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只能來求你啦。”我深吸了一口氣,緊張的閉上眼睛,一口氣將要說的話全說了出來:“你若請求襄羥偷來百回草,他一定會爲了討你開心而去將百回草帶來的,這樣文竹就有救了。求你幫我。”
許久沒有聽見他的迴應,我睜開眼睛看見她正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我:“你讓我低聲下氣的懇求他?不可能,我若求他,他必定以爲我已經向他屈服,不可以?”
我向她扣了一次頭,將額頭靠着漆黑的土地,愧疚感已經壓迫的我不敢擡頭:“求你,文竹他堅持不了多長時間,所以,你若不答應我,我便永遠長跪不起!”
夜晚和白日交接的那一刻,天空一半是漆黑的大幕,一半是微白的魚肚,隨着時間的推移,魚肚慢慢佔領着黑幕的領地,直至完全勝利的時候天已經明淨,只是這裡的天空連白色都瀰漫着黑暗的氣息。
我就這樣在白與黑的交戰中跪在院子裡,一次一次朝着晴雪的房間窗口叩拜,額頭也已經青紫,有一些血絲夾雜其中,雙膝因爲不能移動而發麻痠痛,我很擔心文竹的情況但是也努力剋制自己不能起來,現在我唯一可以說服她的砝碼便是堅持的請。
天意不遂人,魚肚的白色最後還是被漆黑色搶回領地,幾聲轟雷,幾次閃電後,大雨傾盆而至,雨水敲打着我的每一寸肌膚,淋溼我的紫衣,我依然朝着她的窗口叩拜,其中她也有一次打開窗戶看着我,我仍然一副不願放棄的表情,她也就無可奈何的關上了窗。
長時間的趕路,我的仙魄已經很微弱了,加上這場無情的大雨,我感覺自己已經無法再堅持下去,可是不可以!文竹現在和死亡作戰尚且堅持了這麼長的時間,我的這些狀況也算不了什麼的,可是不知是什麼時候,我失去了直覺,眼前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我又到達了那個夢境,在我的四周都是燃燒着的紅通通的岩石,一顆冰冷的心在胸腔裡不安分的跳動着,我按住胸口,一遍遍的請求它安定下來,可是他越來越激烈的跳動告訴我,它要離開我,去完成它的使命,我請求它,若是我死了,誰來拯救文竹,我不要?
“不要”我驚嚇的睜開眼睛,才發現又是一場夢,和當初在京師的一模一樣。在我回憶夢境的時候,一碗溫暖藥湯的氤氳將我拉回現實。這雙纖細白嫩的手的主人正是晴雪。
“晴雪,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求你?”晴雪突然打斷了我,將藥碗端到我的面前:“我知道,你放心休息吧,我答應你。”
聽到她答應,我本應該開心的,可是心卻無由的更加沉痛:“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逼你的。”
“如果我的夫君也有機會活下來的話,讓我做什麼事我都不會拒絕的,可是?我理解你。”
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好向她微笑表達我難以言傳的謝意。
“我想去看看文竹”她笑了笑,將我攙到文竹的牀旁,看着他俊秀白皙的臉龐已蒼白憔悴,淚水溢滿了眼眶,彷彿在水汽中看見他撲閃着桃花眼,壞壞的對着我笑,我的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想哭出來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我斜靠在晴雪的肩上昏昏沉沉的穿梭在回憶與現實中……
“文竹,求求你,別離開我。”
對鏡貼花黃,新帖繡羅襦,女子的打扮不一定是爲了取悅於心上人,但一定是爲了取悅男人。“瞧,頭上插上一朵石榴花可好?”她問道。
我在她背後面的八仙桌上擺弄這水果:“你哪裡得到的石榴花?對了,現在都是六月,石榴花開的季節了。”可我現在陪着文竹,實在走不開去尋找花魄。
“是襄羥帶來的,好幾天了,沒想到真的派上用場了。”我轉身見她已盤好髮髻,在耳畔插上一朵紅色石榴花?
我揉了揉眼睛,見鏡中女子的眉間依然有一朵盛開的石榴花,難道她就是我想要找的那個女子?晴雪,我究竟欠了你多少人情,我該訴說多少歉意?
