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然你說一個動搖我的理由。”
“楊貴妃慘死馬嵬坡。”她突然握住我的手腕,使用了全身的力氣:“我不是楊貴妃,他也不是唐玄宗。”
“那爲什麼不敢賭?江山和美人他會更愛哪一個呢?”
“你有什麼資本和我賭?我若贏了,你可以給我什麼?我可不稀罕你的性命。”
“我若贏了,你要幫我一個忙,自散魂魄。”
這是我不想最勝利的賭博。
“四月十二號晚上,月黑風高,羌族偷襲我軍營地。”
“就在兩軍打得激烈的時候,我軍營地的糧囤突然着起了大火,戰士看見糧囤起火,已經無法全心作戰,死傷慘重,城池被攻破。”
“前線軍事緊張,糧草告急。可是連續三天都沒有及時送來糧食,士兵們有的受傷,有的飢餓,對朝廷抱怨不斷,聲稱再見不到糧食就繳械投降。而管理糧草的喬丞相和運往前線的糧草一起投奔羌族一方。”
“不可能,不可能,我爹不會作出這種事,不會的,你騙我,你騙我!”絡佳將茶杯砸向前來通報的公公。果然,皇上將她送到這溫泉山莊實際上就是軟禁,每天都會派公公前來通報前線戰事。
“我要見皇上,我要陪他一起,就像以前一樣,無論什麼困難,我們都一起面對,我要見皇上……”她正要出門,就被門口的侍衛攔住。
“你們敢攔我,我是皇后,你們不要命了嗎!”
我攔住她,讓她冷靜下來。“你現在不僅是高高在上的皇后,還是賣國通敵的丞相的女兒!”
她一掌扇向我,我感覺嘴角都流出了血。
我亦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她撲到在地,捂着臉痛哭:“我不是,我不是,不不,就算我爹賣國,我也是他的皇后,我是他的妻子!”
我輕輕摟着她:“不,絡佳,你是帝王的妻子。”
我被生生攔在宮門外,“我要見皇上。”
“皇上是你想見就能見到嗎!”侍衛用長刀抵住我的肩膀。
堂堂幾個侍衛就想擋住我,不自量力。
我一步一步靠近朝堂,凡是想要靠近我的侍衛,都被我的護身仙法重傷。
沒想到,我也有這麼瘋狂的時候,只是想守住那個高傲的眼神。
在至尊寶座上坐着的皇上,和那個雨夜裡的完全不同。
一個是一匹鋒芒畢露的老虎,一個是一隻忠貞不渝的大雁。
“你是誰?”我若取他的性命只需頃刻,可是他依然淡定自若。
我鬆開拳頭,露出手中的一綹髮絲。
“看見她的一綹頭髮你便肯見我,絡佳若聽到了,肯定很開心。”我將他帶到牡丹園裡,最近下了幾場暴雨,可是園裡的牡丹風采依舊,可見他還是保護着它們。
“你看這些牡丹外表高傲富貴,其實是最脆弱的,花株較高,越經不起風雨的吹打。”不愧是絡佳喜愛的男人,近看時才發現他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劍,深深插入每一個注視他的人的心口。
“你是在說絡佳嗎?朕的女人,她本就是那“花中之王”,可朕的皇后,絕不可以是叛國者的女兒!”我的心一沉,腦海中閃過四個字“帝王之愛”。愛的是一個人,要的卻是另一個人。
“你很早就知道喬戶的身份了吧?那你對絡佳的感情有幾分是真的?”
“朕對她的感情沒有一分假。”
“有一天你會不會殺了她?”他只是低頭沉醉的聞着牡丹的香氣,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你將她帶走吧,遠走高飛,去羌族也好,天涯海角也好,別讓她再留在這裡了。”許久,他才依依不捨得擡起頭,離開那朵讓他着迷的牡丹。
“她若不是絡佳,也許會逃離保命,這個你應該比我更明白。再說她若離開了,你不是就沒了人質去要挾喬戶?”
“你以爲朕把她軟禁在溫泉山莊是爲了要挾別人?哈哈,你可知喬戶叛國時根本就沒有想到過他有一個女兒!羌族竟將她視作已經爲國犧牲,賞給了她一個郡主的空名。”我着實沒有想到絡佳就這樣被她的父親,她的國家拋棄。
“況且朕已經將一切部署好了,只等請君入甕,一網打盡!你今日冒死前來,就爲了問我幾句話?”
“可否陪我去見絡佳一面?最近她像是一隻折斷了翅膀的鳳凰。”當我看見她痛苦的在黑暗裡抽泣時,便不顧一切的闖進皇宮。
“不。”
我推開大門,將陽光帶進黑暗的屋子裡。絡佳彷彿受不了這強烈的光亮,用手擋住了眼睛。
我硬是把她拉到陽光下,握緊她擋住光線的手,擡起她的下巴將她的整張臉直對着陽光:“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高傲的皇后嗎!眼前的你只是你個只在黑暗中哭泣的膽小鬼!你是個連陽光都不敢看的懦夫!”
