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他救了人類,而人類卻選擇了背叛他,他們偷襲了父親,在父親暫時失去自愈之力的時候。”
萊文開始講述着雪原的一戰,眼神中滿是憤怒與悲傷。
“……人類,從來都沒有真正正視過我們,他們視我們爲異類,他們從心底裡排斥着我們。我們擁有着絕對高於他們的力量卻安縮一隅,我認爲這是不公平的,是時候讓他們還債了。”
弗洛斯特聞言,眼神中充斥着複雜,但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你錯了,孩子,你首先得明白,我們與人類,本質上是同源的,只是因爲靈魂的特異,我們同世間最基礎的地方產生了關聯。”
“我們的力量來源於最深層的迴響,但是這種迴響不是我們造成的,而是世間本身便存在的,我們只是作爲一個導口,引導它們展現在這個世界上。”
“那從來都不是我們的力量,又遑論我們擁有它?正視你自己,孩子,我們都是凡人,凡間的一切,從來不該由某人的意志去主導的。”
“強大如您還視自己爲凡人?不,不該如此,力量的展現已經十分明確,您可以獨佔島嶼,父親可以與聖靈相搏鬥,這都是力量的證明。”
“即便我們只是深層本源的導口,如何引導和使用那偉力,依然由我們自己決定,我們理應去主宰自己的命途!”
萊文越說越激動,而弗洛斯特眼神中卻滿是遺憾。
“停下你虛妄的想法吧,孩子,我們和深界的迴響從來都不是支配與被支配的關係,力量的索取早在獲得之初就在命運的途徑中標好了價碼,如果只是妄圖帶着支配的想法去索取力量,那遲早會被力量吞噬的。”
“不,弗洛斯特大人,您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力量會成爲我等的手段,只是主導世間理應由強者決定,帶有力量的我們,本應主導一切,而不該由人類來迫害我們。”
“仇恨已經遮蔽了你的雙眼,孩子,我說了,那不是你我的力量。”弗洛斯特有些憤怒,眼前故去摯友的孩子不聽自己的勸告,企圖在汲取力量支配人類的想法上一去不復返,然而曾經也年輕過的弗洛斯特深知力量的代價究竟有多高昂。
“用不是你我的力量去支配別人的命運,美其名曰讓亡語者站起來,你究竟是想幫助亡語者還是單純想索取力量?你已經在迷途中漸行漸遠。回頭吧,孩子,在你沒有鑄下大錯之前。”周圍的枝條開始纏繞而上,一旁的小海盜嚇得癱軟在地,枝條朝着萊文纏繞而去。
“你妄圖支配別人的命運便已經是愚不可及的想法了,而意圖在沒有準備的情況去染指更高層次的力量,去無盡索取不屬於你的東西。你已經落入了虛妄了,你需要冷靜一下,孩子。”
“不!您不該阻止我!弗洛斯特大人,您不能這樣!”萊文開始獸化,企圖掙脫枝條,然而一個森林之主的力量豈是他現在可以抵抗的?即便對方沒有惡意。
“我不知道薩布是如何教導你的,但是你得明白,每個人皆有其命運,我們沒有資格去主宰他人,即便人類仇視我等,那亦是他們的事情。”
“人類仇視我們,視而不見即可,而人類傷害我們,我們合理自衛即可,仰仗不屬於我們的力量去爲所欲爲,那就是在放縱你自己的慾望。”
“你父親的死亡應當成爲你的警醒,讓你遠離人類的衝突,而不該是成爲你放縱自己慾望的藉口。”
“您說什麼?您說我放縱自己的慾望?我的父親,
就死在我面前!被那羣螻蟻,用長劍刺殺!弗洛斯特大人,他是您的摯友!”萊文聞言激動地掙扎起來,手臂被勒出一道道血痕,然而他依然視而不見。
“歸其本質,那是人類對我們的傲慢,是人類,自己把自己放在了亡語者的對立面上,那擁有力量的我們爲何不能反擊?如果反擊就是放縱慾望,那就讓這個放縱,更加徹底吧!”
