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怕別人餓着它們。”杜安然投着魚食淡淡道，看到它們就想起自己，同是天涯淪落人，它們是她在這狹小辦公室中的唯一依託。
“誰敢餓着它們以後就別來上班了！”辛子默從身後環住了她的腰，俯首在她的耳畔輕聲道。
杜安然一顫，近距離地靠着他，她能夠聞得到他身上清雅的香水味，混雜着一絲淡淡的菸草氣息。
“如果哪一天我要是把它們全放走了，我也是不是不用來上班了？”杜安然問道。
“離開了這個魚缸，它們去哪都活不了。”辛子默俯在她的耳邊道，語氣裡卻是不容抗拒的凜冽。
杜安然也不知他是何意，只是心底不由又是一顫。是啊，她就是猜不明白他的心思。
不過片刻后辛子默又道：“你要是敢把我寶貝魚全都放走了，可不是不用上班就能解決的，你得賠我。”
杜安然努努嘴：“我賠不起。”一條五十萬不止，她如何賠得起。
“賠不起就一輩子留我身邊，我把你當魚養着。”辛子默眉毛一挑。
“那我以後還是離你的寶貝魚遠點好了。”
辛子默手上用了力，把杜安然抱的更緊了，彷彿他一個不小心，她就偷偷溜走了。他已經習慣了每天看到她的日子，只是，他還想每天一睜眼就看到她。
“辛總……該工作了。”杜安然想扳開他的手指，卻又怕他不高興，這間辦公室裡還殘留着那一晚的記憶，她真是怕了他了……
不過，她想，再順着他點，也許，離開他的那一天並不會太遠。
“你叫我什麼？”辛子默眉頭一皺，這女人真沒記性。
杜安然訕訕地撇撇嘴，又忘了他昨晚的話：“我……”
“重新叫一遍。”
“……”當着他的面，她還是叫不出來。那熟悉的兩個字，早已成過往。
“嗯？”辛子默手上又用了力，側過臉來，幾乎要貼近了她的臉龐。
“子默，該工作了！”杜安然鼓起勇氣叫了一聲，瞬間脫離開他的懷抱。
“接下來在倫敦的時間，都將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得習慣這樣叫我。”辛子默看着驚慌失措的她，不懷好意地一笑。
那兩年她經常叫他的名字，可是他聽着卻沒有如今這樣順耳，也沒有如今這樣的怦然心動。
杜安然一怔：“孫平呢？何總呢？還有你其他的秘書和助理呢？”
“你不就是我秘書嗎？關鍵時候要是沒用，我五十萬的月薪養着你做什麼？”辛子默走到桌前端了杯咖啡，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一身合體的黑色西裝穿在他的身上，襯得他愈發完美。黑曜石般的眸子，微微勾起的脣角，雖然整張臉看起來還是那樣清冷，但眉眼裡卻含着淺淺的笑意。
誰讓你養了……杜安然剛想反駁，可又把話吞了下去。不能惹辛子默，她惹不起。他變臉比變天還快，萬一一個不高興，倒黴的還是她。
“哦，可我怕砸了你的場子。”杜安然說的是實話，她酒量差，喝醉了還愛哭，萬一到時候在酒會失態，丟人的可是他。
“有我在，怕什麼。”
“那要是有人逼我喝酒你會替我擋？”
“說了不准你喝酒！”辛子默皺眉，這女人真麻煩，說過的話就是記不住。
“那要是有人調戲我？”
“除了我，誰敢要你！”
“那要是我逃跑了呢？”杜安然忽然想到，倫敦不是A市，她若是想逃，他一定找不着她。
“那你母親我就會‘好好’照顧。”辛子默抿了一口咖啡，特地加重了“好好”二字。
杜安然想，現在的她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她訕訕地低下了頭，頗爲落敗道：“我先工作了。”
辛子默含笑地點點頭，這纔算是暫時放過了她。
過了一會兒孫平打了電話過來，讓他去參加會議。他理了理資料，離開了辦公室。
杜安然總算鬆了一口氣，在確定他一時半會不會回來了之後，趕緊將謝辰錦給她的U盤插進了電腦裡。
爲了保密起見，她平時和謝辰錦都是通過這枚小小的聯網U盤來聊天的。她一開U盤，就收到了謝辰錦的消息：明天去倫敦，見機行事。
“知道了。”她回他。
不一會兒又收到了謝辰錦的消息：把辛氏上個月的財務報表發給我。
杜安然頓了頓：“辛子默沒給我上個月的。”
“那上次董事會的會議報告呢？”
“也沒有。”杜安然回他。不過這三個字打出去，她覺得自己太沒有合作誠意了，連一個有用的消息都沒有。
顯然那頭停了停，過了半晌才發來幾個字：按這個進度，你怕是一年半載都得留在辛子默身邊了。
