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着複雜的眼神看我,是憤怒,是不相信,還是不捨,我掙開老爺的手,只是拼命的跑,我不要看見他,我不要!
可是他還是追到了我,在梅林下,他第一次救我的梅林,他狠狠的扇了我的一掌,手指好涼。我好想去溫暖他,可是我不配。
他流了淚,說着對我的愛慕,埋怨和失望。
我告訴他,我一點都不喜歡他,我情定老爺。
也罷,讓他恨我吧,愛比恨還要痛苦。
可是在三月後,老爺在爲我畫梅花妝,老爺最喜歡我眉間的梅花,君曷突然闖了進來,他握緊拳頭,青筋暴出,一把把我抱進懷中,他在我耳邊生氣的說“梅梅,今生只有我纔可以爲你畫梅花妝,只有我!”
然後,君曷跪在老爺面前表述了他的思慕,他想擁有我的決心。
老爺自然不允許這種敗壞名聲的事情出現,即使君曷跪了三天三夜暈倒在地。
我將事情原委告訴了老爺,老爺將管家遣走後,再也沒有碰過我。
直至他臨死的一刻,他懇求我永遠不要和君曷在一起,永遠不要毀了君曷的一生。我應了,用我的生命發誓。
孝期過後,君曷遞給我一封信,約在晚上私奔,我沒有去,我不能,我不能讓他背上孝義廉恥的包袱,他消失了三個月,回來時帶回了圓圓,這個和我七分像的姑娘。
喬梅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許久,她才起身問我自散魂魄的方法。
“你只需集中所有的意念於心,默唸“緣生亦緣滅,今生已無念,何必貪凡塵,魂飛即魄散。”你可想好了?可有什麼話留於君曷?”
“沒有,一句都不要留。姑娘只需記得答應我的條件。君曷,今生欠你的,來世再還。”她和衣躺在牀上,默唸起咒語……
下着好大的雪,我聽見了梅花飄落的聲音,好多梅都被淹沒在大雪之中,這朵眉間的紅梅也要消失在火海之中,我將梅花花魄收入體內時,文竹將蠟燭引燃屋內各處。
化作灰燼,隨風飄去,便可以讓他忘記你嗎?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你究竟還知道多少?”儘管還沉浸在喬梅的悲傷中,我還是必須搞清楚身邊人的身份。
“問題還真多,我先答哪一個呢?沒想到你對我這麼感興趣啊。”我拉住正在走路的文竹,他轉身時我沒料想到他的表情這麼嚴肅。
“相信我,無論我是誰,你都必須無條件的信任我。”
“憑什麼!我們才認識幾天,更何況我還不知道你是誰。”我想甩開緊緊握住我肩膀的手時,文竹先鬆開了手。恢復出原來的玩世不恭。“仙子,別忘了,花魄只能在你身體中存在兩天,兩天後它會被你的仙魄吸蝕,到時花魄消失,你也會因爲仙魄不再純潔誤入魔道的。怕了吧。”
“你怎麼知道的?不用你提醒我自然知道,若不是你幫倒忙,我也不會這麼早的取魄,現在……”不可以把我的想法告訴他。
“現在,你只能到天界的瑤池去取仙池旁的紅土了,如果我沒有猜錯,一旦紅土丟失瑤池的植物便會枯死,到時候天界知道了你的失職,你會有什麼慘重的後果啊!”他到底是誰,一位凡人卻對仙界的事瞭如指掌。
“不過,我可以幫你。”我又一把抓住文竹的手腕:“怎麼幫我?”
他從衣袖中拿出一個長方形錦盒,我聞到了紅土的氣息,於是搶過來果然是紅土。“你哪裡得來的?”
“想不想要啊?想要就送你了,不過,這不是瑤池的紅土,你不懂的培育之法,所以你在凡間的日子必須時時和我在一起了,不過以後再也不許質問我的身份,你可願意?”
我握着手中的紅土,除此之外我還能想出別的方法嗎,於是我點了點頭,表示許可,喬梅的事,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見他城府頗深,不得不防。
文竹告訴我將花魄種入紅土中三日便可發芽三日便可開花,然後便可取到最純潔的根鬚了。
今天,雪停了。
君曷一身紅衣伏在雪地上,旁邊燃了一夜的廢墟。
“梅梅,昨晚我在梅林站了一夜,梅花一直往下落,我瘋了似的接住飄落的花瓣,告訴我,哪一朵是你眉間的梅花?”
“梅梅,我發誓,這一生只有我纔可以爲你畫眉間上的梅花。”
“梅梅,我的妻子,你知道我們都揹負不起道德的譴責。”
“梅梅,三年前在梅林將你救起,我便認定你是我的女人。那個清晨你還沒有醒,我去撿些木材取火時,鼓足勇氣要向你告白,怎麼也找不到你,於是我在原地和梅林待了三個日夜。我失望的回了家,才發現你已成爲我的繼母。”
“梅梅,今生你不愛我,下輩子,也讓我來愛吧。”
雪地裡一片紅色蔓延,君曷已經去黃泉路上尋找他的梅梅了,但願這一次他能追得上。
喬梅,你若知道他愛你如此深,你會不會願意和他廝守?
