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指尖血很珍貴的,很容易貧血的。”又可以這樣子和他說話真是幸福。
等我再次看向他的時候,他又閉上了眼睛躺在我的懷裡,像個孩子一樣安詳。
“別裝睡了,我們還是早點去看大夫吧。”
見他還沒有反映,我只好將他扶起,搖晃着他的身體。這才發現他流了好多血,將一身白衣染紅。
我在他胸口取出一滴血,放在鼻尖嗅了一下,劍上有毒!
我摸着他冰冷的臉,流下一滴滴的眼淚,是什麼讓你苦撐了這麼久?我真是沒用!竟然看不出你的輕鬆都是假裝的。
我鬆鬆的抱着他,聽着我耳邊的呼吸聲漸漸變弱……
芍藥,又名將離。
轉眼間,我來人間已經五個月了,在這裡我見識到了山河的壯美,也折服於江南的小巧;感受到了繁華熱鬧,也經歷過孤冷寂莫;曾被真摯的感情感動,也反抗過封建束縛?親眼目睹了五個女子離我而去,才讓我明白死亡的定義。也許死亡代表離開,也許會是另一種生活的開始,但我們誰都無法改變,一切都是青天大帝安排的。
我撫摸着文竹伏在我膝上的臉龐,爲他拂去散在眉間的黑髮,輕輕在他額前吻了一下:“可是無論你的命數是什麼,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我以爲我可以坦然面對死亡,直到現在躺在我懷裡的文竹奄奄一息時,我才知道我承受不起分別的痛苦。
六百年前我親耳聽到苦蔘對我說:“經得起生死考驗的纔是愛情。”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愛情一定要經歷生死過生死才能得到,花前月下,執手對飲不是也很浪漫嗎?直到文竹要離我而去的時候我才明白,只有親身經歷過失去的痛苦纔會愈加珍惜身邊人,纔不會輕易地說出愛與不愛,一旦說出便永不放棄。
就像現在我們坐在馬車上一路奔馳到魔界天地的盡頭。仙子進入魔界一旦被發現,不論什麼原因都會被收回仙魄,灰飛煙滅的。可是我別無選擇,魔界擁有能救文竹性命的百回草,我一定要取回來什麼代價都無所謂。
一路揚起塵土,任其飛揚……
“我們要去哪裡?”一路上文竹也有清醒的時候,我知道那是他在假裝輕鬆,他憔悴的臉色已經將他出賣了。
“你好好休息,一切聽我的。”我自是不能告訴他我們的目的地,可是離魔界越近,魔的氣息越來越濃厚,文竹大概也感覺到了。
“你不要逃避,我們是不是快要到天地的盡頭了?我一個凡人都感覺到魔的味道了,你是不是去魔界了?”他一激動聲音變更微弱了。
“我們只要取得百回草,我答應你決不和魔界的人有任何接觸,實在不行那就去偷來,總之一切都有我在。”已經瞞不住他了,即使他想阻止我,恐怕也沒有那個力氣了。
“你瘋了!一旦沾惹了魔的氣息天界就會發現的,你會灰飛煙滅的!不可以?”我捂住文竹的嘴,他瞪大一雙眼睛看着我,滿是不捨,淚光模糊了他的瞳孔。
“我是瘋了,大不了我永遠不回仙界,我們一起在呆在魔界,這樣就可以不要去管青天大帝定的命數了。”我將額頭頂着他的額頭,流下一滴眼淚,和從他臉頰上流着的淚珠融爲一體,一起蒸發成空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好,就讓我們一起變成魔吧。”文竹握緊我的手一字一頓的說道。
其實我們才認識五個月就這樣定下生死相隨的諾言,大概前世就已經相知相許了吧。這樣想着我也就釋然的向他點頭。
灰黑色的天空,幾枝寒鴉飛過,留下幾聲沙啞的鳴叫,到處便是一望無際的黃色沙漠,只有東方有一座高大的枯山,光禿禿的山上沒有一棵植被,彷彿是一塊黑布將它包裹,山的這一面是天地的盡頭,在山的另一面便是魔界。
看見山腳下有一座簡陋的茅屋,我將文竹扶下馬車,他已經有些清醒了便開始問我:“可是到了魔界?”
