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節軒的神情向一塊完美的玉,完美到讓人想揍一拳上去,看看這塊美玉砸碎之後,還會不會這麼清冷。
至少王君佐是這麼想的。
他毫不費力便揪住了謹節軒的領子:“說好的條_子會被郊區拖住所有精力的呢?說好的全市都會爆發大混亂呢?現在市裡一片安穩,就我們兄弟向小丑一樣在臺上跳,現在我們跑到街上,隨時會有幾十把槍指着我們!黑白兩道都恨不得拿我們十三鷹的人頭獻功!你們騙得弟兄們好苦,虧得你有膽量承認自己身份,我看你謹總是腦子被酒泡爛了,不轉個世是治不好了,不如我做個善事,送你早點投胎?”
每說一個字,王君佐手便攥緊幾分,但他包着砂布的拳頭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被王君佐摁在潮溼發黴的牆壁上,謹節軒除了嫌髒地皺了皺眉,卻沒有做出任何抵抗。他彷彿已經看到王君佐拳頭上的鎖,牢牢鎖住了這個黑道大漢內心最原始的暴戾。
這個鎖,叫做求生。
“如果謹某真的去投了胎,也不是腦子有什麼問題,最多隻能算是被老闆出賣了吧。畢竟他讓我來接2位鷹少的時候,一點也沒讓我提防2位出手傷人。”謹節軒伸出手,卻只是整理了一下被揪皺的領子:“不過謹某自問眼光還不錯,這次老闆安排謹某把2位接去郊林別墅,是真的想救幾位鷹少的性命。”
“你以爲能騙得了我嗎?!”王君佐在暴怒起來,然而他已經很清楚自己這一拳再也不可能打下去。謹節軒眼中的那股自信就像一把特製鑰匙,在他被鎖住的拳頭上又加上了好幾層保險。
“放開吧……”攥緊的拳頭上,覆上了王天佑的手掌。他的語氣充滿着自嘲,說出了弟弟沒敢承認的話:“事到如今,難道我們真的寄希望與那條臭水溝逃走麼?我們兄弟倆混到今天這個地步,除了抓住唯一的逃生機會外,暫時已經沒有找回場子的餘力了。”
謹節軒笑了。
因爲王天佑終於意識到,所謂“唯一的逃生機會”,就是這個被揪住領子,毫無反抗能力的商人。
冷血十三鷹並不是蠢貨,相反,他們這羣看似粗魯的兇犯,往往比普通人、甚至普通警察都聰明的多。在虎落平陽的憤慨感被驅逐之後,冷靜下來的2人迅速地質問了轉移的路線、工具、時間,以及其他冷血十三鷹成員的下落。
謹節軒也一樣聰明,這些問題的答案,早就被他準備得滾瓜爛熟。畢竟在人口密集、道路複雜的東海市,他作爲一個身世清白的影視公司總裁,想要運送2個通緝人員去郊區,仍舊有着無數的辦法。
“就像我剛纔說的,左右雄鷹2位是我最後通知到的,其他鷹少或許已經在路上了。”半個小時後,謹節軒看着已經準備穩妥的王氏兄弟,微微鞠躬道:“出發的時間由2位自行決定,但我安排的車子只會等到晚上7點。”
“不用擔心我們遲到。”王天佑說話的時候,眼睛始終盯着彈匣裡剩餘的子彈:“我們現在就動身。”
“他們還是不肯完全信任我。”謹節軒立刻明白了
他的企圖:“早一點出發,就能早一點抵達我安排的車子那裡。但他們兄弟絕不會上車,他們應該會遠遠旁觀着,看附近有沒有警方或東臨會清剿隊的埋伏,一直等到其他鷹少陸續都匯合過來,確認沒有了危險,他們兄弟纔會在7點左右卡着時間出現,裝作來遲的樣子。”
夕陽下的污水廠中,陽光的暖意被淡淡的淤泥味侵蝕着,適宜的溫度和清風,搭配着不倫不類的氣味,實在是一種複雜至極的感官。然而3人都已經沒有了去感受一切的心思,王氏兄弟一個望風,一個從污水廠後門的雜物堆裡推出了一輛殘障人士專用的動力車。車子後座被一層佈滿黴菌的塑料布擋着,撐起一個簡陋的小車廂。這層塑料布只起到了最基本的隱蔽作用,外面的人雖然看不見乘客的容貌,卻能清晰看到他們的身體輪廓。
王天佑被打斷的腿還沒有好,此刻他已經僞裝殘障者坐在了駕駛座上,弟弟王君佐魁梧的身形隱約從車廂裡映透出來。既然已經選擇相信謹節軒,2人再也沒有一句廢話,連告別都已是浪費時間的行爲。王天佑發動起車子,兩人很快消失在河邊小路的盡頭。
“正確的選擇,比起這個浮躁的左鷹,右鷹更適合應付路上巡警的盤問。就怕遇上專業的警員,右鷹臉上那些粗略的僞裝,應該瞞不過去吧。”微笑着看向空無一人的小路盡頭,謹節軒仍然雙手交叉在腹部,保持着最禮貌的微笑:“不過,結果都是一樣的,你們最後的結局,都只有死路一條而已。”
他又取出一張手帕,嘗試着想要擦掉衣服背後的污濁,那是王君佐將他摁在牆面上時沾到的。然而思考片刻後,謹節軒忽然脫下了外衣,將整件西裝都扔進了身畔的污水河裡。
