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茶鋪前走過的是一個載滿了蔬菜的馬車,由於車上的貨物很重,車軲轆發出“吱吱吱”的聲音,車上一個肥胖的男人坐在一旁趕車。
“小二,這輛馬車要將蔬菜送往哪裡?”我問向我們緖茶的小二。
“這輛車每天早上都會給宮裡送去新鮮蔬菜的。”文竹看着我,我向他點點頭暗示,緹縈就在其中。
御膳房里人來人往,瀰漫着各種食物的香味,菜庫裡此刻卻有些安靜,盛放蔬菜的籃子上方竹編的圓形蓋子突然有了一些微微的顫動,一雙美麗的眼睛看見四處無人,緹縈便從籃子裡爬了出來,來不及抖掉身上的菜葉,就像沒頭的蒼蠅一般亂跑。
皇宮不僅是面積大,並且各宮的建築沒有多大的區別,緹縈一邊躲避着來回行走的宮女太監,一邊還要弄清皇上的住處,不出一會她就有些吃不消了,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重如千金,任是怎麼努力半天才能邁幾步。
她有些失望了,今天早晨辭別花海文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進了皇宮,現在不是被發現就是迷失在這裡。自己一個小女子可以嗎?想到父親離開時的厭惡和輕視,萬大人的冷酷,她突然有了力量,繼續尋找下去。
“站住!你是哪個宮裡的?”身後一個侍衛叫住了她。
她全身顫抖了起來,只感覺身後的人慢慢向自己靠近,她想逃跑可是自己卻使不出一點力氣,她現在能做的只有閉上眼睛等待死亡了。
“緹縈,是我們。”耳邊響起那熟悉的聲音,溫柔中帶有些冰冷。
緹縈睜開眼睛看見是我有些驚訝:“花姐姐,你們怎麼到宮裡來了?”
“我認識宮裡的一個人,所以我可以幫你。”這次進宮沒有像上次那麼轟轟烈烈,只是偷偷翻牆而進。緹縈聽到如獲至寶的開心笑着。
“這裡不適合說話,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吧。”文竹和我相視一笑,這宮裡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我們唯一熟悉的地方。
重華殿的守衛並不多,我們很容易的混了進去,殿內沒有一絲灰塵,紅綃羅帳,梳妝鏡裡還有半盒沒用盡的紅胭脂,中央的寶鼎裡還有些許未燃盡的香草,看來皇上還是經常派人來打掃的。
我有些緊張的走向牡丹園,絡佳一直擔心暴風雨中如果沒有人保護牡丹是否會凋零。
會凋零,它們,曾經枝頭開滿了最雍容華貴的花朵,現在光禿禿的立在那裡,絡佳,它們枯萎了。
“喂,現在是八月了,花期早就過了,傻瓜。”文竹看見我看着牡丹園失望的表情,提醒我注意一下季節。
“是啊,它們只是花期過了,來年還是會綻放的。”我有些失聲,握着文竹的手晃動着。
文竹伸出脖子在我耳邊嘲諷道:“千萬別告訴別人你是花神之主。”然後大聲說出來:“連牡丹花期都不知道實在是丟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走到緹縈身邊,人家只不過是剛纔太激動才忘記了。
“這就是當年前皇后的牡丹園嗎?”緹縈雖是大家閨秀,也沒見過這麼富麗堂皇的地方,然而她對這裡沒有太多興趣:“花姐姐,你認識的人是誰?我們怎麼和他見面?”
我坐在當年和絡佳月下對飲的石凳上,對緹縈說:“你放心,他是一個很有分量的人物,我們只要在這裡等就好了,他會來的。”
“你確定他會來這裡嗎?”
“一定會。”我微笑着,不知何時月亮已經悄然爬上了天空,如果絡佳還像當日一樣坐在我面前的話,她一定會很有自信的說:“只有我纔是帝王心裡的女人,即使我化爲青煙,他也會一直想念我的。”
緹縈坐在一旁緊張的來回搓手也不說話,只有坐在她對面的文竹輕輕的長嘆一聲……
他來了,此時已經三更,穿着一雙黑色繡龍的長靴,黑色的長披風碰到路邊的植被髮出“絲絲”的聲音。
不知他從哪個女人的宮裡出來,還是半夜還在批閱奏章,總還是會一個人來這裡全心全意的思念、回憶……
以前不敢將對她的愛全部表達出來,她都成爲最受寵愛的人,現在可將真心全部託付,她卻永遠消失了……
看見我們他有些驚訝,提着燈籠的手明顯加了力量。
“花海。”他還記得我,我也不客氣的站起來並不行禮,他指着文竹和緹縈警惕的說:“你們是什麼人竟然可以私闖皇宮?”
