源,大概50秒到1分鐘之後,高處照明就會消失。”
“你說的那種遊擊哨在不在附近,我現在縮在裡頭看不到。”殷茹男回答。
“沒有,3隊遊擊哨都離你很遠。”童兵有些慶幸,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居高臨下,只要有影鐵墨鏡的遠距離觀察功能,殷茹男附近的情況就能摸得一清二楚。在殷茹男所在工棚到辦公樓之間的50米空曠地帶中,只剩下幾隊固定崗哨來回走動着。
“好,就等這幾秒鐘。”殷茹男活動了一下蹲酸了的腳踝:“接下來晃過這羣木偶,就得是撬鎖的活兒計了。”
“等等!”聽到殷茹男信心滿滿的低語,童兵立刻制止道:“不要故技重施,這次不要靠那些固定哨太近。等待他們兩隊之間的間隙,用最快的速度衝過去。強光燈關閉的瞬間,人的視覺由亮到暗會有幾秒鐘的適應,利用這段時間,從他們視野邊緣突破過來。”
殷茹男不禁惱道:“剛纔一路都順風順水,現在怎麼又不行了?”
“你先仔細看眼前這塊地形。”
“就是有點裂嘛,這種高低不平的地形,你讓我快速跑過來,不是更危險嗎?”
影鐵墨鏡的偵查性能已經達到了世界當前科技水平的巔峰。通過影鐵自帶攝像頭的放大,童兵在鏡片上可以清晰觀察到整片空曠區域的情況。或許是因爲工業事故的關係,從工棚區到辦公樓這段地帶,水泥路上佈滿了龜裂紋,經過長時間的荒廢,少許無名雜草從裂紋中長出,這些雜草將本就碎成大小石塊的路面頂得高低不平,即使是固定巡邏的崗哨,也是高一腳低一腳小心地走在這片開裂地上,想要在這種地形上奔跑,的確是要冒一點腳踝扭傷的危險。
再將影鐵墨鏡的攝像頭焦距拉遠,黑暗中殷茹男影子般的身影落入童兵眼中。那熟悉的身形完全和牆角的陰影融合在了一起,如果不切換到夜視模式的話,根本看不清她的無關。但童兵知道,此刻她臉上的神情應該是不忿的,慍怒的。因爲剛纔開始,殷茹男每句話都帶着股莫名的怨氣。
“她是在怨我侵_犯了她,還是怪我擅自分析了她的內心?”
童兵發現,現在的他還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女人心的複雜程度,或許比追查A1更勝一籌吧。
他只能繼續用平淡的語氣說道:“正是因爲地形不規律,所以這些固定哨的行動也很難預測,他們的行進速度很可能因爲一塊突起的石頭就忽然慢下來。尤其是轉
身時的角度和目光就更難預測了,你貿然緊跟在他們身後……”
“我跟在他們身後,就算他們的動作忽然慢下來,我也能來得及避開的。”殷茹男自信道。
“就算能避開他們的視野,太倉促的動作還是會引起空氣流動。”童兵試着用不要太過複雜的話解釋道:“好的崗哨不僅耳聰目明,對氣流的判斷也敏感的很。就算有一隻紙飛機從他們身後飛過都會有感覺。你的無聲行動雖然很熟練,但是突然應對他們轉身的話,還是會引起過大的氣流波動。他們會警覺到的。”
“不要擺出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童兵。在黑暗裡生活了20多年,老孃的手段,不是你幾天就能看懂的。”忍着一種“被人解剖研究”的不快感,殷茹男板着臉遙望向遠處的辦公樓。
在殷茹男視野不可及之處,童兵卻在鏡片中清晰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她的眼神在咒罵,惡毒的咒罵。
他回憶起錢楓荷的一句話:
“傷口結的痂之所以猙獰醜惡,是因爲它要保護身後那片剛剛重生的、最脆弱的肌膚。”
童兵忽然很想由着殷茹男放肆一次,給她一個機會,在自己面前證明她的實力。然而理智終究壓制了心中的一絲悸動,在這個由不得出錯的任務面前,童兵和殷茹男都沒有任性的餘地。
他輕輕一嘆,還是開口剖析道:“你的行動之所以無聲無息,不僅是因爲動作輕盈,而且和你渾身肌肉的收縮有關。”
“什麼?”
“你現在的身子是不是覺得有點痠痛?”童兵忽然問道。
殷茹男被問得一愣,隨即四肢就像在響應這句話一般,潮水般的痠痛感涌入了腦部的感知。
“怎麼會……”
“我在部隊裡也學過肌肉和骨骼,你在無聲行動的時候,身體狀況和一般人完全不同。除了骨骼的動作外,你的肌肉也在動。”童兵的語氣並不是太肯定,卻讓殷茹男聽得目瞪口呆:“根據你的動作——包括呼吸動作——你的每一塊肌肉都在以同樣的節奏向內部收縮着,所以看上去,你大多數時間都躲藏在陰影中,其實渾身肌肉的運動量已經相當於跑過一場短途馬拉松了吧?”
“你在拿我尋開心嗎?”殷茹男咬牙道:“這種事情……連我都不知道……”
“你說你活在黑暗裡20多年,大概在這些年裡,連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你渾身肌肉已經自動練成了這種本能吧。”童兵輕聲道:“因爲你穿着這種緊身的衣服,所以四肢的肌肉運動我都能看得很清楚,這種全身範圍的肌肉收縮,即便刻意去練也很少有人能夠練成,這就是我看中你的地方,殷茹男獨一無二的天賦。”
隨着童兵的話音,塔樓上的強光燈終於慢慢暗了下來,暖色的光芒緩緩從燈絲上剝離,光暈留戀在這片夜色中,將離開的一瞬間拉長了好幾秒,令人有種戲劇落幕時那依依不捨錯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