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香樓作爲平安城內最大的青樓,自然是一處銷金的好去處。三層的閣樓裝飾得是金碧輝煌,在深沉的夜色下,散發着紙醉金迷的氣息。門口那兩對大燈籠下,人流進進出出,可謂川流不息。
陸離跟着徐良,站到了添香樓下。
“哦吼吼,這麼多人,還以爲我來得比較早呢。”徐良自然是經過精心打扮的,一身合體的長衫,儒雅不失風流。手中一把摺扇,也是夏末時節必不可少的把玩品。但這把潑墨摺紙扇,是大有來頭的。這可是當今畫壇巨擎魯夫子的佳作之一。摺扇打開,那看似雜亂的潑墨,卻勾勒出一幅妙趣橫生的美人圖。點墨輕挑轉復抹,一位月下佳人,躍然扇面。扇面的曲折沒有絲毫影響構圖,反而是如流風一般,讓這位佳人多了遺世獨立的仙氣。
手中搖着這麼一把美人扇,徐良堂而皇之地進入了添香樓。一進門,門口忙碌的小廝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徐良。雖然在平安城這樣的皇城裡,皇親貴胄,王子公孫不少,可是本朝初立。將姜國變成大姜朝的中興之帝,也不會任由外戚胡來,因爲這一點,所以許多外戚倒不如商賈之子來得出手闊綽。
早年就聲名在外的徐明逸,在拿下織造局的供貨之後,搖身一變,成爲了皇商。縱然士農工商商爲最末,可是徐明逸已然成爲平安城內一號人物了。徐良這位徐家的大公子,也就成了平安城的一號紈絝了。
“徐公子,您來啦?”小廝臉上帶着諂媚的表情,對於出手闊綽的徐良,添香樓的張媽媽特別交代過,要好好招待的。而今天晚上又是紫月姑娘梳攏之日,想必那價錢自然不會低。眼前的這位徐公子嘛,說不定也會出手啦。
“還有沒有位子啦?”徐良沒有去看小廝,只是擡眼打量着。添香樓的格局是一個“回”字形。共兩層的格局,一樓中間是一座舞臺,這是平日裡姑娘們一展才藝的地方。舞臺之旁,一溜桌椅,如今也算是高朋滿座了。二樓是個迴廊,坐在二樓,自然也是可以看到一樓的舞臺的。只是二樓是包間,位子不像一樓那樣開放,比較私密,適合比較注重自己身份的大人物。
“有有有,徐公子常來的那間,一直給公子留着吶。不過公子的幾位朋友倒是已經到了。他們說,就先去公子的雅間內坐着啦。”小廝殷情地在前面帶路,徐良一聽,倒是來了精神,“走走,快帶我上去。”
“好嘞,您請。”
陸離跟在徐良的身後,對於添香樓,他初來此地的時候,的確爲之炫目,但是到了現在,他也已經習慣了。鼻尖瀰漫的,是一股淡淡的脂粉氣,這讓來到此地的男賓們,更加亢奮。
他走在舞臺兩旁的樓梯上,看着在一樓的那羣男人們。今天的重頭戲在紫月,所以除了在外伺候茶水的侍女之外,其他姑娘一概不出來迎客。這也讓各位恩客更加迫不及待。
來到二樓,小廝徑直打開了一間雅間的房門。徐良一步跨進房門,笑道:“你們這兩個傢伙,倒是早就到了。”房內這兩人,陸離也認識。年紀稍長這位,便是賈府的小公子賈中和,因爲賈徐兩家相鄰,所以兩家來往也比一般人要密切。至於另外一位嘛,那就有來頭了。那爲是當今文華公主之子,也是一位小王爺。當今天子姓李,這位小王爺的名字便是喚作李蘊。那賈府便是當今門下左補闕賈大人的府邸了。徐良比起這兩位來,在來頭方面,自然是矮了一截。但是一位王爺,一位大人之子,受到的約束比徐良大得多,
至少在出手方面,絕對是徐良來得闊綽。所以這三位好友往日裡倒是以徐良爲首的日子居多。就比如說這間添香樓的雅間,憑賈中和和李蘊,絕對不會預定下來,光是那一筆不菲的租金,就不是二人承受得起的。
雅間內早就置放了一桌酒菜,因爲紫月姑娘的關係,陪酒的姑娘也沒有,自然也就只有幾個男人了。徐良,賈中和,李蘊三人各自落座。徐良一指年紀不過一十六歲的李蘊,笑道:“你這小傢伙也來啦?”
李蘊稚氣未脫,說話的口吻卻已然是一個大人。“怎麼,良少不歡迎我來嘛?”
徐良拿過酒壺給他倒了一杯酒,“歡迎之至,蘊哥兒,今個有興趣做一回紫月姑娘的入幕之賓嘛?”說着,他玩味地衝着李蘊笑。李蘊平日裡就十分仰慕紫月姑娘。說起來,一位年方雙八的秀美(嬌)娘,彈得了古曲,唱得了新詞。曲藝無雙不說,詩詞書畫也是樣樣精通。李蘊這個情竇初開少年,怎能不傾慕?