君曷,你若知道她早已放心暗許,你還會讓她從你身邊錯過嗎?
他們就這樣遇見,又這樣錯過,仍執着的等待來世的再見。
終於在一座山上找到了圓圓,她坐在峭壁上,天邊彩霞緋紅。
我和文竹將君曷和喬梅的事告訴了她,她靜靜的聽着,一條長長的刀疤從眉心直至右耳。
“現在我才知道,我和她七分相似,眉間的梅花卻永遠沒有她的神韻。不過,愛情是不必計較得失的,他不愛我,就讓我去愛他。”
她起身,像後退了一步,撫摸着小肚,笑着對我們說:“我要回梅莊了,帶着腹中的孩子,擔起沉甸甸的責任。用我的方式去愛她。”
文竹將梅花花神的根鬚交到我手上,我緊緊的握住,長長吐了口氣。
望着圓圓遠去的背影,文竹在我身後輕輕的說了一句話“面對愛情,有的人逃避,有些人堅強。卻都不悔此生。”
進入了陽春三月,大地復甦,河流雪化。天上下着濛濛細雨,水汽氤氳,兩岸桃花盛開,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桃花深淺處,似勻淺深妝。文竹臥躺在船頭,左手撐地,右手拿着酒壺,大聲吟道:
“桃源只在鏡湖中,影落清波十里紅。自別西川海棠後,初將爛醉答春風。”
我靜靜的坐在船艙裡聽着風吹花,雨打湖,還有他的詩。
離開梅莊後,我們便走了水路,去尋找桃花源,那個東晉才子隱居的地方。希望梅花花魄能夠在那裡吧。
天色已暗,雨勢漸大,那個人彷彿醉的不行了,我好心招呼他進來:“雨大了,你進來吧。”
我低頭點燃桌上的煤油燈,他將酒壺放在桌上,雙手託着兩頰,我一擡頭便看見一雙靈動的桃花眼,是笑非笑,讓人看不懂他的眼神。
“看夠了嗎?”他溫暖的氣息纏繞在我的鼻尖,我這才意識到我們的臉靠的如此近,近到稍微一動就會貼在一起,我連忙往後退,坐直身體,他哈哈笑出聲來,摸着兩頰示意給我看,我知道我一定臉紅了。
覺得氣氛異常,我開始轉移話題:“你說,如果當初喬梅和君曷一起私奔了,會不會就沒有這場悲劇了?”
“傻瓜,這一點,你不如喬梅看的明白,君曷讓愛衝昏了頭腦,當他冷靜下來的時候,他又怎麼能承受譴責,喬梅又如何能夠一女侍二夫啊!”文竹很樂意我轉移話題。我沒有再說話,心情低沉着,倫理道德,禮教束縛,人間這麼多的規矩,存在了這麼久,不知道扼殺了多少愛情。人和花都是一樣的命運,開在什麼季節,怒放多長時間,早就有了定數,半點由不得改變。
“喂,你爲什麼叫“花海”?”
我看了文竹一眼:“名字只是個稱謂,沒有意義。”我又補充了一句:“你不是喜歡叫我“冰雕”嘛,你若樂意就繼續叫吧。”
文竹笑着看我:“你根本就不是冰雕,你的內心隱藏着一種熱情。花海。”
這水中漂了兩天,終於來到了桃花源,文竹將船靠岸,我指尖輕點便落在地上,回頭看見他捂着肚子蹲在船頭,不知道他是不是身體不適,我連忙飛回去詢問:“你怎麼了?”
他突然站起來將行李仍給我,然後輕鬆的跳到岸上:“你是仙子,還欺負我們凡人拿行李,有沒有禮貌啊。”
我將行李向他腦後拋去,他大叫了一聲,可臉上沒有一點怒色。
“你是男人,怎麼能讓女人拿行李。”我飛到他前面,聽到文竹在背後很不服氣的埋怨,心情大好。
在一片桃花樹下繞來繞去都沒有走出去,更別提看見什麼村子,眼看天就暗下來了,文竹便建議我使用仙法,我也覺得如果在不使用仙法恐怕就要在這裡過夜了,可是要開闢一條道路,就得毀掉一些桃樹,實在不捨。文竹看出我的猶豫:“你飛過去吧,找個村子落腳,明天再讓當地人領我出去。”
“不行,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今天走不出去,明天定會有農夫路過的。”
見我拒絕,文竹便開始說起他的大男子主義:“我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因爲我讓你先走,你不願意離開我獨自飛走,可以看出我是個有魅力的男人。”
“在這樣的夜晚,有我陪你說說話,也就不會寂寞了。”
邊說邊去撿來一些乾柴火,真是的,明明很感激我留下來陪他還不肯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