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語步履蹣跚地站起身,他試圖去跟上那個女子,然而對方看起來走得不快,實際上幾步之後,吳語的視線內就失去了她的蹤影。
他開始向前奔跑,卻怎麼也找不到女子的蹤跡,少頃便開始扶着身旁的樹木,肚子發出不滿的抗議聲,他更餓了。
“她到底是什麼情況?”一個來自現代科學社會的人,哪怕在文學作品裡讀過各種魔幻的場景,然而現實哪裡真的見過?那個女子周圍發生的一切對他而言是完全無法理解的。
而隨後他就發現一個自己更無法理解的事情,他的右臂好了。
吳語扯下樹藤,木棍掉落在草叢間,他反覆觀察着自己的手臂,確認其已經完好如初,甚至沒有留下任何不適感,他自己只學過簡易的應急救援,可不敢保證當時接骨接的是對的,然而現實是如今他的右臂沒有一點不舒服。
“呵。”吳語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吐着濁氣,看着森林裡的迷霧,輕輕抹了一把臉,隨後開始慢慢朝着一個方向前進。
他撿了一根看起來很粗壯的木棍當做柺杖用來探草,這麼幽深的森林,要說草叢裡沒蛇類他是不信的。
走了一會兒,他突然發現前面開闊了起來,他大步向前跑去,一條黃色的土路映入眼簾。
“嘛,好歹是有路了,起碼找得到城鎮。”吳語現在已經感覺餓得頭暈眼花,但是求生的意志力讓他繼續堅持着往前走着。
土路並不算寬敞,但是明顯的車轍痕跡可以看出這裡經常有人通過。
吳語期盼着能有個路過的人救助他一下,然而步行了十幾分鍾以後,路上依然連個人影都看不見,正當他感到一絲絕望的時候,路面突然開始顫動起來,吳語轉過身,只見到遠處出現煙塵,不一會兒一輛馬車的影子就出現在視野範圍內。
吳語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脣,隨後擡起手衝着遠處的馬車揮舞着,然而就揮了幾下手,他便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
馬車來到近前緩緩減速,最後停在他不遠的地方,一個車伕下來查看片刻又回到車的那邊,似乎在訴說什麼。
“是個流民,殿下。”
“我的領地上還會出現流民?”車上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言語間帶着一絲質疑和不悅。“我如此風調雨順的領地還能出現流民,西爾斯究竟怎麼管理的?”
“抱歉,但是殿下,那個流民,似乎快死了。”
“那就救他。在我的領地就是我的領民,要是我的領民因爲流亡而死,那就是在敗壞我恩科羅斯的名聲。”車廂裡的聲音顯得理所應當,車伕恭敬地鞠了個躬,然後衝着馬車後方的幾個騎士點首示意。
一個騎士走上前,他掏出自己的水壺,輕輕往吳語嘴脣哪裡滴了一些。
吳語下意識地吮吸着水分,騎士明白這人還有得救,衝着車伕點了點頭,就將吳語抱起,放到了馬背上。
車伕回到馬車駕駛位,將疆繩一甩,車隊就再次向前行進起來。
……
等到吳語再次醒來,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睜開眼看着漆黑的頂部,吳語緩緩坐起,身上是一層薄薄的行軍被,而自己則身處一個帳篷裡。
透過門帳縫隙,外面隱約可以看見火光,吳語有些慶幸自己得救了,畢竟當時他也只能試一試,如果對方並不理會自己,他可能就真得死在那裡了。
他起身推開了帳篷的門簾,只見到幾個騎士圍坐在一個火堆附近,
似乎正在進食,而另一邊還有個更大的火堆,但是那裡似乎只有一個人坐着。
“醒了?小子,你哪裡來的,你差點死了你知道嗎?”一個高個兒騎士看到一臉茫然走出帳篷的吳語,衝着他招了招手。
“謝……謝謝各位。”吳語首先沒想到的是,這些人竟然和自己語言互通。
他知道自己穿越了,但是依然報以僥倖,認爲只是到了地球的其他地方。
然而當看見那滿滿中世紀風格的鎧甲、老式英倫風的馬車的時候,聯繫上之前看到的,那個不可思議的女人,吳語就徹底磨滅了自己還待在地球上的可能性。
哪怕是在中世紀的歐洲,也沒這麼魔幻的場景。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要不是因爲你運氣好,恰好在我們車隊面前暈倒,哪怕你早暈倒個幾秒,說不準我們就沒看見你直接從你身上碾過去了。”眼看吳語還算活蹦亂跳,一個高大的騎士不禁和他開起了玩笑。