“你,命不久矣!”我只覺得心中一塊石頭壓下來。
她轉過身來,鏡中只顯示出纖弱的背影,蓬鬆如雲的髮髻。她驚訝的看着我:“你看出來了?我本就打算自殺。”
“爲什麼?”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這個臉皮去請求她自散魂魄破,只好先拿這個先搪塞一下。
“因爲他殺了我的夫君,我本想殺了他替夫君報完仇之後,然後自盡殉夫。可是他的法術太高強,我失敗了許多次。”
“你就這麼恨他嗎?可他很愛你啊。”我不懂什麼樣的情感可以將愛恨交織。
“你可知我和夫君有多相愛嗎?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
“你,可以再幫我一個忙嗎?你的身體裡有一個私逃下的司花之神的花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既然我一心求死,你的什麼要求我都可以答應。”
“那你不打算爲你的夫君報仇了嗎?”此話一出,我立刻後悔了,這本不是我應該問的。
“仇當然要去報的,我若請求他去取來百回草,他一定會去偷來的,到時候他得罪了魔界,即使能活下來,以後的日子也一定不會好過的!”原來她答應我的請求也有這樣一個原因。
“所以我答應了你的請求,這真是一個好方法,他若取來百回草就可以救你的心上人,他若取不來也會得罪魔界的。花海,原諒我的自私,只要可以爲夫君報仇,我只有自私一次了。”真是諷刺,我以爲自私的是我,爲了救活文竹厚下臉皮去請求她,而她反過來利用我的事讓襄羥去冒險。這場充滿利用和自私的遊戲中,輸的肯定是那個癡情的襄羥。
我躲在隔壁房間裡,文竹靜靜的躺在牀上。窗外雜草叢生,籬笆上的綠藤不知何時乾枯,六月本是一個欣欣向榮,溫暖閒事的季節,可是我只感覺到寒意侵體,一種冷從腳底蔓延到全身,如血液一般流動在我的身體裡,直入肺腑。那是一種被心愛的人仇恨算計的痛苦,那是死在心愛之人的計謀下的絕望。襄羥,我多希望你永遠不要來?
他終於還是來了,一天一夜後,攜着魔身上的氣息,那是一種萬物枯竭的氣息,寫滿絕望?
“我在魔界裡猶豫了許久,追究還是抵擋不住對你的思念,所以我來了,晴雪,我只遠遠的看着你就好。”他站在門外,聲音沉沉的,帶着一絲的哀求。
“吱”晴雪打開門,一陣晚風襲面,吹動了她髻間的紅色石榴花,她微微一笑,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來,溫婉嫺靜。她拉住他的手腕,想要將他領進屋來。
他先是一愣,晚風將他幾根白色的髮絲吹至嘴角,眼睛直直的瞧着她髻間的石榴花。她撲哧的笑了出聲,用她纖細修長的手指拂去他嘴角的髮絲,聲音裡充滿了溫暖:“瞧你發什麼呆,快進來吧。”
“你頭上的石榴花真好看。”他開頭的第一句話不是問她態度轉變的原因,而是直直的看着那朵石榴花,記憶的大門突然打開,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是在一顆石榴樹下。
那時,魔界和西海龍宮發生了一場糾紛,不久兩邊就開戰了,作爲魔界的將軍他自然指揮這場戰爭。
在和西海龍王交戰時,整整三百四十五招式中,二人不分勝負,旗鼓相當。直到龍王生生折斷他的一隻龍角化爲一把龍角劍,將利刃刺進他的胸口,藍色的血液染浸西海,他念了聲遁咒逃離了西海。
不知跑了多遠,他感覺自己就要灰飛煙滅,於是一頭倒在一棵石榴樹下?
胸口的一陣疼痛喚醒了他的意志,他半睜開眼睛,迷迷糊糊中只覺得天空一片紅色,待清醒些便發現自己在一棵石榴樹下,石榴花開一片似紅雲朵朵。眼前是一位溫婉的女子爲自己打理傷口,藍色血液將她白嫩的手指染藍。出於魔本身的警惕,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女子推開:“滾!不要碰我!”
女子被她推倒在地,素色的長袍攤在地上,不知怎麼,一朵石榴花從樹上落下,飄飄悠悠在空中,似一隻赤色蝴蝶,悄然且安穩的落在她如雲的髻間。
“你受傷了,讓我來幫你吧。”聲音如同空谷間傳來一般帶着清幽和安寧。他,一位魔將,征戰沙場,見到的是不是屍體便是血液,從來沒見識到過女子的溫婉,一時間只覺被這一抹石榴花的紅色折服。
他不再反抗,直直的看着他髻間的紅色花朵,感受她手指觸摸到胸口的細膩和溫暖,一種莫名的衝動在他的血脈裡流動着,這顆南征北戰的心突然想擁有一個女子的安撫,他一把握住在胸口包紮傷口的手,緊緊的握住。
女子先是驚嚇的呆住,然後反抗着抽出手,不小心碰到了傷口,他大叫了一聲昏倒在地,只看見一樹的石榴花被黑色吞噬。耳邊隱隱傳來女子清幽的聲音:“你傷的太重了,我還是將你帶回家吧。”
“不可以!”耳邊傳來一聲男子的怒吼。
“我們是大夫,本就應該救人一命。”是那個女子的聲音,一種從山谷帶來的清幽。
“看看他流的血,是藍色的!他不是人!”他想睜開眼睛,無奈卻沒有了力氣。
“不管他是不是人,我們都不能見死不救。無論他是什麼,這都是一條性命。”女子的聲音並不大,但是語氣裡有着不可妥協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