“糟了,一不小心就留下了證據呢。”看着入目一片綠黑的污水河裡,忽然浮起了一片顯眼的淺灰色衣料,謹節軒臉上卻不見一絲後悔的神色。
他反而笑得更濃。
帶着這張近乎濃稠的笑臉,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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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郊區,工業區附近郊林,G4營地。
病毒不能依靠空氣傳播的好消息剛剛沉澱下去,龍組戰力到達支援的新情報又緊接着傳來。隨便走入前線各處G營地裡,都能感受到一種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士氣大振全勝在即的慶祝氣氛。
唯獨G4營地所處的這片林地,氣氛卻有些緊張。
G4營地的設備比較簡陋,雖然昨天市裡已經空投了上百個帳篷來提高營員們休息的質量,但整個營地裡的大型工作用帳篷,至今還只有2個,其中一個用於供生物專家研究體檢;另一個,則是用來放置看管此次生化襲擊事件中重要的人犯。
此刻,這個關押用帳篷門口已經聚滿了人,他們的身份,表情,甚至所處位置都各自不同。
原本出身武警特戰4分隊或者其他警隊的G4營員們,大多都帶着茫然或擔憂的神色,他們的位置都距離事端中心較遠,籠統地說成是“外圈”也不爲過。
在這些站位略顯散亂的營員前面,
一隊軍容整齊、戰姿英挺的軍人展現出了明顯的反差。他們身上都穿着精良的防護設備,黑色鋼化陶瓷的護具套在了深綠色迷彩服外,令整支部隊看上去都多了一分金屬色澤,每個人背後的M1步槍筆直朝天,連槍口的角度都對準地一模一樣。
他們身上的這些武裝軍備,與昨晚被擊敗的零號隊幾乎完全一致。這些人有一個令所有軍人和警員敬畏的身份——龍組1號隊。
隊長褚嘯志也站在方陣裡,他的衣着和武器與其他隊員外人看上去沒什麼區別,除非找到褚嘯志右肩上的一顆特殊紅色鈕釦外,否則外人根本分辨不出這支隊伍的領頭人是誰。
此刻褚嘯志也和其他1號隊隊員一樣,額頭和眼角處佈滿了汗珠。他們已經在帳篷面前站了3個多小時,他們身上的槍支和設備重達20公斤——這還已經是野戰減負後的重量。承擔着這份重量保持軍姿堅持3小時,對於龍組的隊員來說,早就不是什麼困難。
可是一旦考慮到此刻僵持的情況,汗漿仍然不住地從褚嘯志的下巴尖上滴落下來。
“褚隊長!到底還要等多久?太陽都快下山了!你如果不方便,我去直接請示你們連組長,由他出面承擔後果!”一個明顯焦躁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褚嘯志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這個不斷逼迫他的人,也是此刻僵持局面的導火_索之一。嚥下積累在下脣處鹹苦的汗珠,褚嘯志擡手看了看戰術表,啞聲回答:“6點還沒到。”
嘈雜的聲音陡然響了一倍:“褚隊長,我再說一遍!我們根本沒必要等到6點!褚隊長,你到底聽誰的命令?是你們龍組的組長,還是帳篷裡這個人!”
一滴唾液飛沫彈到臉頰上,引得他一陣噁心。褚嘯志不得不擡起頭,卻儘量不去看對方那張刻薄的嘴,只是沉聲重複道:“金探長,我也再說一遍!我會根據情況決定隊伍的行動方針。如果你要請示組長或者總部,那麼一旦之後發生任何後果,還請金探長一力承擔,像個爺們兒一樣。”
“你……”金鬆崗那張瘦臉上還遺留着大塊的青紫,那是蕭雲手下留給他的紀念。在褚嘯志的反嗆下,那張瘦臉被氣得皺了起來,青紫色的體積立刻縮小了很多。
“我相信童教官。”褚嘯志的表情沒有任何退縮的意思:“他保證過,不論韓凌是否能救醒,下午6點整一定會把他交給我們。童教官保證的事情,從來沒有食言過!”
說道最後“食言”2字時,褚嘯志沙啞的聲音已經洪亮了起來。
金鬆崗尖銳地盯了他半天,終究還是從喉嚨裡發出一陣濃痰般地雜音,懊喪轉身回到了他的隊伍裡。
對了,他所在的隊伍,就是圍在關押韓凌的帳篷外的第三種人,他們身穿着襯衫或便服,此刻大多已經就地坐在了帳篷門口的空地上,擦汗喝水滿腹不滿。這些人的人數不多,都雙手對七宗罪專案組的組員,他們之所以離開安全的市區,前往這片可能被喪屍襲擊的郊外,唯一的目的,就是帶走帳篷裡的重要證人——獨立營武裝分子韓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