“我帶他們來的。”我走向他,微微一笑,他放鬆了下來:“你真是一點都沒改變,絡佳是天生的高貴神聖,你也是。”
文竹臉色難看的輕咳了一聲,我沒有在意,我沒有變化,他變了許多,幹練許多,唯我獨尊的氣場強大了許多,舉手投足之間全是皇者風範。
“你變了許多,沒有絡佳,你越來越有君臨天下的風範了。”
“哦?你怎麼看出來的?”他很感興趣的瞧着我,大概沒有料到我會奉承他。
“你越來越有威懾力,也越來越孤獨。”從他眼底的寂寞就可以看出來,眼睛也許會假裝,可眼底卻會出賣真實的感情。有一個人例外吧,文竹。想到這裡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哈哈,花海,絡佳有你這樣的知己真是幸運。”他大笑,沒有懲罰我私闖皇宮,因爲我是絡佳唯一的朋友,上次也是,這次也是。
“你這次千方百計進宮不會就是重遊故地吧?”他很快便端起了帝王的架子,仔細的看着文竹和緹縈。
“我這次來是向你引薦一位孝女的。”緹縈立刻跪在皇上腳下,剛纔聽到我們的對話她已經知道來者便是帝王,沒想到花海認識的人竟是當今聖上!
“皇上,求求你不要將我爹肉刑!求求你……”
看着在腳下痛哭的女子,皇上喃喃的唸叨:“肉刑……”
“皇上,小女是前任太守南源之女南緹縈,我本應流放新疆,可我費盡心力面見聖上,就是求聖上不要將我爹肉刑,希望讓爹完完整整的離開,不要受割膚剮肉之苦,這也算我進的最後一份孝心。”緹縈將事情本末都講述出來,難得她還有這份鎮定。
“哈哈哈……你的孝心真的感動天地,不過朕說過的話是不會收回的。”皇上也是爲她的孝心動容,卻不會爲此改變。
“皇上,只要您肯廢除肉刑,緹縈願意做任何事。”緹縈已經沒了辦法才這樣說。
“哈哈哈……你只是一個小女子,你做的任何事朕都可以做到。”
緹縈又聽到了這句話“你只是一個小女子。”爹,萬大人他們男人就是這樣瞧不起小女子,小女子也可以有所作爲的。
“皇上,我只是一個小女子,可我略讀過一些史書,夏桀商紂滅亡的原因都有着一個相似點,那便是窮兵黷武,嚴苛曆法。”
我驚訝的看向那個外表柔弱的女子,沒想到她竟有這份睿智和果敢,不禁對她刮目相看,她此刻語氣雖然硬氣,眼神卻有些忐忑,我向她微笑表示支持,她纔有點放鬆。
“哈哈哈……”皇上沒想到有人敢將他比爲昏君,先是震驚隨即就有了些怒氣:“你知道你這番話不僅連累了你父親,還會害了南家九族。”
“緹縈此次來能成功的唯一砝碼便是皇上是真命天子,您的見識攻略應該遠比我這個小女子高明許多,我都可以悟到的規律,皇上您早就明曉了吧。”緹縈已經破釜沉舟,什麼話都說了出來。
“朕又怎會不知這夏商亡國的原因?只是朕即位時朝野動盪,內憂外患,老臣不服,若不是一直以嚴苛治國,恐怕那羣老臣早將自己趕下皇位,那父皇辛辛苦苦建立的國家真的就會滅亡!”皇上在心裡默默地說着,表面上卻一句話沒說。回想着自己的經歷,這些話是斷不能說出來,知道這些事的一個人,絡佳。
皇上心裡翻江倒海,可是卻不說一句話,頓時四周一片安靜,晚風吹過樹木,葉子發出“簌簌”的聲音。
“皇上”我打破寂靜:“我不知道治理國家的事情,我也知道君王自有君王的苦衷,不過我還是請求,你免除肉刑。”
緹縈感激的看着我,皇上倒是有些笑容,不理解的問:“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我和她的關係是我們都是小女子,卻都可以去做男子做不到的事情。”我知道讓緹縈走到這裡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這一句句“小女子”的刺激。
“哈哈哈……花海,你又有什麼砝碼讓我答應你?”皇上大笑一場,饒有興趣的看着我。
“就憑我是絡佳的知己,看在絡佳的面子上你會答應我的。”
他並沒有說話,孤月下他形單影隻,晚風吹起他的披風,身板略顯單薄。
他一定想起了絡佳,她也是一個小女子,卻滿滿當當佔據了他所有的愛,然後無情的化爲青煙,獨留下帝王一人的相思。
“好,我答應你,只因爲你是絡佳的朋友。”幾乎是從嘴角漏出來的幾個字,他說的極其艱辛,還是做不到鐵面無情,只有她一個人可以軟化他的決絕。
緹縈聽到馬上破涕爲笑,連忙叩頭謝恩。
“既然免了肉刑,那就只讓他砍頭吧。不過”聽見皇上冰冷的聲音緹縈又緊張起來:“不過,南緹縈擅自逃跑,私闖皇宮,判處死刑,和你父親一起赴黃泉,就算成全你的一片孝心。”
緹縈一愣,隨即有時流淚有時微笑:“謝謝皇上成全。”
“至於你。”他走到我面前,那雙眼睛依然是透露出虎獅的威嚴。“花海,帶着你朋友離開,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朕面前。”
我像他深深欠身行禮表示感謝:“謝謝你,絡佳的夫君。”