聽得徐良說起,李蘊也是紅了臉。這次紫月傳出消息要梳攏,他是第一個跳起來的。能夠做那入幕之賓,與可人的紫月姑娘共一回魚水之樂,可是李蘊朝思暮想的事情啊。可是,紫月姑娘的身價,自然不菲。雖然平日裡李蘊的花費已算奢侈,但是在這歡場之內一擲千金,他還沒有那個本錢。哪怕是有那個本錢,他也是不敢做的。身爲公主府的王爺,那烏臺之中,不知有多少隻眼睛盯着呢。
所以,他就只好來求助大紈絝徐良了。
賈中和家教甚嚴,平日裡出來喝次花酒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如果要爭一個姑娘,在賈府的門風之下,他是絕無可能這麼做的。所以,他只是來看熱鬧的。
三個富家子弟在房中謀劃着今晚的大事,陸離則來到了房門之外。這個時候,他總不能打攪三位公子的雅興。陸離也不走遠,裝成恩客的樣子,倚靠在二樓的欄杆上,看着一樓熙熙攘攘的人羣。
這場盛事,讓添香樓人頭攢動。
忽然,只聽得清弦一響。在原本嘈雜的環境之中,突出一鳴清音。彈撥三兩聲,卻引人側耳。
安置在舞臺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因爲舞臺之上出現了一個人。一位身着大紅的蒙面少女,捧着琵琶,娉婷嫋嫋地來到舞臺之上。紅色長裙剪裁極其大膽,上裝短小,抹胸也似。這薄薄的布料看似節省,卻是更加襯托出衣裳之中束縛的完美酥胸。再往下看,一抹細小腰肢如同扶風弱柳,在燈光照耀之下,紫月姑娘的腰肢柔若無骨,肌膚更是晶瑩剔透。腰肢以下,便是一條繡工繁複的褶裙,層層疊疊,仿若雲嶂。
少女輕紗覆面,只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顧盼之間,別有一番滋味迷醉在心間。
紫月姑娘當真是不負花魁之名。
這看似調絃的兩三聲琵琶,讓全場爲之一靜。但等到紫月姑娘一身大紅出場,場面先是一窒,然後,才爆發出更大的聲勢來。臺下的男子,不管老幼,皆是爲着少女大聲喝着彩。
紫月的眼眸煙波流轉,先是掃了一眼二樓某處,然後,才低下頭。舞臺之上的燈火突然滅去,光線爲之一暗。只剩下臺上一盞殘火,還有臺上那個如同出嫁的女子。
陸離靜靜地看着,平靜的臉上,過於平靜了。
“淡抹濃妝着霓裳……”少女面紗輕動,響起的卻是清麗的歌聲。歌聲一起,四下鴉雀無聲。
“笑靨嫣然鏡花黃。”少女懷抱琵琶,卻是一個轉身,翩然起舞。這一刻,臺下準備好的樂師們也奏起樂曲,爲少女應和。
少女手中撥動琴絃,眼睛半睜半閉,似陶醉,似回憶。
“流年已逝忘川岸,勸君莫戀弱水長。”
聽到這一句。陸離的心,卻彷彿如同少女手中的琵琶一樣,被悄然撥動了一下。
四句唱過,少女的表演,卻纔剛剛開始。她忽然一拋手中的琵琶,雙袖一甩。樂師手中的樂曲,也是轉折一回。如血水袖隨之張揚而出,如同敲擊着看不見的大鼓。少女擺臂後仰,水袖與少女的身姿完美地契合成了一道彎月。柔軟的臂,柔軟的腰。少女的身姿柔若無骨,輕柔如水波盪漾。
而時光如水,那年的少年,是否還記得那時的少女?
看着那舞姿,陸離忽然握緊拳頭。
全場寂靜,靜靜地看着少女在舞臺之上的獨舞。那一抹紅的驚豔,想必會永世都存在在他們的心間,難以磨滅。
一曲紅袖舞,且爲君添香。
二樓的雅間之內,李蘊雙眼閃動着光芒,整個人都已經呆滯。徐良在這方面畢竟見識廣博,雖爲此女所驚豔,但是卻還能自持。他看着少女的舞姿,美人扇靠在膝頭,打着節拍。賈中和暗中吞了一口口水,這樣的女子,怕是天女下凡,也不過如此了吧。
而在他們雅間的隔壁,一位身着錦衣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舉起酒杯,卻沒有喝。從紫月上臺之時起,他就已經舉起了杯子了。在他身旁陪坐的,是一位頗有書生氣的男人。那男人也是盯着紫月,但是眼角,卻留心着中年男子的神態。看到中年男子爲紫月所着迷,他心中大定。
待到紫月一舞終了,那書生氣的男子笑道:“大人可還滿意?”
“如此絕色。”氣度不凡的中年男人似乎也是從迷醉之中醒來,喝下了杯中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