“我們也是凡人!咳咳咳咳,哪怕我們如今已經不屬於人類,我們和他們本是同源!我說了,力量不是用來支配別人命運的!”弗洛斯特開始同萊文爭吵起來,身後的女子不斷輕撫着老人的後背,企圖讓他平靜下來。
萊文的手臂開始獸化,他憤怒地扯開枝條,隨後從半空中跳了下來,滿臉怒容。
“弗洛斯特大人,您是我父親的至交我沒資格評價您的想法,也無法改變您的態度,但是您得明白,我的父親死了,死在人類手中,死在人類的傲慢中,死在他拯救的人手中。”
“而作爲他的兒子,沒有第一時間去報復,已經是我對他意志最大的貫徹,但是人類對我們的迫害已經深入骨髓,他們從靈魂上在唾棄我們,我要改變這一切,不是在放縱自己的慾望,也不是在宣泄自己的怒火。”
“只是我認爲我需要做點什麼,讓那些自以爲高高在上的人,看看我等能左右他們的力量,讓他們重新正視我們。”
“您從開始就沒有理解我的行爲和意志,我也不奢求您的理解,你的理念是好的,但是對這個世界,對於這個現實,是不適合的。”
萊文說完轉身就朝着島外走去,而弗洛斯特也沒再試圖制止他,只是嘆了口氣,眼神中有些落寞。
“爺爺,您爲何嘆息?”身後的女子終於開口,聲音就像是林間的百靈一樣動聽。
“是我的錯,我也陷入了傲慢之中,我在他來到這裡,同我講述完那一切就主觀地認爲他只是想借着自己父親的死亡去索取力量以達到自己的野心,去放縱自己的慾望。”
“只是我錯了,他並不是想通過力量支配別人,他只是個走投無路的孩子,想要通過復仇發出最後的火光。”
“但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終究是不對的不是麼?”女子溫柔地說道。
“是啊,兩者都不對,前者只是在讓自己迷失在力量之中,後者則是在試圖影響世間的進程,兩者的手段都是用力量去改寫他人的命運,然而,身爲深界力量的代行者,我們並沒有資格去貿然左右別人。”
“但是我沒資格阻止她,瀾芙尼,我沒有資格去阻止一個一心復仇的孩子。”
老人眼中閃過落寞和遺憾。
“哪怕我深知,凡是試圖左右命運者,都將受到命運的制裁。”
“爺爺,這個海盜怎麼辦?”
“將他放回船上吧,他醒後自己會離開的。”
……
萊文在島嶼的海岸漫無目的地走着,他很是茫然與失落,他來到這裡是想讓這位森林之主同他一道向着人類復仇的。
然而這位否決了他的想法,並且拒絕了復仇的計劃,因爲弗洛斯特對於不用力量影響別人有着自己的堅持。
而萊文自己的力量並不足夠強大,他沒有自己父親那般廣闊的心境,意味着他短時間內無法成爲新的百獸之王。
不能成爲百獸之王就沒有足夠的力量讓他向人類復仇,這彷彿進入了死衚衕,困擾着他。
他走到一個懸崖邊坐下,海浪拍打着腳下的礁石發出着震耳欲聾的巨響,飛揚的海水灑在他的臉龐上,冰涼,如同他內心的希望。
激烈的海浪在展現着自然的偉力,而他盯着海浪,彷彿忘記了自己,忘記了方向,他一頭向着下方的巨浪栽去,浪花一卷,萊文的身影消失無蹤。
海浪褪去,海面突然變得寂靜, 海里的魚羣開始翻滾遊蕩,像是迎接着海的君王。
突然,遠處一道水柱從海中噴涌而出,萊文立在水柱的上方,周圍成片的海豚開始越出海面,而水柱下,一個巨大的“海島”開始浮現,那是一隻藍鯨的背部。
水柱逐漸降低,萊文落到了鯨魚的背上,他蹲下身子輕輕撫摸着鯨魚,口中呢喃,如同他所聽到的迴響。
在這一刻,萊文踏入了激流命途,激流同獸羣發生了交互,他成爲了歷史上第一個獸羣和激流雙途徑者。
陸地上的野獸就如此之多,那海中的呢?
從來沒有獸羣途徑者想到這一點,他們沒有探索過大海,因爲海的偉力,是人類無法承受的,然而,當一個獸羣途徑亡語者同時踏入了激流途徑之時,海洋就如同家鄉,而海獸則是他的夥伴和親友。
“我在此,爲其命名,今日我成爲新的百獸之王,今日我同時成爲激流之主。”
“此當爲海中之妖,此當爲,”
“海妖之主。”
“我的意志,不僅僅是復仇,我要亡語者,重新從幽暗的角落,回到人世間。”
“海妖,自誕生之初,就是爲了復仇而存在的。”
“而我,當以復仇,讓人類拾起他們失去的敬畏之心。”
“起來!”
話音落下,海中無數有着人上半身和海獸尾巴的身影從海中立起,他們手握各種魚骨或者珊瑚組成的兵器,眼中,只有仇恨。
水流推動着他們前進着,向着沿海的人類國度。
萊文的復仇,自此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