觸摸到他冰冷的手,沒有一點溫度,看來他強撐不了多久了:“不是,翻過眼前的這座山就可以到達魔界,今天我們先到山腳下的茅屋休息一晚吧。”
“這裡怎麼會有茅屋的?”文竹往四周望了一望,看來他也沒有來到過魔界:“這裡可真是荒涼。”
“別想這麼多了,我們還是先過去吧。”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茅屋前。推開長滿綠藤的籬笆,就看見一個並不大的小院,園中長滿了雜草,中間夾雜幾枝蒲公英,風一吹便隨風飄去。
“你們是誰?”一位年輕的姑娘從屋內出來,一身簡單的素袍,長髮也爲挽起,只是披散在背後。氣質極其溫婉但是卻被濃厚的憂鬱佔據。
“我們有一個人受傷了,能否在這裡休息一晚。”我和文竹都很奇怪爲什麼會有一個凡人在這裡居住。
她冷冷地掃視着我們,考慮了許久終究還是請我們進來了,但是卻回過頭來問我們:“你們不是魔吧?”
我們一愣隨即點了一下頭,儘管我們對她也充滿了疑問終究也沒有問出來,現在我們自身也難保,更不必說去管別人的閒事了。
“看我今天爲你帶來的蔬菜和水果新鮮吧。”一個身穿黑色戰袍,白色長髮高大威武的男人從窗外飛進來,手上拿着許多蔬菜水果,開心的笑着,和他的外形一點都不相稱。而他對面的溫婉姑娘冷若冰霜,愁雲滿目。
“我知道這些日子把你困在這裡實在是委屈你了,等過些日子我向魔王請個假,我帶你到人間放鬆一下。”他將雙手握住她的雙肩,直視着她美麗的眼睛,但是她的眼神呆滯的望着窗口。
許久兩個人就保持着這樣的姿勢,終於男人用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能像以前一樣?”
“把我的夫君還給我!”她突然惡狠狠的說到,長長的指甲掐進他的肉裡,指甲間便溢出藍色的血液。
我們在隔壁聽的一清二楚,明知道有姑娘要被欺負,我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衝過去,文竹一把拉住我:“他是個魔將,我們打不過他的,救不了別人也會傷了自己。”
看着她梨花帶雨的臉龐,終於將他魔的獸性消除掉,他站起來就要離開,最後還是留下一個完美的側臉:“晴雪,對不起,我不會強迫你的,終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成爲我的女人。”
牀上的女子依舊失聲痛苦着,也許聽見了他的話,也許沒聽見。
“又是一段孽緣。”我嘆了一口氣,安心的坐在文竹的牀邊,沒想到魔界竟然也有這種癡情的人。
文竹已經昏昏迷迷,他終於支撐不住了,終於不再強撐,文竹你爲什麼不願在我面前顯示你的脆弱?我將臉頰貼在他的額頭上,撫摸着他冰冷的臉龐:“我們是不是時間不多了?”
離魔界越近的地方越是黑暗,像是一張巨大的黑幕將天空遮蓋住。我趁着天黑了,於是打算到魔界的魔宮裡去偷百回草,正待我要離開茅屋的時候,一聲冷漠的聲音叫住了我:“你打算要去哪裡?這裡很危險。”
我轉身看見是那位女主人,腦海中立刻閃過今天她和魔將的對話,頓時心生一計:“沒有,我只是有些口渴了,想去尋些水來。”
“進來吧,我房間有水。”得到她的邀請,我立刻跟進她房間,她的房間特別簡單,一張八仙桌,一張牀,四角空空如也。
我喝了一口水,便忍不住問到:“今天上午來的是魔界的人吧?”
她先是一愣,然後就把我往門外推:“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但是你們也不必打聽我的事。”
“你聽我說,我朋友受傷快要死了,我來這裡就是想找方法來救活他的。”聽到我這樣說,她便安靜下來了:“這裡怎麼會有救人的東西?這裡全是殺人的惡魔。”
“百回草你可知道?那是長在魔宮的救命草,可以救活文竹。”
“我不知道,不過我理解你的心情,想要挽回一個人的心情。”她很理解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卻是很糾結,明明知道她不喜歡魔將,如果我還用這個來請求她,豈不是太自私了?
“你是想去偷來?我勸你還是放棄吧,想當初我知道夫君死了以後,發了狂的到魔宮裡去找襄羥拼命,還沒到達便被一些小魔團團圍住,如果不是襄羥將我就出來,我恐怕就死在了那裡,你到了那裡連小魔都對付不了,更何況到達魔宮呢?”她補充的一番話,活活爲我潑了一身冷水。
一夜風緊,吹落幾許綠葉,我看着那座枯山,在黑夜裡愈顯淒涼。何時我竟爲可以自私找理由,可是文竹?
我突然想到南山公主昭君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她拉着我的手說:“對不起,即使我當初知道你和苦蔘的關係,我也會毫不猶豫的照顧他,和他一起面對仙疾。當你真正的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寧願背上自私的罪名。”當時我對她的這一番說辭深感不屑,現在正是她的這一番話讓我下定了這份決心。
“求你救救文竹”我跪在院內大聲地向她請求,她先是一頓,疑惑的望着我:“我怎麼會有能力救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