“我會再努力。”杜安然手心都出了汗。一想到辛子默那張陰晴不定的臉，她就沒來由地心悸。一年半載，會發生什麼，誰也預料不到。
“你得學會主動出擊。”
杜安然默默地消化着他的這句話，她想，他是對的。
她一擡眼，正好看到辛子默辦公桌上一疊厚厚的文件，她的心一跳，這裡面有沒有報表？有沒有上次董事會的記錄？甚至是重要的合同？
她怔了怔，真要這麼做嗎？可是一想到辛子默整垮世和時用的那些卑劣手段，內心底就涌出無數恨意。
他在背後做手腳，讓世和負責的工地出了事故，又和蕭青青裡應外合，調走客戶名單和重要合約，又在一年之前就讓叔叔染上了賭癮和毒癮，讓叔叔不得不變賣了世和股份，欠下一堆債務，最後還逼得叔叔自殺。甚至，早在兩年前他就故意接近了她，騙取她的信任，不惜用結婚爲籌碼。在最後一刻，讓她從夢境跌入現實，從雲霄跌進深淵……
這個他精心設計的局，布得滴水不漏，一環扣一環，直到將世和和杜家逼進死衚衕。
她的心又抽痛了，微微仰起頭纔沒有讓眼角的淚流下來。
那頭的謝辰錦見她不再說話了，又打了幾行字：去倫敦自己小心點，好好照顧自己。
“等下。”杜安然打出兩個字，果斷地走到了辛子默的桌前。
她不留痕跡地翻了翻他桌上的文件，竟然連一份有用的都沒有，全都是些會議注意事項、要則。她頗爲失望，但不經意間她看到他的電腦還開着。
她動作頗爲流利，趕緊點開了他的電腦，但讓她更失望的是，同樣，什麼也沒有。
她不得不讚嘆辛子默的精明，即使她和他在同一個辦公室這麼久，他每天要處理很多事，但卻可以做到不留一點痕跡。
正如他對她，從來沒有信任過。
他的辦公室，除了她每天進進出出，根本沒有其他人了，就連孫平過來都得先徵求他的意見。而現在，他把文件處理得乾乾淨淨，電腦裡也不留任何有用的東西，很明顯，是在防她……
她的脣角浮起嘲諷般的笑意，站在他的電腦前久久沒有動彈。
她若是有他一半的聰明和防人之心，也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她的心裡堵得慌，沒來由得難受。心口莫名其妙地抽搐，劇烈般的疼痛。
她無力地走回自己的位置，看到謝辰錦發來一句“到倫敦照顧好自己”。她淡淡一笑，敲下兩個字：“謝謝。”
那一天的杜安然心不在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恍恍惚惚間就看着手裡的文件，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直到臨近晚上八點時，辛子默回到辦公室，她纔想起，她今天連午飯都沒吃。
“你果然沒走，今天挺乖。”辛子默看到她，笑了笑。
她勉強牽出一個笑：“你不准我走，我自然不敢走。”
這話傳到辛子默的耳裡，卻變了味道，他靠近她，雙手撐在辦公桌上：“怎麼了？”
“沒事。”杜安然怕他看出異樣，趕緊低下了頭。
“那就好。”辛子默道，“收拾一下，準備去湖心島別墅。”
杜安然點點頭，避開他的目光，帶上行李，隨他離開了辦公室。
取出他的那輛奔馳，他與她一起坐在車上往東南方向駛去。
“湖心島別墅是什麼地方？”杜安然頗爲好奇。
“我上個月剛買的，送給你。”
杜安然一愣，這是她沒有想到的答案。她立刻又道：“我有住的地方，我不要。”
“不管你要不要，反正是送給你了。”說完辛子默拿出一把鑰匙扔到她的手上，“有鑰匙的地方用這些鑰匙，有密碼的地方輸你生日。”
“我要不起。”杜安然將鑰匙放到車上，“也不需要。”
“我讓你收下你就收下！真麻煩！”辛子默又把鑰匙扔回她的手裡。
杜安然拿着這燙手的鑰匙，將頭別向窗外，聲音有些哽咽：“我這算不算被你包養了？”
“哧——”的一聲，辛子默剎住了車。車子猛地剎住，杜安然毫無防備，重重地撞了一下靠椅，還好有驚無險。
車子裡頓時就靜了下來，辛子默轉過臉看向她，眼裡盡是寒意，他幾次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口，只是用那雙冰冷的眸子看着她。
杜安然被嚇到了，不知又說錯了什麼……
她屏住呼吸，手足無措，也不敢看他。氣氛僵了幾分鐘，連空氣都被冷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