他說的也是實話,如果早暈個幾秒,說不準,他們真的沒法發現路面上還有這麼一個瘦小的男孩。
“我……我不記得了,我好像,缺失了一段記憶。”吳語並不敢報出自己的名字,別看自己現在是被搭救的一方,若是他們真的尋着路把自己送回到“自己”那個不知道的來處,卻最後發現自己拿個假名字騙他們,吳語不敢去想象那個畫面。
“嘖,你這情況……”幾個騎士一時啞然,他們之前商議着等救活這個孩子,就把他送回去。
可以如今這個情況,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就沒那麼好辦了。
吳語顯然是有些尷尬和不知所措,他不知道這些人要怎麼處理自己的問題,而自己又是對方所救顯然也不好要求對方做什麼,只能尷尬地賠着笑。
“這我還是去彙報一下吧,你的問題總得有個着落。”騎士中一個稍微年長的站起身來,放下手中的罐頭。
他看起來有種剛正不阿的樣子,一頭銀色的寸頭短髮,面容顯得有些滄桑,眼睛深邃,眼神有力。
“坐下來吃點吧,豆子罐頭還有很多。”眼看年長的騎士走向大火堆那邊,高大騎士衝着侷促不安的吳語招了招手。
“謝謝。”吳語這次沒有猶豫,主要是他真的餓了。
豆子罐頭用的應該是類似大白芸豆那種在用鹽水烹煮以後放進金屬罐子裡,而在旅途中,只需要放在火堆旁邊烘烤一陣就可以吃到熱騰騰的鹽水大豆。
吳語從來沒有覺得一罐鹽水煮豆子有這麼好吃過,很快一罐豆子下肚,他這才感覺胃酸不再在空蕩蕩的胃裡翻滾,手腳重新變得有力,以及頭腦重新清醒過來。
儘管以上的感官都是錯覺,畢竟餓到昏厥的人要消化一罐豆子還是很慢的,但是胃部得到了足夠的食物後,飽腹感帶來的心理安全感還是讓吳語舒服了很多。
“難怪總說民以食爲天……”吳語嘀咕着,隨後看到年長的騎士去而復返。
他放下空蕩蕩的罐子,看着騎士坐到火堆旁,像是在等待着自己命運的宣判。
其實鄧倫騎士是主張到了城鎮以後拋下這個孩子的,畢竟殿下的身份放在那裡,如果這個孩子是一個間諜或者刺客,以這種方式接近殿下不無可能,尤其在老國王正病危,王子即將繼位之際。
恩科羅斯殿下是王子的堂兄,雖然殿下本身對那個王位並無興趣,但是王子本身卻是個猜忌嚴重的人,這個節骨眼上,派出一個刺客來刺殺殿下完全有可能。
老鄧倫揉捏着眉心,腦海裡全是剛纔恩科羅斯不屑的表情和話語:“如果他真的淪落到需要一個沒成年的孩子來殺我,或者說,我弱到會被一個沒成年的孩子殺死,那我和他一起把盧恩這個姓氏還給祖先得了。帶上他吧,一個流亡的小孩,就算放到城裡他又能做什麼讓自己活下去?城堡里正好缺個跑腿的夥計。”
“他要是真的記不得自己名字了,那以後就叫勃茲昂吧。這是我給他的賜名。”
“你以後就叫勃茲昂了, 不管你到底來自哪裡,以前叫什麼。”老騎士有些糟心,恩科羅斯的驕傲讓手底下的他們很是爲難,畢竟這種驕傲在敏感時期隨時有可能葬送恩科羅斯的性命。
“啊,好的……”吳語,哦,現在應該叫勃茲昂了,他隱約明白,這是這個車隊接納了自己,而那個大火堆旁的人想來非富即貴,自己現在變成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如果真的沒人照料,哪怕去到城裡,都有可能餓死。
對方似乎已經看出了這點,給他名字也是爲了方便稱呼,以及,想要把他留下來。
“也好,終究是人生地不熟的。”勃茲昂自我安慰着,腦海裡還在回想着過去的生活,想念那個有電有網絡的時代以及,家人。
“以前看小說,穿越的人總能回到家鄉,我,還有希望麼……”
“你以後就跟着大人做事就好,等回到城堡,那裡缺一個跑腿的夥計。”鄧倫衝着勃茲昂吩咐道,特意沒有用“殿下”這個稱謂。
“好的好的,非常感謝。”勃茲昂起身衝着老騎士鞠了一躬。
老騎士挑了挑眉,鞠躬在這片土地是很鄭重的禮節,這讓鄧倫對勃茲昂的感官好了不少。“不用謝我,要謝,就感謝大人吧。大人心善,才允許你留在城堡的,你以後得用實際行動報答大人才是。”
“是。”勃茲昂坐了下來,雙手搓了搓,向火堆靠了靠,隱約間,彷彿從火堆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身處烈焰中的自己。
他搖了搖頭,一切又恢復原樣,似乎那只是幻覺,只是,他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