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七八月份的時候,深圳就像被搶灘登陸的諾曼底,迎接着一波又一波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的高校畢業生。
二叔給我打來電話,先是問了問近況,然後告訴我堂妹上個月畢業了,吵着鬧着要來闖深圳,問我有沒有什麼好建議。
我正想着怎麼用金融海嘯下的恐怖數據來勸消這個念頭,突然電話那頭換了個聲音,一個瘋丫頭大叫:“哥我後天下午三點到深圳!多買些好吃好喝的準備接待,不準唧唧歪歪!拜拜!”
這個瘋丫頭名叫蕭晨。我的堂兄弟一共五六個,我是老大,蕭晨是唯一的女孩,排第二,所以她自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對小弟弟們吆喝指示,唯獨對大哥我言聽計從。
她從小跟着我們這些男孩子四處遊蕩,學得一身好本領——打遊戲機,翻院牆,扎車胎,上躥下跳,無惡不作。一直野到了中學,二叔終於着急,強迫把她送到少年宮學跳舞,又限定她只准跟女孩兒交往,使出渾身解數,這才逐漸把她的男孩子氣消磨掉一些。
堂妹從小與我最親,沒事就黏着我。上一次見她還是兩年前,我參加工作後第一次春節回家,蕭晨見我第一句話就是討壓歲錢,說老哥去深圳淘金得多給些戰利品,好讓小的們有動力前仆後繼。
轉眼兩年就過,這邊我還沒僕,她就急着繼過來了。
火車站裡一輪廣播響過,出站口頓時喧譁起來,一大批手扛肩挑的大學生東張西望地涌了出來。三年前我也跟他們一樣興奮地來,覺得自己兜裡揣着無窮無盡的青春。
“哥!哥……”
我還沒反應過來,一個重重的旅行包已經丟進我懷裡,隨即一個揹着大揹包的馬尾女孩一蹦一跳奔到廣場上,興奮地轉了一圈,雙臂高揮,口裡大呼:“深圳,我來啦!我來啦……”
我將旅行包掛上肩膀,正待開口,瘋丫頭又跑回來挽住我胳膊,一個勁問道:“哥,前面那個香格里拉是幾星級的呀,是不是很有名?旁邊那個玻璃房子下面是不是地鐵,你是坐這個來的嗎?香港離這裡有多遠,我聽說過個橋就到,橋在哪裡呀?”
一對大眼睛精光四射,腦後的馬尾辮不知疲倦的左右搖擺,身穿英格蘭的七號球衣,背後永遠都不忘印一個BECKHAM。
這就是我的堂妹蕭晨。
就是坐上了公交車,她一邊四處張望街景,一邊也不忘唧唧歪歪,不停怨道:“哥你真摳門,不買輛小車來接我也就算了,連出租都不讓打。”
“你懂啥,兩張公交小票能辦到的事情,幹嗎還花二十多塊打的。”我說。
“瞧你這小氣勁,我肯定沒有嫂子了,看來我之前還高估你了!”丫頭吐了吐舌頭。
“你幹嘛非要來深圳,既然在湖大學設計,留在武漢不好嗎?”
“那兒工資太低了。”她使勁搖頭。
“你怎麼就覺得深圳工資高呢?”我問。
丫頭眨了眨大眼睛,說:“深圳是設計之都啊,聯合國不久前剛評的!我有好幾個師兄都在深圳,做得好的兩年就開了自己的設計公司,做得最次的也能拿八千一月!”
我聽了直皺眉,說:“你別什麼話都信,很多人都是胡吹的,打腫臉充胖子。”
她做了個鬼臉,將我潑去的冷水瞬間化爲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