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俜,我知道你心底也是善良的。”
穆舍利動容的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把她的手執了起來:“你去顯陽殿的時候興許不知道她的身份是什麼,但你卻和皇上說住在那裡的人條件不好,皇上離開含光殿後就命中侍中省的人每月給顯陽殿的用度要提升,還讓我以皇后的身份,讓長秋寺的人也多多關照顯陽殿。也許皇上心底裡念舊,但是這些年一直沒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他也不好拉下面子去給顯陽殿添加用度,所以伶俜……這一切都是因爲你,如果可以,我想代她謝謝你。”
小憐搖了搖頭。
她看着穆舍利執起她雙手的手,心裡卻冷得如同冬日裡結起的冰一樣,僵硬又難以動彈。其實不需要穆舍利謝她,當初斛律雅榕也算是幫助了她不少的事情,斛律家也算是因爲高儼纔會時隔多年依舊被牽連。所以她不能夠接受穆舍利的道謝,因爲這一切其實可以算作是她欠斛律雅榕的,也是欠斛律一家的。
就好像李素眉說,李憐會變成今天這幅局面,也是因爲她,也是她欠李憐的。
她曾經以爲回到鄴城之後可以無所顧忌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讓陸令萱難堪、讓高緯難堪、讓穆提婆或是當年就已經與他們同流合污的所有人難堪。可是才短短的一段時間,她卻發現已經不能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無所顧忌的在這宮裡走下去,她要顧及到蕭許陽、李素眉,甚至連斛律雅榕、李憐都要想到,就好像原本暢快遊在水中的魚忽然被什麼東西纏上了一樣,雖不會脫水而死,卻總感覺到死期臨近了。
見小憐不說話,穆舍利以爲她是因爲現在得高緯寵愛而不敢輕易的惹怒高緯,也就不再想要向她詢問斛律雅榕的事情了。
穆舍利才鬆開小憐的手,小憐卻一把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仰起頭看着她:“姐姐,你說陸郡君在這宮裡做的很多事情都是爲了你,那麼你真的覺得她事事都爲你着想嗎?”
穆舍利不解的回視着她。
“你坐下來。”
小憐攙扶着穆舍利重新坐下,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的表情,聲音極輕的說:“陸郡君找過我兩次。”
“找你?”
穆舍利像是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小憐話語中的意思是什麼用意,又跟着問了一遍:“義母找你?”
小憐不動聲色的閉了閉眼算是承認了這件事:“第一次我剛受封搬進隆基堂,她帶着好幾箱禮物來找過我,而那一次我並沒有和她多做交談,因爲我覺得她想說的話我興許不愛聽,便讓她離開了。”頓了頓,她聲音壓得更低,語氣緩慢的往下說道:“第二次是前段日子,不過她什麼都沒帶,只是跟我說只要是皇上的子嗣就有能夠成爲儲君的資格,還跟我說……”說着,她又頓了頓:“儲君當‘擇賢而立’!”
穆舍利臉色霎時變得鐵青,垂在大腿上的手也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小憐自知不該再繼續往下說些什麼,只好在一旁打量着她的神色,可是從這個方向望過去,她卻看不清楚她眼瞳中的情緒究竟爲何。
許久,穆舍利眉眼低垂的望着自己的腳尖,沉聲道:“她又找你了?”
小憐覺得自己剛剛說的已經夠清楚了,那麼穆舍利的這一個問題其實也不算是問題,只是有些自欺欺人的自問了一句。
其實陸令萱上一次到隆基堂來找她的事情穆舍利是知道的,而她也能夠猜得出陸令萱這段時間必然和穆舍利聯繫減少,而這一次陸令萱如此直截了當的說“儲君當擇賢而立”就相當於是在告訴陸令萱在宮中形如“可有可無”的地位了。
有時候她會想不清楚陸令萱慾望的盡頭究竟在哪裡,可是轉念一想,她就覺得陸令萱肯定認爲自己一個罪奴的身份能夠做上女官,說不定官位還能夠再往上走幾個階段,說不定有朝一日她也能夠坐到和胡韻一樣高度的位子上。
其實她並不好評斷陸令萱這樣算不算是異想天開,畢竟陸令萱爬到了如今的高度,又在朝中無人敢得罪,這在她的認知裡已經算是從前從不敢想的事情了。高肅在她小的時候就告訴她“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陸令萱能夠爬到這樣的高度是讓她着實感到驚訝的。雖然她也並不算什麼都不懂,甚至因爲高儼和馮子琮的關係在很早之前就瞭解了一下大齊的根基糾纏,可是即便她覺得她和很多女子都不一樣,卻終究沒能利用自己這個特點去真正的爲高儼做些什麼。
而陸令萱卻因此得到了她想要的很多東西。
“我不知道姐姐是怎麼想的,可我雖然不懂這宮中該如何去權衡利弊,也對陸郡君這樣的作法很難認可。”
小憐眼神冷冽的瞥向無人經過的隆基堂大門,像是在找一個聚焦點:“姐姐曾跟我說過,她是你的義母,而你的後位也是她助你謀求而來的,那麼如今又選擇來拉攏我就讓我想不明白究竟是爲什麼。不過這些日子我也仔細的想了一下,我覺得會不會是她覺得我在這宮裡是你的障礙,所以想假借拉攏我的作法,等我同意後又想盡辦法讓我失寵,這樣姐姐在後宮就能夠無憂無慮了。”說着,她詢問的看着眼神似是忽然冒出一閃亮光的穆舍利:“姐姐,你覺得呢?”
小憐的這一番話倒像是再給穆舍利心中的諸多猜測一個臺階下。
穆舍利雖然早已經感覺到陸令萱對自己的放棄卻還是忍不住對小憐的猜測生出了一些認可之意:“你是這麼認爲的嗎?”
小憐神色未動的點了點頭:“不然,我也想不出這究竟是爲了什麼。”
“若義母真的是這樣想的,那真的是想太多了。”
穆舍利的神情舒緩了下來。她側身隔着石桌拉起小憐的手,信誓旦旦的看着她:“伶俜你別擔心,若義母真的是這樣覺得的,等我找義母談談話,告訴她大可不必對你多生事端,其實你是我送給皇上的,按理來說你也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