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微微漲紅了臉,似乎想點頭,又怕我像司機一樣譏笑她不懂裝懂,小嘴抿了抿,始終沒點下頭。
我呵呵一笑,安慰道:“音樂是不分國界、不分語言的,其實體會了旋律裡的意味,比聽懂歌詞更重要。”
不料這句話竟引得她雙目顫動,怔怔的眼神裡三分讚許,三分感激,還有四分崇敬。當下也不知道怎麼回話,只連連點頭說:“對呀!對呀!”
“以前學過英文嗎?”我猜她應該同大多數售票的小姑娘一樣,很早便從農村出來打工。
她搖了搖頭,盯住前面一排的椅背發呆,沉思了半晌,怯怯地說:“我們那個學校裡……沒有老師會教英語。後來校長請來一個,教不到兩天,說吃不慣村裡的飯,又走啦。”
“後來沒再請嗎?”
“請不來啦。校長說會教英語的老師都不願意來,又說村裡的孩子學了這個也沒用,便沒再請啦。”
“那真可惜。”我不禁暗自憐憫。雖然我也出自小城鎮的普通家庭,但從小學直至大學,讀書環境卻一直順順利利,比起她來可要幸運千百倍了。
“其實我挺想學的,真的!”
娃娃頭雙手放在併攏的雙膝上,烏黑的眼珠望着上方,喃喃說道:“那個老師講過幾堂課,我全都去啦,還聽得可認真呢!他教我們畫字母,有大的,有小的,他們都畫不好,倒是我畫的最好,老師還表揚我。”說到這裡她甜甜一笑,兀自回味。
我也陪着一笑,問道:“那字母你學全了嗎?”
她興奮地說:“學了呀,24個字母我全會畫,雖然現在忘了一些,但以前我都會畫的!咦……是24個還是25個來着?”
“26個。”我堅定地看着她,她迷惑地望着我,撲哧一聲,雙雙笑了起來。
娃娃頭白淨的雙頰有如宣紙滴上一點紅墨,刷的一下紅了一片,一對大眼睛亂眨起來。“啊,26個呀,那……那是我記錯啦,還是老師教錯了呀……”
看着她這麼窘迫的模樣,我略生歉意,便說:“要不要我教你唱幾句英文歌?就剛纔那首《世界無限大》怎麼樣?”
她一聽就連連搖頭,說:“不要不要!我連字母都認不全……”
“沒關係!你相信我,我有個辦法一定可以教會你,我讀書時就是這麼學歌的。你有沒有紙和筆?”
她將信將疑地從包裡翻出一個筆記本和一支圓珠筆遞給我。我在筆記本里隨便找了一空白頁,寫一句英文,下面就接一句音譯的漢語。
“矮媽……比……比……個兒,您哪……比……比……我兒的……這是什麼東西呀?”她一邊看着我寫,一邊輕輕念道。
“還不錯嘛,發音沒偏多少。”我故作滿意地點頭。
“這是詩還是什麼呀,怎麼念起來這麼耳熟呢?”大眼睛裡全是問號。
“耳熟就對了,你不正想學嘛。再念兩遍,你就能唱出來了。”我笑道。
幾秒鐘之後,她終於想通了其中的奧秘,雙眸裡閃耀出恍然大悟的光芒,一邊看我寫一邊笑得前俯後仰。
於是在整個一去一回的車程中,有個娃娃頭的小姑娘不停地跟我唱着:
“矮媽……比……比……個兒,您哪……比……比……我兒的
死了啦……比……比……死因
一肥魚……立……五米
把那……嘟……嘟……肥魚,大膽……嘟……嘟……煨了
沒死魚罵起
沒死魚罵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