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氣喘吁吁的跑回客棧,一進房便開始大口喝茶:“累死我了,你不知道我是凡人追不上你的。”
我將昏迷的緹縈放在牀上,剛剛是形勢危急纔將她打昏,這樣才方便帶她逃走,竟然忘記了文竹還藏在灌木叢中,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幫他倒茶,當作當作是賠禮道歉:“對不起,這次是我着急……”
文竹立刻開心的接過茶杯,聞了聞彷彿這一杯比另一杯香:“她就是花魄附身的女子?”
“嗯。終於找到了。”我鬆了口氣,隨即又嘆了口氣。
“是不是覺得又要眼見着一個女子的死亡,有些傷感?”文竹知道我一顰一笑的原因。
“這都是命數,幸好我不是凡人,青天大帝沒有權利爲仙子譜寫命數。”我還有些慶幸,又有些不安:“文竹,你作爲凡人的命數是怎樣的?”
文竹沒有回我的話,只顧低頭喝茶,他向本是西山上仙文君,不知道爲什麼會成爲凡人,也不知道他的前世是怎樣的。
“文竹,讓我施法看看你的前世好不好?”我小心的詢問,文竹吃驚的看着我,我又補充道:“你也一定想知道你的前世是什麼樣的吧?我幫你解答。”
我伸手去碰他的脈搏,只要施法就可以看到他的前世。他突然收回手,壞壞的笑容:“你如果看見前世的我和別的女人成雙成對,你不會吃醋?女人吃醋什麼的最可怕了,我吃不消的。”
“不會的,我保證。”我還是對他的前世很好奇,不依不捨的拉着他的手腕。
“不不,我可以救你的,爹……”緹縈小聲的啜泣打斷了我們的對話。文竹像看到救命恩人一般,連忙將我拉到牀邊,一臉勝利的表情:“你的花魄要醒來了。”
我只好放棄爲難他了,仔細的聆聽緹縈的夢囈,她好像想去救她的父親,真是一個孝女。
文竹輕輕搖着緹縈,她也就醒了過來,瞪大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們,口中不斷的質問:“你們是誰?要對我怎樣?”顯然很是吃驚自己什麼時候到了這裡。
“我們是當今最紅的青樓怡紅樓的老闆,這位紫衣女子是咱青樓裡的老鴇,我們將你擄來就是相中你這個臉蛋了,怎麼樣?願不願意來我們怡紅樓做花魁?”文竹竟然朝着她開起了玩笑。
緹縈聽到將被角往身上拉了又拉,恐懼的看着“凶神惡煞”的文竹和站在一邊微笑的我,終究還是說了話:“我是好人家的女兒家,斷不能做那種送往迎來的事,這會敗壞我家門風的。”
“你應該是罪臣之女吧,不應該是逃犯。”我笑着補充道,全無惡意,可她似乎以爲我會拿這個要挾她就範。
“姐姐,求求你不要告發我,我的生命不重要,可我還想爲尚在牢房中的父親做一些事。”
“你的父親很疼你吧。”我問到。
我本以爲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可緹縈苦思冥想了一會說:“還可以吧,爹給了我生命就是最大的恩惠。現在他要受苦,我理應儘自己的力量盡孝。”
文竹輕笑了一聲走開,我雖然不理解卻也沒有多想,但聽緹縈的口氣她和父親之間應該有些隔閡吧。
“你別誤會,剛纔他只是和你開玩笑,我們纔不是什麼怡紅樓的人呢。”我微笑着向她解釋,她還是用一副半信半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我只好接着說:“對不起,我們在山上不小心聽到了你和萬大人的談話,被你的孝心感動,所以看見你將要被官兵抓去時,我便出手救了你。”
“真的嗎?我還在想我是怎麼脫離險境的,原來是姑娘相救,南緹縈謝謝姑娘。”她微微向我欠身行禮,接着說:“雖說大恩不言謝,可我落魄至此,恐怕也只有口頭上的“謝謝”二字了。”
我坐在牀邊,握着她的手溫柔的說:“不必言謝,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只要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不會讓任何一個善良的姑娘受到傷害的。”
她的眼裡溢滿了淚花,沒有說出話來,我繼續握着她的手:“我叫花海,剛纔那個男人是文竹,我們是四海爲家的遊人。你放心我們既然救了你,自然會保你安全的。”
“花姐姐,謝謝你,你知道嗎?在我最落魄的時候可以遇見你們真是我的幸運。”緹縈已經哽咽起來。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這一天你一定很累了,好好睡一覺吧,明天才有精力做你要做的事。”
本來想今日就將我們和花魄的事告訴她,可是最終還是不忍讓一個小女子一日之內經歷這麼多,她還夢想着能夠幫助她父親,我怎麼會忍心告訴她,她的壽命將近?