陽光下,一滴眼淚從她臉頰滑過直至我的指尖,我突然想起當年我打碎苦蔘胸口的心鏡時,感覺到一顆冰涼的水滴滴在我的指尖上,帶着絕望的氣息。
就這樣,我陪着她站在門外,日出,日落,月升,月降,破曉,黎明。
突然她跑了出去,我跟在後面來到了山坡上。
腳下是遍地的牽牛花,幾朵晚來香已經合上了花瓣,天空如魚的肚白一樣,東方漸漸露出淡黃色的光芒……
她就這樣一直跑着,朝着東方即將破殼而出的太陽,裙襬沾着晶瑩的露水和這樣一路的花香。
“花海,你說我可不可以追到太陽?”她朝着我自信的笑。
我拉起她一起往東方奔跑,奔跑,往昔夸父逐日,今日我們也不願輸給太陽。
奔跑中世間萬物都如過往雲煙一般消失,只有自己存在,只有東方的太陽存在。
直到正午,烈陽高高掛在空中,我們才停在懸崖邊。
“花海,我們只要得到太陽,剩下的就不重要了。”
後來幾天,依然有公公來通報戰事。
“四月十六日,朝中無法籌集足夠的糧食,士兵暴動激烈。”
“四月十七日,敵軍攻破邊疆十縣,準備傾巢而出攻打山海關。”
“四月十九日,叛黨喬戶帶領敵軍攻打山海關,即將攻破之際,大將軍王顯帶領從鄰國借來的士兵從背後突襲,副將軍錢江放火燒掉敵軍糧草,敵軍背面受襲,軍心動盪。大敗而逃。”
“四月三十日,匈奴投降,獻城池五座,黃金百億兩,匈奴奸細喬戶首級一顆。”
“皇上口諭,宣皇后娘娘進宮。”
聽到這些的時候,這位高傲的皇后沒有一絲的動容,像一個美麗的雕塑一樣看着天空上自由飛翔的鳥。“可是羨慕它們?可以這麼自由。”我問到。
“我這一生大起大落,本就是一個傳奇,何須羨慕別人。”那個高傲的絡佳終於完完全全的回來了。
“還記得當日我對你說的話嗎?寧願怒放一刻,不願殘喘一生。”
我爲她梳着她最喜愛的髮髻,將沉重的鳳冠帶上,然後插上一朵華麗的御衣黃。
宮女進來將她攙出去,太監大喊一聲:“迎皇后娘娘回宮。”
她回頭,傾城一笑。
金頂,紅門。
他們相依相偎,執手相視。
宮牆外,人民暴動,聲稱要除君側,廢皇后。
“爲什麼不離開?”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絡佳則笑而不語。
侍衛跪在一旁獻刀,朝中大臣齊呼:
“皇上手刃羌族妖女,平定人民暴動。”
“瞧你,不是說君王最重要的是得民心嗎?大義滅親,民心必定歸順!”她像往常一樣,和他說話的語氣裡滿是霸道。
皇上已將寶刀握在手中,卻遲遲不肯動手。
溫暖的泉水翻滾着白色的浪花,水光瀲灩,山色空濛。
我將全身浸入水中,感覺到花魄進入了我的體內,耳邊響起絡佳回眸一笑時說過的話:
“花海,帝王之愛就像是罌粟,上了癮,也要了命。”
原來是帝王之愛讓她享盡富貴,亦是帝王之愛將她墜入深淵。
絡佳說的真好,男人給的愛情是罌粟,會上癮。女人要麼像她那樣,愛的轟轟烈烈,獻出生命;要麼像我這樣,生生戒掉,遍體鱗傷。
“絡佳,絡佳,爲什麼?”她握住帝王拿着寶刀的手,穩穩地讓刀鋒刺進胸口。
“我要讓你一身都記得我,我要讓你對我充滿不捨和愧疚……”她慢慢將耳朵貼近他的心臟,聆聽它的跳動。
“都怪朕把你寵得這麼強勢,這麼霸道。”帝王溫柔的撫摸着她的髮絲,語氣裡全是寵愛。
“還有,我要讓我的男人永遠是人中之龍。”一滴滴眼淚溼潤着她的脖頸,接着帝王便放出聲音來哭泣。只有她纔可以讓沉穩的帝王在天下面前展示脆弱的一面。
她的墓前種滿了牡丹,一場暴雨,華麗的花瓣上沾滿了污泥,卻依然肆虐怒放,雍容華貴。
我用指尖慢慢的觸摸着她墓碑上的文字,硃紅色的字體像她臉頰上的胭脂,紅似血。
“你很喜歡她?”文竹站在我的身後,手中捧着牡丹的根鬚。
“她活的如此精彩,想擁有的東西勇敢的爭取,不被任何世俗羈絆。”
我彷彿聽見來自那個夜晚的聲音:
“伯牙有子期,管仲有鮑叔牙,今日沒想到我絡佳竟有花海你這樣的知己。”
傳說,皇上親手殺死皇后,大義滅親,民心於是更加歸附。
傳說,新皇后王氏禁止住進重華殿。
傳說,在皇后入土的那天晚上,皇上一人在牡丹園裡醉得不省人事……
無論這些是不是真的,絡佳的一生已然是一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