高高掛在天上的是圓圓的明月,皎皎玉盤空明如鏡,幾抹黑影典飾其中,一顆孤零零的桂花樹,一把模糊的斧頭,冰冷的廣寒宮從不曾因爲這些典飾變得溫暖些。
我坐在大理石石階上,入夜的風撲面而來漸漸有了些寒意,連卷來的紫薇花香都帶着涼絲絲的清爽,我擡頭注視着頭頂的月亮,想起當年見到的嫦娥仙子,眉目冷秀,身上的寒氣都帶着入股的愁思。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我長嘆。
“有這麼傷感嗎?”文竹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坐在我的身邊,正含情且有些嚴肅的看着我。
“沒有了,只是覺得嫦娥好可憐,如果當初會料到偷吃仙藥飛天后會有這般的愁思,也許她就可以和夫君相守百年了吧。”我聽說嫦娥的故事後,首先便是替她悔青了腸子。
“我倒覺得這是那個叫后羿的男人的錯,自己的女人在天上受苦,他卻沒有任何行動,真是個懦夫。”文竹只是低着頭,看不見他的表情。
我對他的這番對后羿的批評很是感興趣,不知道也只二十出頭的文竹爲什麼對男女的恩怨有這麼獨特的見解。
“你……”
“你……”
我和文竹同時開口,看着對方同時張開的嘴巴,兩人不禁同時笑了出來。
“你先說吧。”我停止了笑容,讓自己恢復以往的平靜。
文竹把玩着我的一綹髮絲,只管低着頭:“你覺得嫦娥可會有一刻被吳剛的相守感動,繼而產生感情?”
“她肯定會被感動的。”我伸手在空中對着明月畫出斧頭的輪廓。這個相守不知多少年的感情是多麼的美好:“不過,感動不是感情,怎麼說呢。愛是一件很微妙的事。”
“怎麼說?”他依舊低頭把玩着我的頭髮,如果他不低聲的發問,我還會認爲他沒有聽我講話。
“就像喬梅和圓圓七分相似,可君曷卻情定喬梅。就像絡佳明知道帝王之愛的殘酷,卻依然以死捍衛帝王的地位。就像晴雪對襄羥只有無盡的仇恨,襄羥卻甘願死於她的計謀下,讓她完成心願付黃泉追尋他的夫君……”提到襄羥,我便有無盡的心疼,爲這樣一個不會感激自己的女人付出值得嗎?
文竹冰涼的手觸摸過我的臉頰,將他指尖上晶瑩的液體示意給我看:“你在爲那個叫襄羥的魔流眼淚?”
“你沒有見過他,不知道他的故事,這樣一個威風凜凜的魔將竟然爲了一個不愛他的女人犧牲自己的道行,這個女人即使去黃泉也要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甚至過了忘川橋後,連對他的恨也會忘記……”我說完後便有些擔心,文竹這個醋罈子會不會誤會?
他突然將我髮絲間的手收回,轉而抱着自己的雙臂,瑟瑟發抖的對着我笑:“夜晚好冷啊。”
我一顆心終於落地,主動讓自己投懷送抱,他也假裝吃驚的緊緊的抱着我:“沒想到這樣可以取暖啊,我都沒想到。”
我聞着文竹白衣上的皁角氣息,有些淡淡的香氣,平時竟然都忽略掉了。
“你可真會得了便宜還賣乖。一點都沒有襄羥的無私。”話一出口我就想收回,文竹一定會生氣,如果覆水可收,錯話吞回該多好。
“我從來就是一個自私的人,永遠不會是后羿也不是襄羥。”文竹看來好像是生氣了,不過這關后羿什麼事?
接着我隱約聽見他小聲的補充,聲音太小聽不真切,好像是說:“因爲我要和我的女人永遠在一起。”
“你可真難懂,我對於你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其實我還有一句話並沒有說出口,那便是:“這讓我沒有安全感。”很奇怪,文竹在身邊的時候,有時我會感到無比安全,有時我會有一種難言的慌張。
“不過,你知道一個最重要的信息。”文竹輕輕的親吻着我的額頭,這時的我的感覺是無比的安全。
“什麼?”
“你是我的女人。”
我緊緊地抱着他,感覺整個人都飄在半空中,幸福的不知怎麼安放手腳,這就是甜言蜜語的作用吧。
“天干地燥,小心火燭。”打更人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鑼鼓聲似乎也打擾了文竹的睡眠,他輕哼了一聲,然後緊了緊環抱着我的手臂。
將房間讓給了緹縈,我們只好又露宿街頭,剛剛文竹還在我耳邊抱怨緹縈搶了我們的“愛巢”,現在就安靜的入睡了。
我看着他不舒適的表情,他一定睡不安穩吧,認識這麼九,倒也沒見過他真正熟睡的樣子,我便施了法,讓他進入一種最安穩的睡眠中。怕他會受涼,我亦燃起一堆篝火。
我換了個姿勢,讓文竹依靠在我的肩膀上,這樣子他會睡的更舒服些。
“雖然你一直一副萬事不在乎的樣子,可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有一種保護膜,你在守住些什麼不願讓我知道?這樣假裝不累嗎?”我用指尖沿着他臉部的輪廓劃去,感受他的長相堪稱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